柳玉被蕭河脖子上的血嚇到了,著急忙慌地喊:“宋子臻!”

宋殊禹愣了一下,才走過去。

“瑞王爺流血了,你能喊個大夫來嗎?”

宋殊禹看了眼被蕭河捂著的脖子,沉默片刻,語氣不輕不重地出聲喊道:“明檀。”

躲在柱子後麵的明檀終於敢出來了:“大人。”

“你去找個大夫來。”

明檀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柳玉把蕭河拉到椅子前坐下,他想找點東西來給蕭河止血,可他從未經曆過這些事,多少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宋殊禹一聲不吭地拿來紗布為蕭河包紮了傷口。

原本劍拔弩張的二人突然平心靜氣地相處,讓書房裏的氣氛逐漸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而去。

柳玉有心想跟宋殊禹說說話,無奈眼下這種情況,他隻能把話全部憋在心裏。

最後,還是蕭河先打破了沉默,他定定看著柳玉的肚子,既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可置信:“你這肚子……”

柳玉這才想起什麽,想躲卻已來不及了,他下意識往宋殊禹身旁站了些,用袖袍遮住肚子。

他的行為放到蕭河眼中簡直就是在掩耳盜鈴,方才蕭河被宋殊禹拿劍比著脖子都沒有如此激動過,他的視線在柳玉和宋殊禹之間來回打轉,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宋殊禹臉上看不出表情,他抬手將柳玉攬到身後。

“你們……”蕭河的話剛出口,明檀帶著大夫疾步進了書房。

蕭河鐵青著臉,閉上了嘴巴。

一時間書房裏沉悶至極,被明檀帶來的大夫也察覺到了什麽,戰戰兢兢,一副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模樣。

重新為蕭河包紮好了傷口,大夫又遞過去一盒膏藥。

蕭河沒接,麵無表情,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柳玉隻好接下,連聲向大夫道了謝。

大夫一走,明檀也不敢多留,連忙跟著溜了。

蕭河繼續開口:“你們……”

宋殊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說柳春時就是那個小書童,所以呢?你想告訴我們你是如何為了權力拋下柳春時的?”

蕭河沒有回答宋殊禹的問題,他看上去連理都不想理宋殊禹,隻是一瞬不瞬地望著柳玉。

然後從懷裏摸出幾張折疊起來的紙遞到柳玉眼前。

柳玉站在宋殊禹身後,手指摳著膏藥盒子,猶豫地抬頭看了眼宋殊禹,見宋殊禹沒有反對,他把膏藥盒子塞到宋殊禹手裏,伸手接過了蕭河遞來的東西。

展開一看,紙的邊角已經泛黃,上麵的字也模糊不清。

柳玉認真看了一會兒,臉色慢慢發白。

他仿佛拿著了一個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把紙折了回去。

可這樣還不夠,他又把紙塞回蕭河手裏。

宋殊禹見柳玉反應如此激烈,眉頭一皺,趁著蕭河不備,上前拿走那幾張紙便展開看了起來。

全部都是郎中診斷的記錄,郎中不是同一人,但看郎中的人都同一人。

“柳小師?”

“柳春時的小名。”蕭河依然緊盯柳玉,“你應該知道你爹的小名吧?”

柳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有一張臉格外蒼白。

他來時並未把奚錦的話放在心上,他以為瑞王隻是想找個由頭把他接走。

宋殊禹看完所以內容,垂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蕭河:“這就是你今天過來的目的?”

“對。”

蕭河起身抽走宋殊禹手裏的紙,折疊好後放回袖袍裏。

他的身量隻比宋殊禹矮上些許,盡管脖子上受了傷,不過麵對麵時並不在氣勢上落下風。

“其他事我可以暫且作罷,但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帶他走。”

宋殊禹和蕭河對視許久,倏地笑了:“你憑什麽?”

“就憑我和他的關係。”蕭河說這句話時的底氣不是很足。

宋殊禹頓了頓,倏地笑了起來:“你們的關係在曾經幫助過他分毫嗎?他在玉潭村孤苦伶仃地長大時,你在哪裏?他小時候被他那個好姑姑欺負時,你在哪裏?他需要靠不停幹活才能填飽肚子時,你在哪裏?”

說到後麵,宋殊禹喘了口氣,情緒外露,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

柳玉懵懵懂懂地看著宋殊禹,悄悄湊過去牽住宋殊禹的手。

於是宋殊禹的情緒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了。

蕭河的目光落在柳玉牽著宋殊禹的手上,欲言又止。

“我無權幹涉你和柳玉之間的事,柳玉要不要原諒你也由不得我來到做主,但你不能把他帶走。”宋殊禹說。

也不知蕭河是否聽進去了宋殊禹的話,他仍舊看著柳玉和宋殊禹交握的手。

半晌,蕭河直接對柳玉說:“我可以和你單獨聊聊嗎?”

話音未落,宋殊禹猛地反握住柳玉的手。

宋殊禹沒有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有往柳玉這邊偏一下,但柳玉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緊繃,按在他手背上的指尖隱隱發力。

柳玉也緊緊牽著宋殊禹的手,他搖了搖頭說:“瑞王爺,你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這話一出,宋殊禹明顯放鬆下來,如釋重負一般。

倒是蕭河愣了一下:“是些私密話,在這裏說怕是不太方便。”

“這裏沒有外人。”柳玉說,“瑞王爺請說吧。”

“……”

這一刻,蕭河終於意識到了柳玉對待自己和對待宋殊禹的區別。

他以為宋殊禹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對柳玉霸王硬上弓,不久前柳玉進來時,對宋殊禹的態度可以稱之為惡劣,他以為那是因為柳玉討厭宋殊禹、憎惡宋殊禹,結果那是因為柳玉和宋殊禹相熟才敢在宋殊禹麵前肆無忌憚。

這會兒麵對他時,哪裏還有不久前的大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寫著明明白白的客氣。

連躲都是下意識地往宋殊禹身後躲。

這個事實讓蕭河有些難以消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消化,他遲疑良久,艱澀開口:“以前是我對不住你們父子倆,如今說什麽都遲了,可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幸福、平安。”

柳玉緊張地用另一隻手拽住宋殊禹的袖袍,他點頭說道:“多謝瑞王爺,我現在很好。”

“好就行,好就行……”蕭河喃喃自語,顯然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柳玉目送蕭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歪頭看了眼宋殊禹。

他鬆開手,彎腰撿起宋殊禹隨手扔在地上的劍,放到案幾上,又拿過宋殊禹一直捏在手裏的膏藥盒子:“瑞王爺忘記把這個拿走了。”

“王府不缺藥草。”宋殊禹說。

柳玉哦了一聲,也把膏藥盒子放到案幾上。

宋殊禹轉身坐到椅子上,看著有些疲憊,隨後揚聲喊來外麵的侍衛,吩咐道:“有無傷亡?”

“有幾人受傷,都是輕傷。”

“讓他們走。”宋殊禹想了想,又說,“把今日之事宣揚出去,最好傳進那隻老狐狸的耳朵裏,但莫讓他知道是何原因。”

“是。”

侍衛走後,圍在外麵的人也撤了,書房再次安靜下來。

柳玉磨磨蹭蹭地走上去,摸了摸宋殊禹的背:“疼嗎?”

僅僅兩個字,就讓宋殊禹繃著的臉一下子破了功,他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眼裏有藏都藏不住的喜悅蔓延。

“疼。”他說,“疼死了。”

柳玉後悔極了,一邊搓了搓宋殊禹的後背一邊結結巴巴地解釋:“瑞、瑞王爺之前幫過我,他是好人,我看他脖子上見了血,一時著急才出手……”

話未說完,腰間被一股力道輕輕帶了去。

等反應過來時,柳玉已經坐到了宋殊禹的腿上。

宋殊禹小心翼翼地摟過他的肚子,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將下巴放在他的左邊肩膀上,如此親密的姿勢宛若一縷燦陽,瞬間填滿了宋殊禹心底的黑暗角落。

外麵轟隆一聲,有閃電劃過,亮光一閃即逝。

不多時,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

書房裏的窗戶全部大敞開著,細雨斜著飄進來,打濕了窗前的地板,被框在小小窗戶裏的天空呈現出壓抑的黑色,這才一會兒功夫,書房裏已經暗得隻能看清模糊的輪廓了。

柳玉等了半晌,見外麵的人沒有進來的意思,便拍了拍宋殊禹摟在自己腰間的手:“好大的雨,你讓我去把窗關了。”

說了三次,宋殊禹才放手。

柳玉把窗戶全部關上,去外麵看了看,發現下人就守在門外,隻是不敢隨意進去,他讓下人們把書房裏的燈通通點上。

下人們退出去時,又是轟隆一聲,這次震耳欲聾,把柳玉都嚇了一跳,他從小到大還沒聽過這麽響的雷。

走在最後的下人安慰他:“柳公子,立夏了時不時地落雨,打雷也是常有的事,習慣就好。”

柳玉道了聲謝,回到宋殊禹身旁,卻注意到宋殊禹始終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臉色白得嚇人。

他猶豫了下,雙手捧住宋殊禹的臉:“你害怕打雷?”

宋殊禹抬頭看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打雷天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什麽事呀?”

“很快你就知道了。”宋殊禹重新拉過柳玉坐到自己腿上,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內心不空落得那麽厲害,“瑞王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