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可能是沒聽見。”衛宴露出恰到好處的迷惑, 仿佛他真的沒聽見,不清楚薑蓉在問什麽,更不記得什麽時候。

“你剛剛怎麽什麽都不說就直接上樓了?”薑蓉拿起這張紙, 抖了一抖,提醒衛宴。

“我沒說嗎?我記得我好像說過了。”衛宴皺皺眉, 他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 一雙桃花眼中沒有絲毫情感,像一個機器, 語氣不似作偽,情感表達很真摯,情緒傳達也非常準確。

“衛宴,你確定?”薑蓉不知道這人又要幹什麽, 隻覺得火氣蹭蹭往上漲, 這麽明擺的事情,是把人當傻子騙嗎?

耳聾得有多厲害, 才能聽不見剛剛自己喊人的聲音?

“好像, 也不太確定,”衛宴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剛剛的事情記不太清了。”

不得不說, 衛宴在邏輯上非常嚴密, 這三句話一脈相承,要是不太自信的人,還真的會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記錯了。

可是薑蓉生了這麽久悶氣,怎麽可能會懷疑自己,而且她也算了解衛宴了, 這個人在偽裝上真的有一手。

而且特別喜歡逗人,惡趣味很多,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有什麽好假裝的啊!

假裝自己記不清有什麽好玩的?隻會讓人覺得你是個笨比!

笨蛋!不懂禮貌!耳聾!

薑蓉在心裏怒罵,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越發覺得衛宴不可理喻,很想發泄。

衛宴這種平平淡淡的態度,稀鬆平常的語氣,哪一點,都讓人更加氣悶。

薑蓉怕自己不發泄出來會憋死。

“衛宴,你是間歇性失憶還是選擇性失憶?我回來短短時間內你就發病了,而且還這麽嚴重,應該叫個救護車吧,不然我會擔心哦。你的過往病史在哪裏?身為你的妻子,我想你不介意把病例給我看看吧,萬一還有什麽其他隱疾,我看了也好安心呀。”薑蓉被氣著了,端著自己溫柔賢淑的殼,開始肆無忌憚地陰陽怪氣。

說完不解氣,根本不想和旁邊的人坐在一起,薑蓉拿著手裏的紙選了離衛宴最遠處的沙發,窩在了裏麵。

她頭一揚,看向了遠方,完全不願意看衛宴一眼。

“沒事,隻是今天的事情有的有些記不清楚。”衛宴居然還能扯出來一抹笑,繼續胡扯下去。

他太淡定了,語氣平平,讓人覺得十分疏離。

薑蓉徹底背過身子,紙被捏得緊緊的,嘩啦啦地響,她咬唇,氣得臉頰都鼓起來。

好煩啊!!!

不知道為什麽衛宴到現在都不鬆口,更不明白這個人如果隻是上樓去寫這個東西,那兩個問題有什麽不好回答的?

難道……?

一件事情,如果其餘解釋都不對,那麽剩下的一個哪怕再不合理,也就是真相。

衛宴真的沒聽見,以及他真的覺得自己說過了?

薑蓉晃晃腦袋,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自己連著說了幾句話,他怎麽可能一句都沒有聽見!

而且,如果這兩個回答是真的,那麽讓衛宴這麽心不在焉的事情是什麽?

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讓他心不在焉到這個地步,剛剛他們兩個一直在吃飯說話,什麽也沒發生,他狀態是怎麽突然變化的?

問題一個連著一個,薑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明白了,要是細究下去,恐怕能腦補一部恐怖小說或者把這件事定性為懸疑事件。

可實際上,最大可能就是衛宴是故意的。

衛宴這個人摸不透,抓不住,甚至還是潛在的影帝,去看透他的心思,琢磨他的想法,真的太難了,也沒必要。

薑蓉頭往沙發上一靠,連著告訴自己好幾遍要淡定,要微笑,要人淡如菊,要虛與委蛇,要……

哼!生氣就是生氣!

薑蓉已經不管自己為什麽生氣了,也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生氣,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裏,煩躁得厲害,她一溜煙從沙發上重新站起來,跑到衛宴的麵前,摸了摸他的頭,狠狠揉了幾下!

就算是硬硬的頭發,也一定要揉!就當他是大橘一樣,狠狠地擼兩下!

看著衛宴頭發亂了,表情錯愕,薑蓉的氣終於順了些,她慢慢地走回去剛剛的沙發旁邊,重新窩著,眼睛閉了兩秒鍾又張開,看著衛宴,非常詫異地問:“咦?你的頭發怎麽了?”

衛宴仍然保持著他的紳士風度,隻是眼神不像剛剛那樣風平浪靜,他微微笑了一下,根本沒處理被揉亂的頭發:“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呀,發生了什麽?”薑蓉微微瞪大眼睛,還很無辜地眨了兩下。

“哦。剛剛家裏跑進來一隻野貓,不小心被她抓了兩下。”衛宴很溫和,絲毫沒有被野貓抓的不順,“要不家裏還是貼幾張符吧?”

“你才是野……”薑蓉的話戛然而止,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窩著,從腦海裏提溜出另一件事:“衛宴,你上回答應我的,還發誓了,你還記得嗎?”

上回因為視頻和照片的事情,衛宴說永遠不騙薑蓉,不然就變禿頭。

衛宴的臉色微微一變,但他依然很得體,指了指自己的頭發說:“我頭發亂了,可以幫我整理一下嗎,我夠不到,麻煩你了。”

夠不到???

薑蓉抬手摸摸自己的頭發,輕而易舉地摸到了頭頂,她奇怪地看向衛宴:“夠不到?”

“嗯,胳膊疼。”衛宴點點頭,胳膊垂在身側,薑蓉看不出他在玩什麽花招。

“你不要轉移話題哦,你上回發誓了的,如果騙我的話,就會變禿頭!”頭發一直亂著不像個樣子,薑蓉很好心地起身給衛宴稍微撥拉了兩下,讓亂著的頭發重新服帖,自己又重新窩了回去。

看著賞心悅目了不少呀。

然而看著頭發的瞬間,薑蓉福至心靈,隱隱約約有了一種猜測——衛宴是在跟自己示威。

看吧,我根本不在乎誓言,胡話張口就來,而且我不會禿頭。

過分!過分!不會有比衛宴更過分的人了!

“嗯,我記得。”衛宴的回答打斷了薑蓉的思緒,阻止薑蓉變成一隻河豚。

“好哦……你記得就好。”薑蓉相信現代人對頭發的執著,放棄了自己剛才的猜測。

“現在可以簽字了嗎?”在薑蓉發泄完之後,衛宴舊事重提,剛剛頭發被暴力對待,但是他的心情看起來好了很多。

然而薑蓉依舊是拒絕。

“為什麽要簽字?”薑蓉手頭沒筆,也沒打算簽字,這個奇奇怪怪的合約,要是衛宴不給個解釋,她才不簽!

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足夠讓她信服的理由。

“衛太太,我需要一個保障。”衛宴手裏不知道怎麽變出來一支筆,他遞給薑蓉,聲音清清淡淡的,有些低。

“嗯?”薑蓉圓溜溜的鹿眼瞪大,仿佛不認字一般把這個合約又看了一遍,更是疑心自己聽錯了。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合約什麽效力都沒有,完全是“自由心證”的良心合約,而且這個合約對衛宴沒有什麽好處呀。

薑蓉把目光投向衛宴,在詭異的回答麵前,她的眼眸裏多了一絲戒備,不會有什麽陷阱吧?天上不會掉餡餅,世界上也沒有免費的午餐,越是可口的蛋糕,背後越是荊棘叢生。

所以,這個看起來對薑蓉好的合約,背後究竟有什麽陷阱呢?

“薑蓉,你不敢簽嗎?”衛宴看得出她眼裏的戒備,倚著沙發輕輕笑了笑,緩和了長久以來的嚴肅麵孔,露出一點點的風流姿態,“這合同什麽陷阱也沒有,也沒有法律效力,就是一場關於良心的遊戲。”

衛宴的聲音沉了下來,在夜色中帶著無盡的蠱惑:“你要玩嗎?還是,你怕了?”

激將法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但最有效的計謀,薑蓉一聽,立馬從旁邊拿起了合約,朝著衛宴揮了揮:“我才不怕!”

她麵對衛宴常常有一種不服輸的心態,從之前兩人的數次交鋒就能看出來,衛宴熟知她的這個心理,而薑蓉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毛病,她沒拿起來筆,就是還在思考,給自己留了個後路。

她隻說了自己不怕,又沒有說自己要簽字!

衛宴適時保持了沉默,兩個人之間開始了一場無聲的博弈,衛宴雙手交握,看著遠處的虛無,而薑蓉看著沙發上的筆,在思考。

衛宴有時候會給自己挖坑,但是都是言語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惡趣味,真的傷害自己的事情他不會做,蘇女士也不會允許的;這份合約誠如他所說沒有任何法律效力,而且說描述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對他好,而這點薑蓉早都已經決定了。

衛宴是她的靈感,在衛宴對她好的前提下,她肯定也會對衛宴好,即便沒有合約,與人為善、以德報德也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再往深裏說,他們是夫妻,夫妻一體,自然是越和諧越好。

所以,這麽一份沒有坑的合約,簽個字,倒真的像是一份良心和約,一場遊戲。

唯一讓人心生忐忑的,就是衛宴寫這份合約的目的是什麽?

“為什麽合約是你的保障?”剛剛衛宴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但是薑蓉確保自己沒有聽錯。

“因為,我想衛太太對我好,”衛宴從遠處收回目光,他桃花眼彎了彎,狀似苦惱地說,“要是我對衛太太好,衛太太對我不好怎麽辦?”

裝!你再裝!什麽時候能做個人啊!

薑蓉不知道衛宴身上最近都發生了什麽,但是感覺衛宴最近的演技又精進了,臉皮越來越厚了,已經沒有下限了,完完全全的肆無忌憚。

她瞪了眼衛宴,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正經的一個問題,衛宴又開始不正經,然而,等她再次回想這句話的時候,僵了一瞬。

薑蓉的表情歸於平靜,她撩了撩自己的長發,露出一個標誌性溫婉的笑容。

這是衛宴一言不發上樓之後,兩個人對話中首先出現“衛太太”三個字。

薑蓉又細細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是他從樓上下來之後,才叫了“薑蓉”這兩個字。

薑蓉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能看透過衛宴,但在這一刻,仍然感到了巨大的荒誕。他的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摸,他在想什麽,已經很難猜測,麵上更不可能看出來。

這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兩個人為什麽總是突然間會變得奇奇怪怪。

他想做什麽?他又在想什麽?

“我簽。”薑蓉突然變得意興闌珊,這種瞬間的萎靡是不加掩飾的,她頓時蔫了,在紙上胡亂畫了幾筆,簽了自己的名字,“擅長”後麵草草寫著“音樂,甜點”,想了想,補了個“花錢”。

合同一式二份,薑蓉把自己寫好的這張給了衛宴,抽走他手裏的那張,同樣的內容寫上去,拿著這張轉身就走了。

不玩了!她要上樓去睡覺了,這麽討厭煩人的衛宴她才不要看見了!

故弄玄虛,心思難測,陰晴不定,奇奇怪怪,你自己待著去吧!反正一晚上的事情都莫名其妙,自己什麽也猜不出來,衛宴也根本不說實話!

累了累了!

薑蓉瀟灑走著,在樓梯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到底是氣不過,她轉身對著衛宴溫柔一笑:“晚安,我的禿頭小寶貝。”

說完,似乎覺得不過癮,薑蓉揮了揮手裏的合約,嘴角的弧度保持著:“晚安,我的合約丈夫。”

“晚安,我的遊戲搭配。”

“晚安,我的乙方。”

薑蓉想說的恐怕不是乙方,但是最後隻用了這種含蓄的稱呼。

在衛宴收獲了一係列的前綴之後,薑蓉終於滿意了,她轉身就要上樓,身後終於傳來了衛宴的聲音。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穿透力很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進入了薑蓉的耳朵裏。

他說:“晚安,薑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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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