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以急著出來,是要尋地“方便”,他掠出竹籬之後,已匆匆進入後麵的樹林之內。

片刻後。

他輕悄的移步向一條清淺的小溪傍,淨身洗手。

這條蜿蜒的小溪,順著那幽雅的酒肆流出,水麵上尚有幾株橫裏伸展的枝椏,幾絲葉梗,輕拂流水,有一股淡淡的詩意。

雙手浸在清涼的溪水中,他舒適的讓那流水洗滌著肌膚,手指時而撥弄起晶瑩的水珠。

靜靜的流水,被他**起層層的波紋,水底清晰的景物,亦在波紋**漾中零亂了。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正待起身……那橫過小溪的枝椏上,忽而墜下一隻纖細而美麗的足踝,粉嫩的足趾,在水麵上輕巧而美妙的劃起一道弧紋。

不由為這突如其來的事物驚得一怔,他迷惑的望著眼前這潔白細膩的纖足,有些手足無措,因為,這隻美麗的足踝,一定是屬於一位少女所有……

他有些惶然的抬頭望去,在一枝橫柯上,他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在目光瞥及那身影時,已看出這正是那叫萱兒的少女!

她鮮紅的嘴唇中,正咬著一張葉梗,雙手在舞弄著那一頭如緞帶的秀發,滿臉俏皮嬌憨的注視著怔了一刻,玉麵微紅呐呐的說道:“在下不知姑娘在此,若有唐突之處,尚請怒之……”

之意,是指他自己適才曾愕然注視過這少女的纖足,這在對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來說,是多少有些失禮的。

那少女噗嗤一笑,唇角那顆嫵媚的小痣,好似微微跳動了一下,她輕聲道。”江公子,幹嗎這麽緊張呀?人家又不是大老虎……”

訕訕一笑,心想:“若你真是隻大老虎,我倒犯不著如此緊張了。”

這美麗的姑娘又銀鈴般笑道:“喂!你說話呀,你的武功好厲害,連軒轅伯伯都不是你的對手,雞怪江湖上的名聲這麽響亮……”

一聽這少女的說話。不由有些窘迫,因為,她言談中直呼為“你”,這在一個初見麵的男女來說,未免顯得有些親昵……

他尷尬的一笑,軒眉說道:“姑娘過獎了,在下所學,十分粗淺,那及得上軒轅兄的萬一。”

萱兒小嘴一鼓,道:“你與我軒轅伯伯稱兄道弟,那麽,我豈非也成了你的晚輩了?我不要做你的晚輩,你唇上胡子都沒有,憑什麽有我這麽大的侄女?哼!”

見明豔的少女,那一派天真未浪的嬌憨之態,不由十分有趣,他這時已恢複常態,淡然一笑道:“姑娘,在下並沒有說要做姑娘長輩,江湖上的輩份關係,有時確是難以分辨的……”

萱兒嫣然一笑,頰上的兩個小酒渦,漾出一絲迷人氣息,她柔聲道:“這才象話,啊!對了,你別姑娘姑娘的,叫得人家渾身不舒服,我叫小萱,唐小萱。”

急忙點頭,道:“小萱,這名字真好,和你一般動人,而且與你的年齡正好合適。”

唐小萱一睜那雙清澈的大眼,填道:“什麽?小?我已經十七歲了,明年四月便正式過生日,這還算小?”

又是一怔,忙道:“不……不小……不小……啊!姑娘,不,小萱,請你穿上鞋子,咱們一起進去好嗎?恐怕他們已等急了。”

唐小萱一撇那小巧的櫻唇,道:“不見得吧?隻怕與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等急了倒是真的,分開這麽一霎的功夫也等不及麽?”

心中忖道:“這位姑娘為什麽對自己這樣呢?而且,憑目前的關係,不過隻是萍水之緣,她如此說話,不是顯得有些過份麽?唉!蕙妹妹難道真說對了?否則,她無須,也不可能說這些話……”

想著,不由正色道:“小萱,別這樣說,在下與蕙妹妹十分純潔,我們互相敬重,互相……互相愛戀,已非一日,在下並……”

唐小萱粉麵倏黯,搖手道:“請不要說下去,我知道,我隻要看一眼就知道……”

她有些苦澀的笑了一下,即使如此,那笑中仍含有另一種令人憐惜的魅力,她迅捷的穿上鞋子,黯淡而傷感的向道:“江公子,現在太陽尚未落山,我自午間見到你,到目前不過是一段極為短促的時間,但是,有時在某一種情感上,這一個短暫的時間,已是人多,人多了!我……我隻訴你一句話,我見著你的日子太遲了……太遲了……”

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蕙妹妹果然一點都沒有說錯,小萱見我時,目光中所包含的神色,竟與全玲玲是一樣的。”

他又自嘲的苦笑一臂,道:“小萱,你的年齡,隻適於做在下的妹妹,一個像你這般綺年玉貌的女孩子,將來不知有多少俊逸豪雄,夢寐以求,現在,又何苦作繭自縛呢?在下隻是個徒具虛名的江湖草莽,實不值有勞姑牽掛縈懷……”

唐小萱慘淡的一笑,這一笑,使她那天真純摯的憨態,好似在驟然間消失,變得世故起來。

她緩緩自那枝椏上站起,用手一拂鬢邊的秀發,幽幽說道:“江公子,在這短促的初見裏,尤其我是個女子,同你說出這些話,你或者會誤解我是一個大膽而輕挑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我一生中,隻有在遇見你的-那間,使我自心底起了一陣巨大的波動,我幾乎無法克製自己,但是,我也不願強行隱瞞我心中最深切的感觸……這是十七年來的生命中,我首次向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說出這許多我原不該說的話。我很滿足,因為,不論你對我的影響如何,我已將我心中所感受的告訴你,以後……唉!誰知以後如何呢?我恐怕永遠不會忘記,永遠悔恨一件事,我遇見你的日子太遲了!”

努力使自己心湖平靜,他警惕自己,克製自己,終於,他沉靜的說:“小萱,等你再長大一些,你會知道今天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現在,讓我們回去吧,恐怕他們真的等急了。”

唐小萱那雙美麗的大眼中,流轉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她哀怨的向看了一眼,這一眼是如此深刻,如此傷感,就似一把利劍,直穿入心房深處。

她默默無言,雙臂一展,似一隻掠波彩燕般,翩然飛出五丈之外,略一閃幌,已自消失於竹筏之內。

悵然卓立,微微搖動。

是的,當一個男子拒絕一個少女真摯的愛意時,這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何況,更是一個如此明豔可人的少女呢?

稍為躊躇了一會,正待舉步離去……一雙繞著紫色小花的繡鞋,已映入他的眼中!

這雙繡鞋的式樣與顏色,在說來,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得可以不必抬頭,便可測知這雙繡鞋的主人是誰。

他輕輕的道:“蕙,你也來了?”

於是,穿在那雙小巧精致繡鞋內的雙腳,緩緩移動了,一個憂戚的聲音響起:“青哥,你……你難過嗎?”

抬頭,沉靜的望著正向他行來的夏蕙,微微苦笑道:“不!隻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

“你同情她嗎?”

“是的,這是一個少女慣有的憂鬱與夢想,直待她另外遇到一個知心青年的時候,她才會忘記,才會覺得以前傻得可笑……”

“青哥,我看這位姑娘,可能不似你說的這麽單純,她雖然初次見你,卻對你一往情深……”

輕輕挽著夏蕙香肩,低聲道:“蕙,你也相信那一見鍾情的傻話麽?你不了解一個人,不清楚他的性格、品德,便會貿然愛上他?”

夏蕙偎在懷裏,柔聲道:“不。但是,我知道有的少女是會如此癡心的。”

笑道:“癡得連心悅之人出去洗手也舍不下麽?”

夏蕙“嚶”了一聲,不依道:“別自作多情,我是因為你離開太久,你仇家又多,我怕你給人吃了……哼!好心沒有好報,人家對你這麽關心,卻……”

驀然將夏蕙扳了過來,二人麵孔相距不及咫尺,夏蕙那如蘭似馨的呼吸,卻可以敏感的覺出。

他血液,在-那間急促循流起來,身軀亦在微微顫抖。

夏蕙羞澀的閉上眼睛,紅潤的雙唇微微嗡動,二人都可以貼切覺出,對方那急促的心房跳動。

於是,緩緩俯下臉去,他第一次嚐到了夏蕙柔唇的芬芳。

良久……

貪婪的吸允著夏蕙那滑膩的舌尖,在二人到了已幾乎透不過氣來的時候,他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雲山孤雁粉麵酡紅,如飲醇酒,窈窕的身軀已完全癱瘓在懷內,胸前急劇起伏,心神**漾。

竭力鎮定心神,始道:“好美啊!蕙,你不恨我太孟浪麽?”

夏蕙睜開雙眸,怯生生的搖頭,道:“哥……隻要你願意,隻要你別拋棄我,那怕你即刻要我死去……”

急忙用嘴唇堵住了夏蕙的話尾,二人又急急的黏合在一起,緊抱著似欲並成一體。

時間,在這奇異而美妙的情景下,無聲無息的逝去……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向二人站立的林內急速掠到。

急忙與夏蕙分開,麵孔有些發熱的注視著林外。

來人未到,一個豪放的嗓音已響起道:“四弟,你怎的方便了這麽久?今天咱們還得趕路哩!”

聲落人現,大旋風白孤已自落下。

他一眼望著雲山孤雁夏蕙,嗬嗬笑道:“四弟啊!為兄還以為你掉進毛廁裏了,夏姑娘出來尋你,也一去不回,原來二位卻在這裏輕憐蜜愛,嗬嗬,真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

夏蕙粉麵嫣紅如霞,不讓他說完,輕啐一口,急急掠身而去。

有些尷尬的笑道:“二哥,就憑你這張說書相命的鐵嘴,已可終生受用不盡了,不過,卻也注定了一輩子孤家寡人哩!”

說罷,亦長笑掠起。

大旋風白孤望著背影吼道:“好哇,你竟敢損起為兄來了,何謂白孤?幹淨清白,孤家寡人是也,老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人上路,即等於全家動程,這有何不好。討個老婆還不是個累贅!”

他一邊吼叫,一邊急忙躍奔趕去。

正掠身至竹籬之外,紅麵韋陀戰千羽、祝頤與才趕到的雲山孤雁,已在那唐姓老者及滄浪子軒轅石陪同之下,談笑風生的自內行出。

戰千羽一見,忙道:“四弟,你怎的出去了這麽久?為兄一看時辰,咱們尚可再趕一程,多走一步,也可早一天到達餘杭。”

唐姓老者笑道:“戰兄,老夫亦不做虛套,列位如肯屈留,老夫小店尚可勉強住下,若各位確實心急趕路,老夫亦不強留了。”

滄浪子亦接口道:“在下浪跡江湖數十年,如戰兄、江兄等投緣之人,老朽尚屬少遇,實願與列位多多盤桓,以請教益。”

紅麵韋陀戰千羽轉身握住二人手掌,真摯的道:“二位兄台,戰某亦甚願長時與二位相處,隻是戰某等人俗事係身,離家又久,不得不早日歸去,以免老妻幼孫等-念,家園故土之情,鄉裏摯友之誼,想二位兄台定能了然諒解,他日有綠,必當專程造訪二位,那時,我等大可久做相聚了……”

這時踏前一步,道:“在下等此多蒙二位厚待,複受軒轅兄賜教;衷心感懷不已,異日有暇,必當重謁聆教,後會有期,所幸匪遙……”

唐姓老人連道歡迎不止,滄浪子笑道:“各位隻要找著唐兄的酒店,即便等於尋著老朽一般,老朽居無定所,飄泊四方,但每隔十天半月,必至唐兄處小住數日,老朽靜候各位光臨。”

各人長揖做別,紛紛上馬,一聲尊重,揚鞭而去。

心頭微有一絲憫悵,他沒有看見唐小萱那令人憐惜的女孩子出來送行,她,必在深深的傷心吧?

在馬背上悄然回首,林傍的酒肆外,已空無一人,隻有那匹瘦骨憐峋的”幻眸馬”,仍在低頭嚼齧著地下青草。

秋風蕭瑟,枝搖影斜,在靜寂中,帶著一絲兒淒清與孤單,的感覺中,好似是一件至真至美的事物,有著一點瑕疵,而因此不能使他完全釋淒。最少,他對那美麗而多情的少女,是有著一絲歉疚。

兩傍的樹叢,隨著空中的白雲,向後悠悠逝去,而那幽雅的竹籬酒肆,也在急驟的馬蹄聲中,逐漸消失……

雲山孤雁馳馬靠近,悄聲道:“哥,你不舒服麽?可要下來歇會?”

悚然一凜,收回心神,笑道:“我很好,剛才我在想,那女孩子回去後,一定會恨死我的……”

夏蕙對心上人這坦誠的言談,十分感動,她嫣然笑道:“哥,假如是一塊餅,一枚水果,甚至是一件我喜愛的東西,她若想要,我一定毫無考慮的送給她,但是,若她想要你的愛,那麽,我將是世界上最刻薄的女子,我不能容任何別的女子分去一絲,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絲。”

深刻的一笑,道:“蕙,我十分了解,同樣的,我也不能容別的男子……”

夏忘急道:“哥,快別這樣說,我整個的愛,隻怕尚填不滿你的心,我怎會再去想到別的!”

滿足的笑了,他望著心上人兒那嬌豔的紅唇,說道:“蕙,我……我真想再吻你一次,那滋味美極了,隻怕九天之上的瓊漿玉液,亦不過如此。”

夏蕙粉麵生暈,填道:“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人家……人家羞死了。”

抬頭一望,見大旋風白孤,正在與祝頤高聲談笑,紅麵韋陀戰千羽則放馬疾奔,一路領先。

他向夏蕙輕聲道:“蕙,義父說,要我回去探省他老人家時,最好帶個標致媳婦回去,他老人家真有遠見,好似看定了我能找個大閨女似的……”

夏蕙心頭一跳,故意問道:“那麽,閣下可找好了心上之人了麽?”

略略一笑,道:“好個小妮子,你倒捉狹起本邪者來了,將來本邪者帶回去的媳婦,不是那隻雲山的孤雁,還能有誰呢?”

夏蕙聞言之下,心中利時充滿了甜蜜,她心悅已極,卻又嬌羞無已的低垂粉頸,模樣兒又嬌又俏,足以令任何一個青年為之凝目。

這時,人旋風白孤忽然高聲叫道:“四弟,你看見大哥那迫不及待的急像麽?嗬嗬,他是眼見人家同林雙飛,頓感老懷空虛哩!”

不由啼笑皆非,說道:“二哥,你真是應了一句話,什麽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家圍故土,殷念之切,本是人之常情,那會關係著什麽同林雙飛呢?”

白孤大笑道:“四弟,年青人,小夥子,你沒有成家立業,更未享過閨房之樂,怎知道其中奧妙?待你……嘻嘻,你便會-悟大哥何以如此心急趕程了。”

微微搖頭,道:“二哥,你也沒有成家立業,也不曾享過閨房之樂,怎的你便會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呢?”

白孤聞言一征,隨即吼道:“嘿嘿,你沒有聽過‘人老成滑,薑老變辣’這句俗語麽?為兄我走三江,闖五湖,什麽樣的事兒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俗語道:‘沒有吃過死羊肉,也會見過活羊溜-走’,這件事情,為兄我見多識廣,焉有不知之理?”

聽得哈哈大笑,道:“二哥,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賣自……”

他尚沒有說完話,已被後麵一陣急驟得好似密雨般的啼聲驚得停住。

這蹄聲起得十分奇怪,好象連串迅雷突自天邊而起,而每一次蹄音落地的間隙,又幾乎微小得沒有,宛若無數鼓手,運用著他們強而有力的雙臂,連續不斷的敲擊著鼓麵一般。

自等人,蹄聲入耳起,到他們愕然轉首回顧時止,就在這短暫得僅是眨眼的時刻中,那蹄音已自遙遠的後路,迅速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移近到眾人身後不遠之處。

眾人目光瞥處,隻見一條黑線,自大路上如風馳電掣般奔來,揚起的塵土,宛如一條灰龍,彌漫長空,滾滾而進,但是,待那灰塵揚起時,那條黑線又將它遠遠拋在後麵,端的神速無比。

目力最是尖銳,他攏目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條如海中浮龍之上,如疾星飛矢般的黑線,正是滄浪子軒轅石所有的“幻眸馬”。

這匹幻眸馬四蹄每一次起落,幾乎已分不出先後,馬身彷佛駕在雲中,隨著它與地麵成水平的馬尾,急遽前馳。

這幻眸馬的馬背之上,竟然坐著那個美秀姣俏的少女……唐小萱。

大旋風白孤愕然低呼:“啊,這是匹馬?簡直是條翱翔空中的神龍了,老夫見聞果然不差,龍駒乎?神駒乎?”

這時,馬已漸馳漸近。

祝頤亦驚異的叫道:“咦,那不是唐老丈的千金麽?她趕來做什麽呢?”

幾人中,隻有與夏蕙在疑惑中,尚帶有一絲忑忑和不安。

望著迅速接近的那匹奇馬,馬背上的唐小萱,麵容淒怨落寞,隱有淚痕,她這時以一張白色絲帕裏住秀發,在絲帕的角邊隨風飄拂間,更顯出這情竇初開的少女,那無比的美豔與俏麗,在此時此景,尚帶著一絲兒淒迷的意味。

雲山孤雁急忙看了一眼,眼光中,含蘊的情感極為難以解釋,可以說是疑、驚、妒、怨,更揉絞著無可奈何之意。

可以深切的體會出心上人此時迷惘的情緒,但是,他卻無法於此刻再做進一步的解釋,因為那匹幻眸馬已在這-那間,到達了諸人麵前。

勉強裝出一絲笑容,高聲道:“小萱,何勞遠送,在下等感慚之至……”

唐小萱粉麵蒼白,身軀亦在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她帶馬擦過坐騎之傍,在兩馬交錯的-那間,她毫不畏懼的向深刻的凝注一眼,玉掌微揚,同時短促而怨焦的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隨著語聲,一團白色對象,飛落在懷內,怔愕之下,尚未及答話,唐小萱已茫然一勒韁繩,那幻眸馬竟在如此急速的衝力下,長鳴一聲,瞳孔中宛如海底的珊瑚般,幻閃出五顏六色的異彩,那瘦幹的馬身豁然淩空而起,幾乎是不可能的在空中硬生生折了一個圓弧,又在一聲長嘶中,似一條縱橫長空的烏虹,直向來路奔逝。

這一切的經過,是快速而突兀的,就似在吸氣之初發生,呼氣之後結束,令人有些迷惑,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但是卻異常清楚,清楚得宛如他早就預知此事,那嬌俏的少女,說出的三個字,雖然十分急促,卻可自這簡單的三個字中,深切的感覺出其中含蘊的,盡是幽恨與哀怨。

有時,刻骨銘心的創傷,並不須要以激厲的言詞或行動表達,隻要寥寥幾個字,已足可流露無遺,是的,隻要寥寥幾個字啊!

在與唐小萱無邪而短暫得幾乎是人生中一瞬的時間都比不上的相視中,已恍如麵對著凝視了一整天似的,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少女哀怨的柔唇,抽搐的黑痣,那如海般遂深而淒迷的眸子,而這種種,又組成了一幅令他,或令世上任何一個有情感的青年所無法忘懷的景像。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那以白綾縫製的錦囊,還有,在唐小萱轉馬之時,灑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滴淚珠。

這滴淚珠,晶瑩的以一粒透明的珍珠,盈結在他手背之上,淚中合著幽怨,蘊有一個少女的絲絲柔情,淚珠中展現著唐小萱俏麗的麵龐,嬌媚的黑痣,醉人的令人遐思神往的酒渦。

於是,那粒淚流轉了,幻出一絲淡淡的光彩,光彩在淚水中閃爍,唐小萱的俏臉變得更加淒豔。

於是,淚珠滾落在地上,一切模糊了,迷漾了。

西方,殘霞燒天,有一抹情人瀝出的心血似的嫣紅……

四周,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著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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