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這抬花轎輕飄飄地落下,穩穩當當停在茂密的草叢中。

好大的排場,好強的氣勢,隻不知花嬌中的人,是何方神聖?

花轎停落,一直纖細白皙的手將珠翠環繞的轎簾掀開。

“一群廢物!”偌大的叢林中,是女子隱忍卻依舊分貝很高的咆哮。

似乎每一聲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樣。

裏麵緩緩步出一位妙齡仙子。

隻見她一身白衣,聖潔如雪,臨風而立,裙裾翩然,後擺薄如蟬翼作裝飾的金絲織錦紗裙逶迤拖地,細長的手臂輕挽乳雲軟紗。

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卻又豔光四射,光彩照人。

長發直垂腳踝,青絲隨風舞動,似乎即將乘風而去的仙子一般,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

宛若蝶翼的睫毛微卷微翹,濃密且深黑,眼眸似迷蒙著水霧,清澈安然,頸項纖秀,膚如凝脂,冰肌玉骨。

這是一個美到極致的女子,如空穀幽蘭,仿佛她就是這天地靈秀,集大千萬物精華於一身,似乎所有人在她麵前都要自慚形穢。

此刻,她被茂密的草叢掩住半身,她用橘色的雕花絲巾半遮麵,用一根細繩鬆鬆垮垮地捆起來的發絲上也罩了一層薄薄的紗。

白色的紗裙也在風中悠然地飄舞著,隨著長長的發絲一起飛動著。

似乎沒有人能想象剛才那聲咆哮是她發出來的似的,因為她太耀眼灼目了,經不起任何缺點的汙染。

身後的女子全都不寒而栗,深深地埋下了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她們個個戰戰兢兢。

緊接而來的是一聲淡淡的冷哼,女子微微側身,雙手交付在身前,好像在表示冷漠和不屑。

“怎麽?不說話?嗯?!”女子語氣忽的變得輕柔起來,卻無不透出滿滿的怒意和諷刺意味。

身後女子聞聲繃緊了身子,卻不置一詞,果然是訓練有素的侍女,不僅一張張都是美人皮而且還耐打耐罵。

話音落下,周圍回歸沉寂,沒有人再說話,甚至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唯有風在徐徐的吹著,偶爾與草叢摩.擦碰擊,發出嘶嘶嘶的聲音。

那身著雪白色紗裙的女子也不再說話,纖長的眼線拉出一條彎彎的弧,目光帶著些許空洞地望向遠處,不知是在看著天邊還是在回憶著什麽。

寒風呼嘯,就像是波濤翻湧的海嘯在肆意地喧囂,放肆隨意地捶打著樹枝和小草。

路上隻有寥寥無幾的行人,零零散散的,盡管如此,他們也是來去匆匆,不多做停留。

風仿佛在這一刻有了形體,依稀可以看見它們放肆地鞭笞著人的臉。

用厚厚的幾層棉布將臉裹了好幾圈,隻堪堪露出方便行走的眼睛,似乎也不怎麽管用。

這是帝都最黑暗的時期,同時也是帝都皇城中那位傳說中的絕世天才二皇子消失的時期。

據說當時最特征性的就是颶風,非常強烈的颶風,傳說是因為調到天道和冥神的鬥爭。

而作為渺小的如同螻蟻的人類,人們能做的隻能是承受這份災難性的鬥爭,然後在災難之中堅守自己的家園。

並不是所有處於帝都的人都是上等人,當然也有處於帝都偏遠地區的人們。

艾葉鄉就是其中一個偏遠地區,不大,隻有百餘家住戶。

這個地方盛產的是艾葉,因為帝都其他的地方很少有艾葉,所以這裏的生意還是很不錯,也有一些有錢人家。

不過,也隻是一些罷了。

風猖狂地拍打著樹枝,大有將粗壯的樹枝壓彎下去的趨勢,艾葉鄉的路上少有行人,甚至連街上挨家挨戶的商戶大開店門的都很少。

此時,迎麵走來一個人。

簡單卻厚實的布衣布褲,褲頭和衣服後背都有補丁的痕跡,不過補丁打的很好,看不出來。

頭上裹著很厚的棉布,全身以黑灰色為主,看上去樸實。

看穿著,這是一個男人。

人長得也不是很高,背也有些微微的彎曲,他似乎很努力地挺直拘僂的後背,看上去不是那種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反倒是隱隱給人帶來可靠的感覺。

如大多數帝都的人一樣,厚實的棉布包裹住他的頭,幾乎要把他的臉全部遮住,隻堪堪留下了那雙眼睛。

黑色的眸子似乎因為歲月的蹉跎變得有些混濁,歲月在他的眼角刻滿了痕跡,眼角是幾條深深的魚尾紋。

艾葉鄉中,有錢人在少數,這個蒼老的男人顯然就是那部分多數。

他家院裏也種植了艾葉,但是卻被那些有錢人用不幫忙運送的借口,根本運不出去,於是就無法向帝都其他地方售賣了。

要知道,艾葉鄉大概是屬於偏遠地區中的偏遠地區,整個艾葉鄉都棲居在深山之中,要想不靠一些渠道把艾葉運出去是何等的困難。

而那些有錢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竟然把這位蒼老男人的渠道給非法封閉了。

男人為了生計,自然是起早貪黑了。

不僅僅如此,起早貪黑不過隻是辛苦罷了,但是他一個人沒有什麽力量,勢單力薄,萬一撞見什麽凶猛的妖獸,這麽運送一次豈不是十死無生?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他已經把艾葉運了部分出去,回來了。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眼神裏透著執著和一絲絲急切。

忽的,似乎是因為看到了什麽,或許是讓他感到高興的事物或人吧,他的步子不由得變得急切了許多。

很疑惑是嗎?很不解是嗎?

究竟是因為看見了什麽?

嗬嗬

隨著目光向前望去,就在不遠處,嗯,大概五十米左右的地方,站著一個小女孩兒。

距離隔的太遠,似乎看不太清楚,但是依稀可以看見她高高翹起的羊角辮,還有同樣厚重得穿起來像維尼熊一樣的大紅色棉衣。

紅彤彤的,像燈籠一樣,雙手背在身後,腳尖輕輕踮起,身子也微微向前傾,小腦袋歪歪的垂下來,似乎可以想象出她在對著這邊傻傻卻可愛的笑。

這個六七歲的可愛小女孩兒大概是這個被歲月折磨的男人堅強的理由吧。

這也大概是他依舊把背直直挺起的理由吧。

瞧啊,她可愛的小天使又在呼喚他了。

蒼老而頹然的男人忽而笑彎了眼睛,幾條皺紋掛在眼角微微彎曲,似乎可以看見男人勾起的嘴角,以及和藹而慈善的微笑。

風劃著樹葉呼啦呼啦地作響,就像是配合蒼老男人急切的心裏一起律動。

撲哧撲哧

每天下午他回去的時候,他的女兒都會出來迎接他。

曾經他有多少次想要放棄生活,放棄生命,直到有一天。他在運艾葉的途中,竟然撿到一個小孩兒。

一個在大雪中,全身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嬰兒,這個嬰兒長得一點也不可愛,很醜很醜,小臉皺巴巴地擠在一起。

臉蛋也不是粉嘟嘟肉嘟嘟的,而是蒼白的,看起來沒有血色。

雙手都抱著艾葉的男人顯然是抱不了這個嬰兒的,對生活都失去希望的男人顯然是不會拯救一個嬰兒的。

總之,他隻是給了那個嬰兒一個眼神,最後眉都沒有挑一下地漠然離去。

好巧不巧的是,他回來的時候居然還遇到了這個嬰兒。

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什麽原因。

他忽的停止了腳步,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邁步走到嬰兒旁邊,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嬰兒。

嬰兒似乎注意到了頭頂忽然之間黑了一片,小小的眼睛眨巴了兩下,也看向男人。

怎麽不哭呢?

男人有些惱火,抓了抓頭發,蹲了下來,眉頭皺起,很是不悅地伸手指,戳了戳嬰兒皺巴巴的小臉。

嬰兒繼續眨巴豆大的眼睛,不哭。

持續了好久。

男人依舊堅持不懈地想要讓嬰兒哭泣,嬰兒依舊呆萌呆萌地眨著眼睛。

忽然之間,遠處傳來一聲咆哮。

是——

狼嚎!

男人聞聲,臉色驟變,左右來回看了一圈,猛地將嬰兒抱在懷裏,向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

虛驚一場。

跑了好久的男人才停了下來,回頭望,壓根沒有狼群追逐的身影。

也許狼群壓根就不是往他這個方向來的吧?

男人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扯了扯嘴角,卻又目光呆滯。

當時就這樣呆在那裏,就這樣被咬死多好。

他不是早就對生活沒有希望了嗎?為什麽還要拚了命地跑呢?

男人驀然低頭,看了看被自己緊緊摟在懷中的嬰兒,雙眼中的神色忽的空了空。

愕然得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男人才反應過來,竟發現自己抓著嬰兒的手緊了緊,嚇了一跳,猛地鬆手。

嬰兒往下掉。

那雙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澄清的眸子似乎不明白狀況呢,還在那兒呆呆地眨巴著。

也許就差一秒。

就僅僅差了一秒,嬰兒就要摔在地上。

一雙被歲月蹉跎而老繭斑駁的手掌一瞬間在嬰兒的身下攤開,及時地接住了嬰兒。

嬰兒依舊不知道狀況地咯咯笑了起來,躺在一雙出了冷汗的掌心中。

男人鬆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嬰兒,最後歎了一口氣,將嬰兒抱在懷中,徑直往回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