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沈清墨這副淡然清傲的模樣,鄭氏幾乎連牙都要咬碎。

什麽叫“不論何人過錯”,什麽叫“世道對女子更苛刻無情”,她真想看看這位沈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敢青燈古佛,過清苦的生活!

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應對沈家大小姐這一出“以退為進”的妙棋。

她若是置之不理,明日京城裏肯定會傳遍賈家如何欺淩沈家,又怎麽家風敗壞的閑話。

鄭氏臉抽搐了兩下,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沈清墨麵前,“大小姐快快起來,地上多涼啊。我們賈家自然不會置之不理的。”

她作勢去扶。

鄭氏以為沈清墨會執意不肯起,卻沒想到她雙手剛一碰到沈清墨的手臂,沈清墨便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了。

她可沒那麽好心,還要為王氏和沈清歌一直跪下去。

一時的忍耐,不過為了達到目的而已!

站起來後,沈清墨顧不上拍去身上的灰塵,便滿含感激的看著鄭氏,“謝謝夫人。”

多的話一句沒說,可鄭氏卻覺得壓力很大。

被沈清墨那雙清亮無垢,帶著信任的眼神一看,她心裏那些陰暗算計都不太敢拿出來了。

王氏也沒蠢到極點,看到鄭氏的氣焰壓了下去,便開口問道,“也不知道賈家要如何處理這事,難道還真要我沈家賠上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我看你賈家不是書香門第,倒是吃人的魔窟了!”

沈清歌隻會哭。

鄭氏看著王氏一笑,“事已至此,賈家必定要給一個章程出來。既然是賈誼這混小子鬧出來的事,自然得由他收場,不過畢竟還牽扯到沈家一位小姐,這正室還是妾室,還是您來決定吧。”

聞言,王氏有些緊張。

之前鄭氏可是一直不肯鬆口的,說什麽清歌德行有失,不能為賈家正室,就算要進門也隻能為妾。她怎麽可能答應!清歌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怎麽也不可能讓清歌看沈清婉的臉色!

何況這賈誼,她本來就看不上,還是算計了一番才推到沈清婉身上去的。可,哎!

“清歌畢竟是嫡女,不如……”

“我和清歌情投意合,隻願意娶她為妻,請嶽母成全!”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眾人轉眸看去,卻見賈誼不知道從何處走出來,站在了沈清歌的身邊。

“這……”王氏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心裏卻是暗喜。

她本來還覺得將沈清歌交給賈誼這個浪**子可惜了,心裏還恨得牙癢癢,可賈誼現在這麽一站出來,她對他頓時有了些改觀。

隻是這改觀還沒持續一刻,她便又聽到賈誼開口了。

他拿出一個桃紅色繡水波紋的肚兜,笑著說道,“原本以為在安福寺和我結緣的是和我定親那位,沒想到今日見到清歌,她竟然說這個是她的,看來……所謂定親,竟然是一場鬧劇。”

可不是鬧劇!

竟然還拿出個什麽勞什子肚兜!

王氏氣得幾乎七竅冒煙,而沈清歌也臉色慘白,驚恐地看著賈誼拿出來的肚兜,這的確是她的。

“那你要如何?”鄭氏幫腔。

賈誼將肚兜塞入袖口,阻隔外人探究的目光,“我要退親,娶沈清歌!”

沈清墨眼中含笑。

前世沈清

歌栽贓在她身上的罪名,她已經還回去一件了,剩下的,慢慢期待吧!

賈家和沈家退親,又再度定親。

這一樁風流韻事飛快地在京城傳開,估計要在沈清歌嫁去賈家之後,才會漸漸平息下去。

沈清墨的清芳院裏,沈清婉正在煮茶。

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著小泡,氤氳的水霧絲絲縈繞。

沈清婉側臉溫婉,青絲垂在白皙的臉側,像是一幅墨染的仕女畫。她煮茶的姿態若行雲流水一般,舒暢自然,說不出的好看,沈清墨都有些看呆了。

自從和賈家退親之後,沈清婉便重燃了希望,和沈清墨走得越來越近了,每隔一兩日總會過來煮茶聊天,或者一起做做女紅。

“妹妹喝茶。”她端起一杯茶放在沈清墨的麵前。

沈清墨微微一笑,“姐姐煮的茶真是看上去賞心悅目,品起來滿口清香。”

她也不排斥沈清婉的靠近,沈清婉的確是一個心思簡單的女子,對於她來說不爭就是爭,把自己變成一個如水一般的女子,不過是為了適應生活,保護自己少受傷害。

多少人,需要蹉跎一生,才能明白“剛則易折”這個道理呢。

前世沈清墨一直覺得沈清婉懦弱,現在卻覺得她這樣也好。

人生百態,各有活法。

正聊著,冬一跑進來,看到沈清墨就惶急的喊道,“小姐,老爺派人叫你去書房!”

父親?沈清墨微微皺眉。

“是誰過來傳話的?”

冬一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回道,“是老爺身邊的雙喜。”

沈清墨眉頭微蹙,雙喜是父親心腹,看來真的找她有事。不過是什麽呢?她這個冷漠的父親,一年都難得見到一次,今日突然找她,難道是為了沈清歌的事情?

又或者……沈清墨不期然想到端王。不,他不可能真的來提親!

搖搖頭,沈清墨對冬一說道,“我們馬上過去。”

轉頭又對沈清婉歉意笑笑,“今日不能和姐姐聊了,下次再品品姐姐煮的茶。”

“好。”沈清婉嫋嫋起身。

沈清墨匆匆走到門口,袖子卻突然被扯住。

她回頭一看,沈清婉站在她身後。

她似乎下了很大決心,眉心蹙得緊緊的,凝重的說道,“妹妹,姐姐先耽擱你一點時間。”她看了看冬一,似乎有些不方便開口。

“什麽事?”遣開冬一,沈清墨問道。

“父親……你最好小心一些。我姨娘在去世之前,曾對我說過,夫人的死不尋常,怕是……所以她臨死前才叫我謹小慎微,隻要能平安出門,別的都不要去爭。”

呼吸一滯,沈清墨垂在身側的手驀地攥緊。

她猛的想起沈清歌那日說的話來。她說,父親也是怕你的。

父親怕她,怕她什麽?這幾日來,沈清歌無意中說出的話一直盤桓在沈清墨的心間,叫她睡都睡不安穩。現在又乍然聽到沈清婉的警示,她覺得很有必要去查一查當年母親去世前後的事情了。這些事情,前世她根本不曾懷疑過什麽,隻以為是父親更親近王氏和沈清歌,對她親情淡薄而已。

沈清婉能說出這一番話不容易,沈清墨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誠懇說道,“謝謝你了,姐姐。”

沈清婉也回握住沈清墨的

手。

沈家人丁並不昌旺,這一輩也就沈清墨的父親沈良在朝為官,官拜太常,是九卿之首。

踏青日鬧出來的事影響惡劣,對沈府影響不可謂不大。

甚至沈清墨都風聞,朝野之中有許多人上貼彈劾賈禦史和沈良,說賈家沈家俱都家風不正,作為一家之主,賈禦史和沈良有失察之責!

然而,這幾天沈府卻莫名的風平浪靜,外麵的波濤似乎掀不進內院一般。

今天父親喊她過去,多半是為了這件事找她算賬,畢竟,她算是推波助瀾的那個。

雙喜看上去老實又沉穩,一副不拘言笑的模樣,有一種冷淡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可能是不願意她多問,沈清墨這麽想著,也熄了找雙喜先探問的心思。

她不開口,明顯感覺雙喜鬆了一口氣。

跟著雙喜走到外院,沈良的書房外麵。雙喜進去通報,沈清墨便在外麵候著。

過不了多久,雙喜出來,“大小姐進去吧,老爺等著。”

“孽畜!”

沈清墨剛一進門,便感覺一團白影朝她麵門襲來,她頭一偏,一隻精致的白瓷鎮紙砸在她身後的門框上,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一下的火氣,似乎將沈良內心的怒火宣泄了大半,好歹沒再砸東西。

他胸膛急劇起伏了幾下,重重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陰鷙的看著沈清墨,“是不是將沈家弄垮你才滿意?”

沈清墨冷笑,“您是沈家的當家人,想必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當初在安福寺王氏本來是設計將我玷汙,卻不料賠上了沈清歌。事發之後,又見沈清歌和沈清婉容貌肖似,所以才將汙名推到了沈清婉的身上。您說,難道是我想弄垮沈家?”

“你敢頂撞我?”沈良騰地站起來,氣勢洶洶。

“並非頂撞您,隻是說出事實罷了。”

“沈清婉不過一個庶女,你卻為了她陷害清歌!王氏這些年可虧待了你,你怎麽如此狼心狗肺,居然連一聲嫡母都不肯喊。”

王氏並沒有虧待她的衣食住行,隻是想要她的命而已。既然撕破臉,在家裏還想要她對王氏和顏悅色,委曲求全?做夢!

沈清墨忍不住出言譏諷,“她是對我好,不過想要我的命而已。我隻是閨閣女子,沒有能力調動各方人馬去陷害清歌。”

“你……不要以為我沒有你的把柄,哼!”沈良一拂袖,“這些暫且不提,現在賈家非要沈家出三萬兩銀子的嫁妝,才肯迎娶清歌,你也為你妹妹盡一點心做為償還吧!”

“清歌出閣,我定然會去添妝的。”

沈良冷笑一聲,“不用多說,把你娘留給你的東西交給我。你小小年紀也不會打理,那些東西放在我這兒更合適。”

娘留給她的東西?沈清墨微微一愣。

似乎從前世到今生,她的悲劇都和娘留給她的東西脫不開聯係。難道這裏麵有什麽玄機?

心念電轉,沈清墨突地展顏一笑。

她朝沈良走近了一步,輕聲問道,“還記得我娘死前的樣子嗎?”

她眼眸清亮,笑容如同池子裏隨著水波**漾的白蓮,清純而柔美。可沈良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雙手在虛空中揮打著,大叫著朝後了好幾步。

“你……別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