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墨的問話,說得很有技巧。

那個“娘”字被她輕巧帶過,仔細聽來,像是在問,“還記得我死前的樣子嗎?”

再一看父親滿臉駭然,臉色慘白的樣子,她還有什麽不懂。

沈清歌說得對,父親怕她。但父親又並不怕她,他怕的隻是她這一張臉,肖似母親的臉!

沈清墨還想再試。

她急走幾步上前,作勢想去攙扶沈良,“父親,您怎麽了?”

“走開,你走開!”沈良又後退一大步,一雙眼睛警惕的,死死的盯著她,仿佛她是洪水猛獸一般的可怕。

“雙喜,雙喜!”他猛地高聲厲呼。

雙喜馬上推門進來,急匆匆的,一言不發地站在沈良的身側。

有了雙喜在身邊,沈良的膽子似乎大了些,他抬手指著門口對沈清墨嗬斥道,“你給我滾!”

這麽的害怕,這麽的恐懼。

沈清墨無辜的福了福身,走出了沈良的書房。

一走出書房,她的臉色頓時沉下來,冬一迎上來被她嚴肅又沉鬱的臉色嚇得一跳。

“小姐,你怎麽了?老爺訓斥了你嗎?”冬一急切的問。

沈清墨搖搖頭,沒心思和冬一再說。

她現在隻想回去,找出母親留給她的東西看看,看看到底是什麽讓王氏和父親都這麽惦記。

匆匆回到清芳院,沈清墨遣開身邊的人,包括冬一和冬二。

等到屋子裏隻剩下她一個,她徑直走到房間裏的多寶閣旁邊,將上麵幾個花瓶調換位置,按照特定的次序擺好。

隔開一點,仔細確認了一遍,確定和自己記憶中的差不多相符,她便走到屋子的某個角落,蹲下伸摸索了一陣,找到靠近角落的牆角裏一塊稍稍凸起的磚,用力按下。

哢擦。

一聲輕響。

原本樹立在屋子中間的多寶閣慢慢朝一側移動,露出地底漆黑的密道。

因為長久沒有開啟,一股陳腐的味道從裏麵散發出來,沈清墨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將空氣中的揚塵揮散,站在多寶閣旁邊好奇地朝地底看去。

幽暗的密道,像是一隻張大嘴巴的怪獸,被它吞噬的可能是如歲月一般沉重的秘密,神秘又蕭索。

沈清墨手扶著多寶閣,感覺心跳一陣一陣加速。

她之所以知道這個機關,還是她八歲那年外出之時,一個原來伺候過母親的婆子找到她,將一個記載著這個秘密的盒子交給了她,說是母親給她留下的金銀錢財不足掛齒,盒子裏的秘密才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寶貴的嫁妝。

可惜的是,那個婆子再將盒子交給她之後便自刎而死,連一句多的話都不肯說。

沈清墨自前世便一直有一種直覺……若是開啟這個秘密的話,她的生活便會不複寧靜。因此她一直抗拒著去了解,就因為害怕生活巨變,所以寧願忍受著生活日複一日的平淡折磨。

然而,慘死重生,她的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管怕也好,懼也好,她總要試一試才行!

她點燃一根蠟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腳。

多寶閣隻有一尺半的厚度,藏在多寶閣下方的密道也非常狹窄,尚不足肩寬。饒是沈清墨這麽纖細的身材,也隻能側著身才能慢慢

走下密道。

蠟燭細弱的火苗不時跳躍,沈清墨的心髒也跳動得厲害。

嘭嘭,嘭嘭。

入耳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越往下走,自然的光線越暗淡,沈清墨緊緊握住手中的蠟燭,就連蠟淚滴在手上都恍然未覺。

也不知道朝下走了多久,沈清墨突然心生一念,抬頭往上看去,發現下來的密道口已經變成了一道一掌之寬的縫隙。再往下,沈清墨眼前的空間也突然開闊起來。

她走到密道的最低端,才發現房間的下方赫然藏著一個偌大的空間。

她朝前走了一步,突地有光芒次第亮起,淡而柔和的光芒從嵌在牆壁上的嬰兒拳頭大小的珠子中散發出,照亮了她眼前的石室。

很神奇!沈清墨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這是一件簡樸的石室,隻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

唯一裝飾品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畫上一個穿著月白衣衫的嬌俏少女逗弄著一隻粉色的小豬,她笑得雙眼彎彎恰似空中弦月,調皮喜悅鮮活的從畫麵從撲麵而來,讓人也忍不住露出輕鬆的笑意。素色衣裙,裙裾翩飛,她看上去像是誤落人間的仙女一般,那麽無憂無慮。

似錦繁花在她身邊妖嬈綻放,卻都在她燦爛奪目的笑容之下淪為了陪襯背景。

沈清墨走到畫前,震驚地看著畫麵裏的人物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孔。

大而黑亮的杏眼,微翹的眼角,淡淡的像是含著遠山一抹黛色的眉毛,還有笑起來喜歡微微皺起的鼻子……說熟悉,因為這是她每日梳妝的時候,都會見到的一張臉。

難道這就是她的母親?

莫名的,又或許是被冥冥之中的血脈牽引,淚水洶湧而至。

兩行淚從沈清墨的眼眶中爭先奪後的滾落,像是清晨荷葉上滾落的水珠,一滴一滴,源源不斷。

強忍著心裏的酸澀難過,沈清墨在石凳上坐下,拿出手帕擦幹淚水。

這一坐下,她才發現石桌上放著一塊小小的玉佩。這枚玉佩簡單古拙,不過粗粗雕刻著兩三朵梅花,卻活潑鮮活。

她拿起玉佩,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究竟,除了覺得玉質很好,雕工不錯,也沒有別的特別之處。

難道母親費心留下的這個機關,說全部的財富隻是一幅畫,一枚玉佩?

又或者,是母親珍藏的回憶?可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吧。

再次仔細查看了一番,確認石室裏再無它物,沈清墨打算離開了。

離開石室之前,沈清墨又站在畫麵前,再次凝視著畫中的少女。

可憐。母親和她都是一樣的遇人不淑,都是一樣的慘淡結局。難道這就是命運?那什麽又能夠操控命運呢?

原本想將母親的畫像也帶出去,可不知道為何,她又覺得這副畫像也許留在這裏,才是最好的歸宿。她不想讓俗塵染了這塊淨土。

輕輕歎了一口氣,沈清墨轉身欲走。

卻在轉身之前,透過眼角的餘光,看到畫卷的角落有一個淡如水印的簽名。

白晟。

沈清墨想去看個究竟,可身形一動,那簽名又不見了,隻剩下幹幹淨淨的卷麵。

不信邪的試了好幾次,沈清墨這才發現,需要站在一個特殊的角度,

才能看到那極為細小的兩個字。

看來,這是一個不願意讓人看到的名字。

她伸出手,手指在簽名上輕撫而過,心頭浮起淡淡傷感。

從地下室上來,沈清墨將多寶閣複位,拿著玉佩坐在**發呆。

“喂,凡人,你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突地一個孩童般的聲音響起,嚇了沈清墨一跳,幾乎將手中的玉佩給扔出去。

誰?她四處看,身邊什麽人都沒有。

見她四處搜尋,那聲音又鄙視地說道,“別看了,你是找不到我的!”

“那你在哪裏?”沈清墨嚐試著開口。

“我在玉佩裏麵!”

玉佩?沈清墨見鬼一般地看著手中的玉佩,玉佩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凡人,你是看不到豬爺我的,哈哈……蠢死了,居然還去看,哈哈哈哈……”這笑聲,說不出的囂張,沈清墨無語地沉默了。

她接受能力很強大,重生穿越什麽都見過了,碰到一個會隱身的怪物也不算什麽。但問題是,這麽囂張就有點欠揍了,她懶得搭理。

見到沈清墨不理會,那聲音戛然而止,鬱悶的問道,“難道你不好奇嗎?”

“我好奇你也不會說的吧。”沈清墨斷言。

“嘻,這都被你發現了。”

“那我還好奇幹嗎?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沈清墨一攤手,將玉佩放在**,拿都懶得拿著了。

那聲音急了,“你快拿著玉佩,快拿著,不拿著豬爺就吸收不到你身體裏的靈氣了。”

“什麽靈氣?”沈清墨皺眉問道。

她身體裏有這種奇怪的東西嗎?

“是的是的,你快點拿起玉佩啊,快點!”那聲音帶著哭腔,一副不拿起玉佩就哭給她看的模樣。

沈清墨依言拿起了玉佩,將玉佩放在掌中。那個聲音才放鬆的舒了一大口氣,說話不自覺又帶上了幾分傲嬌,“哎呀,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豬爺就來引導引導你吧!”

“引導什麽?”

那聲音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說道,“閉上眼睛。”

沈清墨依言閉上眼睛。

“思緒放空,無塵亦無垢。”

沈清墨一一照做,努力排空雜念,將心靈沉浸在一片安寧之中。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突然,一點藍色從她的眼前暈開,慢慢延伸,沈清墨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個暈染的純藍色的空間。

這個空間什麽都是藍色的,藍色那麽純粹好看。

突地,一扇石門出現在她的前方。

這扇門上麵雕刻著古樸的花紋,高有兩丈,看上去厚重大氣,有一種滄桑的美感,在這藍色的空間中不僅不顯得突兀,反倒有一種別樣的和諧韻感。

“推開門。”那個聲音又提示道。

沈清墨用力推開,門慢慢朝兩邊移動,一道白光衝門縫中衝出,將她席卷在內。沈清墨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雙手緊緊遮住了眸子。

等到刺目的白光消失,她才拿開手。

再一睜開眼,一個穿著不施粉黛的女子站在她的麵前,柔和的看著她。

“清墨。”

女子柔柔一笑,聲音柔和。

“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你總算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