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師與殺手

“深雪”讓我嚐到了女人的妙處。

我在報紙上登出招聘啟事,要求有心理工作經驗,或心理學本科以上學曆,有耐心,善於合作,敬業,年齡20至30歲,性別女。這是貨真價實的選配偶的行動。這樣的名目名正言順,我相信定會靚女雲集。而選擇一位誌同道合者,也有利於事業的上升。

馬小萌就是這麽被我選出來的,從十幾個人中。裏麵竟還有計算機專業的,想來試試,我問了一兩個問題就委婉地回絕了。

過程令我相當失望,雖然不乏姿色出眾者,但我更看重工作能力,隻有花容月貌而別無他物的女子太多了,心動隻是一瞬間的事,仔細再看,都有瑕疵,我懷疑世上真正的花容月貌都在畫裏、書裏,走在街上的都不是。才貌雙全的隻有馬小萌,她完全符合要求。

這真是一條會說話的河流。它告訴我,“深雪”仍在k城。

那麽,我到哪裏能找到她呢?k城龐大無比,人如蟻群,一條街都夠我搜上一整天。

你隻需等待。河流說。

走在河畔,我不知是我的意識還是潛意識在發揮作用,總之,有一段時間,我與河流的對話,隨時可以開始,隨時可以結束。

這個事情,天底下隻有我知道。

我相信,連浸潤了自然靈性的風和樹葉都揣摸不透我這個徒步者的心思。這省卻了許多解釋的麻煩,我隻需對自己做出判斷。活著,其他什麽都不必。

石小磊再次來訪,和我談起了友情。話題是從韓鋒開始的。他好不容易弄到了韓鋒的電話號碼,打過去,接聽的人正是韓鋒。韓鋒聽說對方是石小磊,電話空白了五秒鍾,然後他說沒聽過這個人,不認識。石小磊說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想單獨見你一次。韓鋒說,我不想見陌生人,特別是陌生男人,我不是同性戀。

好吧,石小磊說,我是刺殺你的老板的人,你可有印象?

我知道是你幹的,韓鋒說,他的聲音明顯有了一絲緊張,他的語速變快,他接著說,我勸你他媽的滾遠點,別打我們老板的主意,再讓我看見你,你就是超人也跑不了。

“他不認識我。”石小磊不無傷感地說。

“這有什麽關係呢?”

“當然有。這意味著我不需要對任何人手軟了。”

“你打算再行動?”

“對,十天之內我會結束這場遊戲,然後銷聲匿跡,我已經拿到五十萬,事成後還會有五十萬,我可以歇手,過幾年沒有噩夢的日子。”

“沒有別的路可走嗎?非要鋌而走險?”

“我就是幹這個的,徐醫生,您不會明白的,您隻懂心理醫療,您對人性的冷酷、殘忍缺少了解,不是你沒有洞察力,而是您不夠悲觀。”

“我不太明白。”我實話實說。

可石小磊卻轉移了話題。

“這是我裝有五十萬現金的手提箱,”他指了指腳旁邊的黑色皮箱說,“麻煩您替我照看一下,萬一……萬一我十天內不能回來,麻煩您按這個地址把款匯走。裏麵另有五萬元的酬金,是給您的。我想不到更合適的人來做這個,隻有您……所以……請您幫忙!”

我沉吟了一下,說:“那你能回來呢?”

他微笑,說:“那當然好,那樣我會來拿這筆錢的,酬金會少一點。”

“為什麽不存銀行呢?”

“不,我不喜歡公共場合。”

“你認為我這兒比銀行還保險?”

“好,我幫你這個忙,不過,我還是勸你再考慮考慮,特別是你那位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我們都會開槍的,所以……結果很難預料,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早就下手了,就不會給人留下笑柄,這是我入行以來最沒麵子的一次。”

“入行?聽起來你還很敬業嗎?”

“社會就是這麽回事,需要形形色色的人,去出演形形色色的角色。我演了別人害怕並且不敢想也不敢演的角色。”

“實實在在地講,若有下輩子,還幹這個嗎?”我問。

他有些躊躇,最後像是痛下決心的樣子,說:“不,我不幹,我會辦個奶牛場,當個莊園主,也挺好的。”說罷,他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那笑容健康而燦爛。

我的內心湧上一股酸澀之感,我預料他此去不妙,但不好直言。出於明哲保身,我更不會報警,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他特定的命運,不必去妄加幹涉。心理師不是神,而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也許和他的病人同樣脆弱,在命運麵前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