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訴閼氏

須卜也剛直直地看著一言不發的禺疆,粗眉高聳,臉上的表情無限誠懇:“酋長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要把最心愛的女兒嫁給酋長呢?我和呼衍揭兒兩次合謀,結果都是大敗而回,而酋長胸懷廣大,並沒有斬殺我。酋長神勇,英明威武,是天神的兒子,是我們匈奴草原在真正的雄鷹,如果酋長看得上我的女兒,就讓她服侍酋長吧!”

說完,他深深地鞠下胸背。

禺疆黝黑的臉孔冷得不能再冷,唇邊似乎蘊藏著一溜清涼的笑意:“也剛酋長,你的誠意,我心領了!我已經娶了閼氏,你是知道的。須卜氏部落最美麗的居次,應該嫁給一個真正的英雄,一個喜歡她、愛護她的草原男兒,大家說,是不是?”

“禺疆酋長,您對深雪閼氏的深厚情誼讓人感動,草原上的每個牧民都在流傳著深雪閼氏的美麗與善良,每一個海子都為你們而流淚。就讓我的女兒用她的一生來服侍酋長和閼氏吧,請酋長接納她,如果酋長登上單於大位,那也是她的榮耀,更是我的榮耀。”須卜也剛沉穩地頌揚道,誇張的語言從他的嘴巴中宣揚出來,顯得無比懇切,不容褻瀆似的。

帳中一片靜默。無敏和塞南完全可以感受到酋長心中隱忍的怒氣、漸漸地飄散於冷凝的空氣中。倫格爾一直觀察著須卜也剛,思量著他的用意與用心,可是,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從他的言談舉止中,禺疆看不出須卜也剛的虛偽、狡詐或者陰謀,又不能毫無顧忌地當場拒絕,隻好按下:“也剛酋長,我一定慎重考慮,這樣吧,這個事也急不得,我們再慢慢商討,你先到帳中休息吧!”

須卜也剛也知道禺疆和在場的幾個人一下子無法接受,也就不作多言,如果硬是勸說下去,反而惹惱禺疆,那樣,就更加糟糕了。於是退出議事大帳。

無敏直視禺疆,胡子一甩一甩的,不怕死地調侃道:“看來,他一定要把女兒送給你,我說呢,就收下吧,那娃兒長得幹幹淨淨的,雖比不上我的雪兒,可看起來,也是冷淡、高傲的!”

禺疆嫌惡地瞪著無敏:“無敏大叔,約拿大概已經回到寒漠部落了,我看,你明天是不是也應該上路了?”

無敏但笑不語。倫格爾好笑地搖搖頭,這一老一少的互相調侃,他可領教多次,無敏大叔心懷朗闊,好開玩笑,就像一個老小孩,時常猛戳酋長的痛處;酋長亦是針鋒相對,卻非常敬重他,甚為看重他的意見。

倫格爾眼見禺疆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知道再不能不說話了,雖然他實在不想插手:“以我多年來的了解,須卜也剛是光明磊落的硬漢子,不會犧牲女兒的終身幸福以此獲得部落的利益,而且,就他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誠懇,我看不出他在這件事上有什麽陰謀。”

禺疆點點頭,起身走下來,堅決道:“即使他沒有什麽陰謀,我也不會娶他的女兒!”

塞南低頭沉思了好長一會兒,臉色凝重,緩緩說道:“酋長,這樣……是不是不利於單於的獲選?如果能獲得須卜氏部落的支持……”

禺疆昂身而立,暗湧的眸光直射前方,直要刺破大帳的簾子:“如果當選單於,就要犧牲我和閼氏的感情,我辦不到!”

倫格爾亦是了解酋長的脾性,微微一笑,勸說道:“也不算犧牲……隻是多娶一位閼氏,況且,我們匈奴的男兒向來都是擁有多個女子的。隻要酋長征得閼氏的同意,這件事就可以很好的解決!”

禺疆心中一抖,下垂的指尖隱隱發顫,臉色卻是靜默的——是呀,該如何跟她說呢?她會同意嗎?雖然她沒有說過他不能娶別的女子的類似的話,然而,她的想法一直是與眾不同的,而且每個女子都很在意這種事情的吧……即使她同意了,自己願意嗎?不,不願意,他不想兩人之間插進來一個他根本就不喜歡的女子,可是,有別的解決方法嗎?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一雙火辣的黑眸中透射出冷澈的芒色,定定地道:“你們不要告訴閼氏,我自己跟她說!”

說完,他徑直出帳。後背的三個人,無奈地對望,有理解,有欽佩,也有感慨。

禺疆快步走回寢帳,卻找不到心中惦記的那個女子,兩個孩子的寢帳,也沒有,問了真兒,真兒也不知道。於是,他一邊逗著孩子玩,一邊思索著如何跟她開口,提出這件事。

凝視著瞳瞳懵懂的無邪與可愛,他想起了烏絲說過的話,意思很明顯,烏絲要他放了呼衍揭兒,而不管呼衍揭兒到底是不是瞳瞳的什麽守護神,烏絲會這麽說,顯然是他心愛的女子的主意。到底,她仍是不要他死,無論她出於什麽原因和目的,他最愛的女子幫著另一個男子……他的心中,酸潮滾湧,酸得他禁受不住。

他沒想到,他是如此在乎她的心意和想法。

而楊娃娃和須卜瓏玲一起馳馬來到月亮湖。她正好走到須卜氏部落休息的營帳附近,碰到了須卜瓏玲。須卜瓏玲說想跟她談談,她爽快地答應了。

月亮湖,因形似於銀鉤狀的月亮而得名,彎彎的弧度流暢婉約,宛若一個儀態萬千的柔婉女子;明淨的湖水,波瀾清淺,金色的陽光流瀉於湖麵,鎦金的波光,晃人的眼;湖岸邊上是密匝匝柔嫩的蘆葦叢,倒映在波光碎影裏,雙雙的人影一般親密;連接著蘆葦叢的是散發著清香的草灘,野花搖曳,色彩斑斕,春色無邊;遠處是一片稀疏的樺樹林,幽密而曠達。

好一處寧靜、夢幻般的世界。兩匹純白的駿馬低著頭,咀嚼著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