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統會長”沉聲道:“設法令‘無難先生’入盟本會!”

洪一敏麵有難色地道:“稟會長……”

“你辦不到?”

“屬下唯一可行之途,是以他的女兒作為說客,說服他入盟,可是,他女兒似己覺察屬下用心,抵死不從……”

“洪堂主,這是命令,三日之內必須辦到,現在你立即起程。”

洪一敏恭應了一聲:“遵令諭!”,轉身離眾疾奔而去。

周靖恨得牙癢癢的,不知這狼子將以什麽手段對付那善良的陳秋心,他想尾追下去,但,他此刻連大氣都不能喘一口,如被發覺,那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就在此刻——

江岸之上,突地出現了幢幢人影,往來穿梭。

周靖暗忖,必是“通天教”方麵發覺卡哨被殺,渡江搜索。

“一統會長”突在這時下令道:“散開備戰,不到萬不得己,盡量避免出手!”

人影閃晃之中,“一統會”的高手自會長以下,全部紛紛撤入山坳之內。

周靖乘機下樹,向洪一敏消失的方向,全力追去,一口氣趕了十裏之遙,連半個人影子都沒有看到。

突地——

一陣淒淒切切的女子哭聲,飄傳入耳。

荒野,深宵,哪來的女子哭聲?

周靖不期然地刹住了身形,側耳凝神傾聽,哭聲時斷時續,充滿了絕望、哀怨、沉痛的意味,令人不忍卒聽。

他循著哭聲方向奔去。

一片流林,在星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見林中一座小庵,一線燈光,從窗門漏出。

是座尼庵,出家人六根清淨,五蘊皆空,怎的會有這種哭聲?

周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俏俏俺至窗前,從小縫裏向內一張,身形陡地一震,幾乎怒哼出聲。

室內,一男一女。

那女的正是“無難先生”的女兒陳秋心,哭聲己止,但淚痕斑剝,雙肩仍在**。

那男的,赫然是他要追趕的“一統會”刑堂堂主洪一敏。

隻見洪一敏打躬作揖地道:“心妹,一統會替天行道,誌在造福武林,對令尊並不見得屈辱……”

陳秋心緊然道:“我現在才了解你的為人,你……”

“心妹,這是你的偏見,我對你的愛,唯天可表!”

“用不著再對我花言巧語!”

“心妹,我可以發誓……”

“用不著!”

“心妹,如我對你虛請假意,必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鑒!”

陳秋心淒然道:“敏哥,我隻希望你不要逼我。”

洪一敏用手托住她的香腮,親了親,道:“心妹,我身為刑堂堂主,奉會長之令,恭請令尊出山,如果你不幫忙,難道你忍心看我犯令而死?”

陳秋心毅然絕然地道:“家父遁跡林泉,與世無爭……”

“以令尊的大才,應該兼善天下,豈可獨善其身?”

“沒有人能逼迫他老人家做他不願意的事。”

“連親如父女的心妹也一樣?”

“不錯!”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心妹,會長令我三天完成任務,否則以會規處治!”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狀,頓了一頓,又道:“心妹,你腹中的一塊肉,是我倆愛情的結晶,難道你忍心讓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陳秋心芳容一慘道:“我們可以走,天地如此之大,難道沒有我倆容身之所?”

洪一敏搖了搖頭,道:“一統會耳目遍天下,插翅難逃!”

“我們可以依靠家父,我家居處的布置,沒有人能越雷池一步!”

“不,心妹,我還要為家兄報仇。”

“不管怎麽樣,我辦不到!”

“心妹……”

“上一次你逼我引誘周靖,幾乎釀成巨禍,現在,我不能再接受你無理的要求。”

“心妹,我懷疑你是不是真心愛我?”

“懷疑的應當是我!”

“心妹,你好象變了?”

“是的,變了,變得不再柔荏可欺!”

“心妹,你一定不答應?”

“辦不到!”

“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洪一敏麵色陰晴不定地一連數變,最後突地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死死地盯陳秋心,好半晌才以一種感人的聲調道:“心妹,你不為未來的孩子著想?”

陳秋心咬著下後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無論是避世、歸隱,好歹總得讓我完成這一次使命!”

“以家父作為犧牲品?”

“一統會長有徹底整頓武林的雄心,求賢若渴,怎能說是犧牲品呢?”

“對我用不著下說詞,自古以來,野心勃勃的梟雄,能在武林稱尊的有幾人,有好下場的又有幾人?”

“心妹,你真的絕情至此?”

“絕清,你……你……”

陳秋心在連說了兩個你字之後,不再言語,但秀眸之中,卻射出兩股怨毒至極的光芒,接著,她粉腮大變,嬌軀徐徐倒向洪一敏的懷中……

這情景看得窗外的周靖目眥欲裂,殺機大熾。

洪一敏俊秀的麵上,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意,他把陳秋心放倒木榻之上。

周靖正待穿窗而入,但轉念一想,又強忍住了,他要看看這生就一副金玉的外表而卻有著一顆豺狼之心的人,如何對付他的愛人。

洪一敏伸手摘下陳秋心發上的一支玉釵,納入懷中,然後擊了兩下掌。

兩個壯漢,應掌聲而人,打了一揖道:“參見少院主!”

“應稱呼堂主!”

“是!”

“她已被我點了陰維六脈,自己不能衝解,你倆加意看守。如果我二十個時辰之內不返,那就是發生了意外,你倆把她送往總會壇,請會長裁奪!”

“遵命!”

不言可喻,洪一敏取下陳秋心的發釵,目的是作為信物,要挾“無難先生”入盟“一統會”,萬一發生意外,仍可以陳秋心的生命,換取他的平安。

周靖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甘小梅的話不錯,陳秋心是愛上了一隻有野心的狼。

陳秋心是當代奇人“無難先生”的獨女,身手決對不弱,若非是在毫無戒心之下,洪一敏豈能輕易得手。

洪一敏大踏步出房而去,對陳秋心根本沒有半絲憐惜之情。

兩壯漢各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就在洪一敏離開之後,一條人影,鬼魅似地掩入室中。

兩壯漢似功力不弱,立時警覺,齊齊“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其中之一喝問道:“什麽人?”

另一個目光一掃來人背上的霸王鞭,麵色大變道:“你是周靖?”

來的正是周靖,他背上背的“霸王鞭”是最好的標誌。

周靖俊麵罩著濃厚的殺機,半言不發,一閃身,向其中之一出手攻去,出手之勢,快逾電光石火,而且用的是“血穀”給學之中的第二式“二招奪命”。

一聲栗人的慘號過處,那壯漢倒臥血泊之中。

另一壯漢怔得一怔之後,疾樸而上。

周靖一閃身避過來勢,又是一招“二招奪命”。

慘號再傳,又是一具死屍。

周靖連看都不看一眼,急欺榻前,伸指點開了陳秋心被製穴道。

陳秋心一躍而起,縱掌疾劃,厲聲道:“洪一敏,你不是人,是禽獸!”

陳秋心這猝然一擊,出手之勢,奇奧無倫。

周靖可估不到對方有這一著,避無可避地當胸挨了一掌,踉蹌退了五步,大聲道:“陳姑娘,是我!”

陳秋心出手之後,驚覺不對,但己收不住勢,及自聞聲之下,更加感到愧疚,急忙施禮道:“周相公,想不到會是你,適才……”

“陳姑娘,沒有什麽,不必放在心上!”

“那狼子呢?”

“走了,我們追!”

陳秋心宛如在傷心絕望的境況中遇到了親人,淚水忍不住撲顆顆地直流,悲聲道:“周相公,你第二次救了我,而我不久曾經……”

“陳姑娘,我明白,不能怪你,洪一敏已奔向隆中山。”

“什麽,他去找家父?”

“不錯!”

“我要親手殺他!”

“我們走,遲恐發生意外!”

“好!”

陳秋心滿懷悲憤,隨著周靖離庵上道。

星光寥落,東方已然破曉,又是一天的開始。

並行中,陳秋心若有所感地向周靖道:“周相公,一個人生平不能做錯一件事,尤其是女人,我現在深深地體味到一失足成於古恨這句話的含意!”

周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道:“陳姑娘,你太善良了!”

“是的,與其說善良不如說懦弱還來得恰當些,我覺悟了,但,遲了!”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這是周相公隨口安慰之詞!”

“不,陳姑娘,你還年青,走錯了路,可以從頭再走起!”

“謝謝你的安慰,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那姑娘的打算……”

“第一,我要親手殺死那沒有人性的狼子……”

“第二呢?”

“第二……唉!我已有妥善的打算!”

“在下可以知道嗎?”

“這個,恕不便事先奉告!”

一條人影,呈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陳秋心激動至極地道:“是他!”

“不錯,是他,我們追上了!”

“周相公,望你不要插手,由我……”

“陳姑娘,我認為我們的速度應該緩下來,以免被他警覺!”

“我要立刻迫上他!”

“不!”“為什麽?”

“我們尾隨到‘隆中山’,看他如何對令尊行使詭計!”

“我好象半刻也不能忍耐……”

“陳姑娘,這樣可以省了許多口舌向令尊解釋。”

“好,依相公之見!”

□□□

隆中山,曉夏初開。“無難先生”所居的雙溪之前,卓立著一個俊美倜儻的少年,他,正是“一統會”刑堂堂主,也就是陳秋心的愛人——洪一敏。

洪一敏相度了一下地勢,揚聲隔溪高叫道:“無難前輩,在下洪一敏,受令媛之托,有要事求見!”如此,一連叫了三遍。

不多時,一條人影,越溪而至,來的,正是遍世獨處的“無難先生”。

洪一敏急施一禮,恭聲道:“晚輩洪一敏,見過前輩!”

“無難先生”打量了洪一敏一陣之後,冷冰冰地道:“你方才說什麽?”

“晚輩受令媛之命求見!”

“她現在何處?”

“一統會總壇!”

“什麽,這丫頭在‘一統會’總壇?”

“是的!”“無難先生”目如電炬,再度一掃洪一敏,道:“她在那裏做什麽?”

洪一敏毫不思索地道:“令千金在會壇被奉為上賓!”

“無難先生”老股勃然變色,氣呼呼地道:“這丫頭該死,她托你什麽事?”

“請前輩加盟‘一統會’!”

“什麽?”

“前輩胸羅萬有,腹蘊玄機,敝會長欽仰至極,準備請前輩入盟敝會,共襄造福武林的盛舉!”

“無難先生”倏地仰天一陣哈哈狂笑,道:“一統會長是什麽東西?”

洪一敏麵無溫色,仍然一副恭謹之態,道:“武林之君!”

“誰封他的?”

“黑白兩道各幫派代表所公推!”

“哼,現在你給老夫滾,叫那丫頭回來!”

“這個……”

“怎麽樣?”

“令娘希望前輩答應……”

“放屁!”

“前輩不願考慮了?”

“不值老夫一哂!”

“那對令媛恐將發生不利的影響!”

“無難先生”暴怒道:“誰敢?”

“但令娘事實上是在‘一統會’作客,如果前輩拒絕的話……”

“怎麽樣?”

“她恐怕不能再回到前輩身邊!”

“小子,你敢要挾老夫?”

“其過不在晚輩,晚輩隻是受令傳話!”

“你找死……”

洪一敏從懷中取出玉釵,道:“這玉釵你想來不會陌生,晚輩鬥膽放肆說一句,‘一統會’要毀令嬡,有如晚輩折斷這玉釵一樣地不費吹灰之力!”

“無難先生”氣得渾身直抖,栗聲道:“老夫先毀了你,再上‘一統會’算帳……”

洪一敏從容不迫地道:“那前輩是有心加速令千金的毀滅了?”

“無難先生”己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伸手便朝洪一敏抓去。

洪一敏大驚失色,飛身彈退了兩丈之多,栗聲道:“前輩住手!”

“無難先生”氣息咻咻地道:“你還有什麽屁要放?”

“前輩殺了晚輩,也不能救令千金不死!”

“老夫先斃了你這小狗再說……”

“晚輩隻是奉令傳言,如果晚輩被殺,兩個時辰之內,沒有訊號傳回去,令千金將追猛犬噬屍之刑而死!”

“無難先生”老臉一陣抽搐,身軀晃了兩晃,這一代奇人,雖然胸羅萬有,但卻救不了他的女兒。

洪一敏接著又道:“敝會長請求前輩加盟,並無奢求,隻希望前輩一展所長,對敝會總壇所在之地,加以部署……”

就在此刻——

一個冰寒的聲音:“洪一敏,你的誓言要應驗了!”

洪一敏這一驚非同小可,轉頭望處,不禁亡魂皆冒,來的赫然是被他暗算而不死的死對頭周靖。

周靖會在此時此刻突然現身,令他感到一種不祥的陰影在侵襲。

周靖朝“無難先生”一抱拳道:“前輩好!”

“無難先生”感到意外地一愣道:“是你?”

“不錯,是晚輩!”

“又有什麽事?”

“請放心,這次晚輩是狗捉耗子管閑事,一無所求!”

洪一敏麵色一連數變,狠狠地盯著周靖。

周靖目光掃向洪一敏,冰冷刺骨地道:“洪一敏,我本來是準備把你碎屍萬段,我現在不殺你了,報應是絲毫不爽的,你記得前晚的誓言嗎?……”

洪一敏驚悸地退了兩個大步,色厲內荏地道:“姓周的,你敢插手‘一統會’的事?”

“這有什麽不敢,‘一統會’算什麽?”

“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可能是你自己。”

“無難先生”倒怔住了,周靖橫岔一枝,使他大感意外。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她,正是陳秋心,狠毒使她改變了原來端莊的臉容,秀眸之中,閃射著恐怖的殺機,像一個幽靈,緩緩飄入場中。

周靖冷哼一聲道:“洪一敏,你看誰來了!”

洪一敏駭然轉過頭去,登時驚魂出竅,他做夢也估不到陳秋心會脫困而來。

陳秋心粉麵上的殺機,逼使他下意識地一連退了四五步之多。

“無難先生”驚喜地喚了一聲:“心兒!”

陳秋心疾行數步,雙膝一曲,哀聲道:“爹,女兒不孝……”以下的話,她已無法說出來,代之的是滾滾而落的湧淚,這淚水,也代表著她無邊的懺悔之情。

洪一敏己知事不可為,猛一彈身……

“哪裏走!”

栗喝聲中,周靖橫躍兩丈,恰好截住他的去路,一道狂颶卷處,洪一敏被迫得倒退丈餘。

洪一敏獰笑一聲,一抖手,一粒白色彈丸脫手擲出。

“波”的一聲輕響,冒起了一蓬白煙。

這是“天邪院”獨門暗器“天邪彈”,劇毒無比,當之者無不立斃。

周靖仗著“玄龜神功”可避百毒,根本不予理會。

洪一敏擲出“天邪彈”之後,身形再起……

“回去!”

周靖冷喝一聲,電閃攻出兩掌。

洪一敏再度被迫退到了原地。

“洪一敏,讓我們結束這一場惡夢吧!”

陳秋心已欺身到了洪一敏身前一丈之處,語音冷厲,但仍帶著顫栗的成分。

是的,她愛他,她付出了全部感情,也獻出了處女貞操,而且她己經受了孕,當她發覺自己是被騙時,芳心盡碎,柔腸寸折。

如果沒有周靖出手相救,她不敢想象那後果,她自己毀了不說,還賠上父親。

她想起那些絢麗的辰光、那些足令一個少女沉醉的甜言蜜語,那些……在回憶中突然變得醜惡了,因為那是出於一種邪惡的動機,那些,更加深了眼前的恨。

周靖緩緩地移步退向一側,低聲向“無難先生”道,“前輩,您就會明白的,讓她自己去解決吧!”

“無難先生”愕然瞪視場中,不知所語。

洪一敏臉上勉強掛起了一絲笑容,顯得情濃而驚詫地道:“心妹,怎麽回事?”

陳秋心冷冷一哼道:“洪一敏,揭去你的假麵具吧,你不能稱為人,你沒有人性……”

洪一敏俊麵立呈紫醬之色,向後一挪步,道:“心妹請聽我解釋……”

“住口,你敢再叫一聲心妹,我先撕裂你的嘴!”

“你一點都不念往日的情……”

“呸!洪一敏,虧你有臉說這種話!”

洪一敏目光四掃,他想借機遁走,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周靖森冷帶殺的目光時,一顆心頓住下沉,他意識到逃生己然無望,周靖不會放過他,“無難先生”更不會讓他走,陳秋心看樣子是怨毒己極……

“心妹,請讓我說一句話,隻一句?”

“你說吧!”

“你腹中的那塊肉……”

陳秋心像觸電似的一震,突地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那笑聲,充滿了怨毒,也帶著無形的殺機……

洪一敏的麵色蒼白了,冷汗涔涔而下。

“無難先生”**地叫了一聲:“心兒,你……”

周靖一伸手道:“前輩,由她!”

笑聲終止了,兩滴豆大的淚珠,掛在了陳秋心僵冷了似的麵龐上。

洪一敏顫聲道:“心妹,這誤會一時解說不清,我們以後慢慢再談!”

說著,猛然彈起身軀,疾逾流星劃空……

“洪一敏,你還打算活下去?”

一道勁風迎頭疾卷,洪一敏一個倒翻,落下地來,陳秋心站在他麵前八尺之地,粉腮上的殺機,愈來愈濃了。

“洪一敏,你不會忘記昨天淩晨所發的誓言吧?”

洪一敏亡魂皆宜,栗聲道:“心妹,你準備怎麽樣?”

陳秋心一字一頓地道:“我要讓你應誓,粉身碎骨而死!”

洪一敏麵如土色,駭極地退了三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真的不顧……”

“我恨不能咬你的肉,飲你的血!”

“陳秋心,將來孩子長大了,他知道父親死於母親之手,他……”

“閉嘴!”

這句話有如一支利箭,直射陳秋心的心房,她的嬌軀晃了兩晃,幾乎栽倒。

洪一敏當然不願放過這唯一能打動對方的機會,接著道:“心妹,你何不理智一些,住昔已矣,讓我們尋一個人跡不到之處,共渡餘生……”

陳秋心秀目一瞪,咬牙道:“洪一敏,遲了,這些應當在你的邪惡麵具未揭穿之前說!”

“無難先生”已從雙方的對話中,聽出了眉目,老臉之上,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全身顆顆亂抖,暴喝一聲道:“該死!”

舉步便朝場中走去……

周靖橫身一攔道:“前輩……”

“滾開!”

雙掌一翻,把周靖迫得倒退了三步。

就在此刻——

一聲刺耳的粟喝,傳自場中,陳秋心與洪一敏己展開了生死之搏。

“無難先生”窒在當場,不進不退。

一個是為了發泄滿腔的恨毒,一個是為了保命,雙方打得慘烈無比。

悶哼傳來,洪一敏口吐鮮血,踉蹌而退。

陳秋心頓了一頓,舉步欺了過去。

洪一敏臉色一緊,探手入懷……

“納命來!”

陳秋心喝聲未落,雙掌己到了洪一敏前胸,這一擊之勢,可說快得比電光石火。

洪一敏本待掏取“天邪彈”,但終嫌慢了半著,陳秋心的雙掌,己臨胸前要穴,迫得他抽手招架,身形再度彈退。

陳秋心可不給他有取用“天邪彈”的機會,如影附形而進,雙掌如瑞雪飄灑,罩頭蓋身地擊向對方。

洪一敏身為“天邪院”少院主,功力自非等閑、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發動了忘命的反攻,招招俱是同歸於盡的殺著,陳秋心被迫得步步後退。

空氣在一時之間,緊張到無以複加。

但,洪一敏到底技遜一籌,數個照麵之後,又被迫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聲淩厲的慘號之後,場麵頓時死寂下來。

洪一敏五官溢血,倒斃當場。

陳秋心嬌軀搖搖欲倒,喚首低垂,淚水悄悄滴落。

久久,誰也不發一言。

周靖慨然一歎道:“前輩,安慰安慰令媛吧,此刻她需要你!”

“無難先生”老臉一無表情,對周靖的話,也恍若未聞,他愛逾生命的女兒,想不到演出了這一場授人笑柄的醜劇,而且做了未出嫁的媽媽,這確實傷了他的心,也使他感到無法善其後。

起初,他真想斃了這不肖的女兒,然而陳秋心麵上的表情,使他不忍下手。

女兒總是女兒,即使有天大的過錯,做父母的豈能下得了絕清。

陳秋心倏地抬起頭來,向周靖道,“周相公,兩次大德,愧無以報,就此謝過了!”

周靖搖頭一笑道:“姑娘言重了,這何足掛齒!”

“爹!”

這一聲呼喚,使周靖的心弦為之一顫,那象是一種絕望的叫喊。

“無難先生”眼波一抬,沒有說話。

陳秋心度切無比地顫聲道:“爹,女兒不求您原諒,隻求你接受女兒的懺悔,女兒不孝……”

孝字尾音未落,右掌己拍向天靈。

這一著,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誰也想不到陳秋心在掌斃負心人之後,會運掌自決。

“無難先生”狂呼一聲:“秋心!”

疾逾電光石火地撲了過去。

周靖驚呼了一聲,幾乎與“無難先生”是同時,撲向了陳秋心。

但,遲了!

血光進現,陳秋心的嬌軀虛軟地栽倒下去。

“無難先生”老淚縱橫,失聲悲呼道:“秋心,你為什麽要這樣,為父的一切都會原諒你的!”

這是至情的呼喚,人倫的悲歌。

周靖界頭一酸,滴下了兩粒同情之淚。

一個善良的少女,遇人不淑,悲慘地結束了生命。

她死了,如果世間真所謂有靈魂的話,她的恨將是無盡止的,同時,她的死,搗碎了另一個人的心——無難先生。

這——代異人,似乎在驟然之間蒼老了。

雖然他怪僻絕倫,但卻掩不了父女的天性。

周靖靜靜地停立一旁,他竟無言可勸慰這心碎的老人。

空氣中彌漫著濃稠的悲哀的色調。

“無難先生”縮背弓腰,怪吼一聲,一拳擊向了洪一敏的屍體。

他施出了生平絕技“哈蝗功”,這是一種下意識的發泄。

勁氣暴卷之中,石飛土裂,洪一敏的屍體,被擊成了碎片,狼藉一地。

洪一敏曾對陳秋心發過誓,他誓言如曾有虛請假意,當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鑒,他真的落得粉身碎骨。

是巧合,抑是……

周靖忍不住黯然歎了一聲。他想不到陳秋心早懷死誌,照理,他應該想象得到,因為陳秋心己無路可走,她不能隨一個豺狼其性的人以終,最主要的是她已懷了身孕,她對自己,對老父,對於情,以至於對無辜的小生命都無法交代。

恨,使她非毀了洪一敏不可。

當一個人,傾心付出了一切所能付出的,結果,發覺是受騙,所受的打擊之大,刺激之深,是可想而知的。

在愛情的天秤上,愛與恨的比重是相等的,愛深恨亦深。陳秋心是一個極端善良的女子,然而,恨,使她殺死她曾傾心相愛的人。

“無難先生”抱起他女兒的屍體,蹣跚地越溪而去。

周靖無言地望著他離開,心裏似乎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三條生命,結束了這一切愛情的悲劇,不由搖頭一歎道:“她死得多麽不值!”

背後一個聲音道:“除了死,她無法解脫!”

周靖怦然心底回身一望。發話的竟是“血女”甘小梅,當即道:“你早來了?”

“不多久!”

“你認為陳秋心該死?”

“不是該死,而是不能不死,這命運早經形成,不過,她能手斃負心狼子,雖死九泉,也可稍慰了!”

“你怎會到這兒來?”

“一統會已另外派人支援洪一敏,我想得到你不會放過他!”

“一統會支援的人呢?”

“躲在林外!”

“逆旅怪客他們……”

“可能仍在‘楓林渡’附近搜尋你的蹤跡!”

“那邊情況如何?”

“還沒有人發現你已遠走高飛!”

周靖心念一轉,道:“姐姐,我們回‘血穀’如何?‘血心’之失,使我日夜難安!”

“那本奇書的下落呢?”

“黃小芳會送回的!”

“如果不呢?”

“這……想來不會!”

“好,你既有這自信,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馳離隆中山,奔向“血穀”。

□□□

血穀——

武林人僅聞其名的神秘處所。

這一天,一個白衣蒙麵女子和一個俊麵少年,來在秘道入口的白色巨石之前。

他倆,正是周靖和“血女”甘小梅。

“血女甘小梅”扯落麵巾,對周靖嫣然一笑道:“弟弟,到了!”

這一笑,有如百花齊放,使人有坐浴春鳳之感。

周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心裏一**,他發覺甘小梅的眼睛裏,閃射著某一種異樣的光輝,那光輝,足令一個鐵石為心的人溶化

她太美了,美得不像是凡人,美得使人不敢正視。

他意識到,某一種情況,正在滋生。

甘小梅懾人心誌的眸光,並不曾從周靖的臉上移去。

周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一顆心跳**得幾乎並出口腔。

甘小梅幽幽一歎道:“弟弟,你記得初入‘血穀’時,我自稱為鬼?”

“是的,記得!”

“現在,我又有了做鬼的感覺!”

“為什麽?”

“因為這是另一個世界,與所有的人隔絕的世界,在我的記憶中,除了無盡止的枯寂陰森,任什麽也沒有,還有,我母親的歎息,我愛她,我同情她,但我無法忍受,那聲音似乎會使我的心房收縮,血液凝固……”

周靖憶及自已初進“血穀”之時,所聽到的那淒絕人寰的歎息聲,的確如甘小梅所說,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

“據義兄甘江說,伯母是世間第一傷心人!”

“是的!”

突地——

“血女”甘小梅閃身巨石之前,駭然道:“有人來過了!”

周靖也不由緊張起來,道:“什麽,有人進入‘血穀’?”

“不錯,你看這足印……”

“赤足?”

“足印的方向相對,這證明有人來過又離開!”

“會是那‘林中人’嗎?”

“可能是,‘林中人’何許人物?”

“這個……”

周靖麵上一陣燥熱,答不上話來,“林中人”從他身上取走“血心’,而他連對方的形貌都未看清,這確實是件非常難堪的事

甘小梅惶急的察看了一遍現場,道:“我們進穀吧!”

周靖心念一轉,道:“我能進穀鳴?”

“可以,不過……”

“怎麽樣?”

“你不能離開我身旁三尺之外,否則‘血罡’將侵害及你!”

周靖無言地點了點頭。

甘小梅推開那巨大的白石,兩人閃身入洞,巨石還原。

洞徑走盡,眼前紅光大熾,一片栗人的景色,驟現眼簾。

花、樹、土丫石……沒有一樣不是紅色,還有那些刺目的紅骷髏。

周靖己是舊地重臨,但仍不免有怵目驚心之感。

甘小梅麵色凝重地道:“弟弟,記住,不能道及家兄之事……”

“這不須囑咐,我知道!”

“還有,也不能提起‘玉麵無敵’甘祖年的事!”

“令尊!”

“是的!”

周靖心中疑雲重重,忍不住脫口道,“姐姐,武林傳言甘前輩夫婦己死於十八年前,釣魚磯上……”

甘小梅淒然道:“你懷疑我的身份,因為我是‘血穀主人’之女?”

“有的人或許不限於隻有一個妻子?”

“當然!”

“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周靖不由輕輕地“哦!”了一聲,他總算明白了一半,現在的“血穀主人”是“玉麵無敵甘祖年”的妻子之一,當然,也可能會是情人,隻是“血穀主人”那度怨欲絕的歎息,代表著她有非常不幸的事情在心中,而甘小梅要自己不提她父親的事,那就是說她母親還不知道丈夫的死訊,這其中的蹊蹺,就非憑想象所能臆測的了。

就在此刻——

一聲淒涼幽森的歎息,遙遙傳來。

周靖全身起了一陣股栗,他象是重溫一個可怕的夢。

那聲音,象是深山古墓之中,午夜幽靈的怨歎,使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似乎己隨著這一聲哀歎而住下沉落。

如果不是甘小梅站在身側,如非他有上一次的經驗,他真不敢相信這種歎息的聲音是發自一個活人之口。

在這刹那之間,他感喟叢生——

人生,的確是一個謎,一個人,一個謎,以他自己來說,身世迷蒙,遭遇離奇,又何嚐不是一個最大的謎!

“血穀主人”武功冠絕群倫,然而她卻有著太多的哀怨——謎!

他也想到那些稱他為少主的人,諸如“地靈夫人”,“逆旅怪客”,“虯須怪丐”……

等,又是些猜不透的謎!

甘小梅悄悄地道:“我媽來了!”

接著,高聲喚了一聲:“媽!”

回答的,又是一聲淒絕而悠長的歎息,但似近在咫尺之間。

周靖四顧不見人影,有上一次的經驗,他是見怪不怪了,朝著穀內恭施個禮道:“見過伯母!”

“血穀主人”陰冷低沉的聲音道:“梅兒,他……”

“是女兒的意思帶他進穀!”

“為什麽?”

甘小梅朝周靖羞澀地一笑,道:“沒有什麽!”

“孩子,為娘足可作作前車之鑒”

“媽……”

以下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她的臉紅了,目光又不期然的瞟向了周靖,這神態表現在一個美賽天仙的少女身上,確實惹人遐思

周靖並非聖賢,雖然冷漠,但他一樣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起來,他意識到甘小梅母女話中之意是什麽!

他覺得沒有勇氣抗拒這即將麵臨的事實——甘小梅己然愛上了他。

這像是令人難以置信,又像是順理成章。

“血穀主人”幽幽地道:“孩子,我相信你目光不錯!”

甘小梅突有所悟地道:“媽,穀中有人來過?”

“不錯!”

“是什麽人?”

周靖精神一振,側耳而聽。

“血穀主人”平靜地道:“故人!”

“誰?”

“鬼影子!”

“鬼影子是誰?”

“你父生前的侍童!”

甘小梅神色大變,激動地道:“媽,你說父親生前是什麽意思?”

又是一聲栗人的歎息,隨道:“孩子,你毋須隱瞞了,我已知道一切,孩子,這沒有什麽,我的淚早已流光了,情感,早已枯竭了,你怕我受不了,是嗎?可是我默默地承受了,孩子,一個業己創痕累累的人,何在乎再加上一刀呢?”

這番話,聽得周靖象置身冰窟之中,透心皆寒。

該身多麽沉後的話語。

甘小梅眼眶一紅,哀聲道:“媽,是那什麽叫‘鬼影子’的人告訴你的?”

“不錯!”

“他搶了周靖的‘血心,就是為了搬弄這番口舌……”

“孩子,他是對的,這是他的苦心,你該感謝他!”

“他目的何在?”

“他求我幫他解開你父親被害之謎!”

“謎?”

“不錯,你父親己練成‘金剛不壞神功’,照理無人能予以殺害,可是,他死了,武林中誰具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身手,能摧毀一個練有‘金剛不壞神功’的人,沒有,可以武斷地說不會有,然而,你父親被害了,這便是謎!”

甘小梅含蘊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悲聲道:“媽,您怎麽說?”

“我一樣無從想象!”

“媽,女兒誓必找出凶手,為父報仇……”

“孩子,你得先做完一件事!”

“什麽事?”

“務必要尋回你的哥哥!”

甘小梅粉臉上的肌肉,急速地一陣**,她的心碎了,她的哥甘江早己不在人世了,然而,她怎麽敢說出來呢?

周靖心頭巨震,幾乎站不穩身形,額角頓時現汗,目光朝甘小梅瞟了過去,甘小梅微一擠眼,示意他鎮靜。

“孩子,怎麽不說話?”

“媽,我己盡了最大的力量尋找,可是……”

“可是什麽?”

“毫無端倪!”

“血穀主人”的聲音淒哽了:“孩子,你必須找到他,一個月之內,我必須見到他,一個月記住……”

“媽……”

“梅兒,媽媽為了兩個希望而活到今天,我不能喪失後一個希望,否則死不瞑自!”

甘小梅連退了數步,淚水顆顆而下,她能說什麽?她能為這世間最不幸的女人——她的母親做些什麽?

周靖顫栗了,雖然他不能看到“血穀主人”的麵目,但,他想象得到她麵上的表情一定使人不忍卒睹,這是人生的哀歌,也是絕望的呼喚。

他知道所謂兩個希望,一個是丈夫——“玉麵無敵”甘祖年,另一個是愛子甘江。

丈夫死了,第一個希望破滅。

於是,她盼望著第二個給她生之力量的希望。

她怎知道她的第二個希望己早落空了呢?

如果,當她知道甘江的死訊,她還能活下去嗎?

甘小梅盡量把聲音裝成平和地道:“媽,我會盡力……”

“孩子,媽說一個月!”

甘小梅芳容一慘,道:“媽,為什麽一定要限令一個月?”

一般可怕的沉默,“血穀主人”的聲音才又響起:“孩子……媽度日如年,一個月的時間,在我來說太長了……”

甘小梅芳心盡碎,她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哇地一聲痛哭起來,她能說什麽呢?她的哥哥甘江永遠也尋不回來了,她知道母親話中之意,暗示著生趣己絕,可能活不了一個月,這是斷腸的聲音啊!

周靖此刻無法說出心裏的感受。

他覺得那些話不象是出自名傾武林的“血穀主人”之口,那不象是一個具有蓋世功力的高手,而是象一個平凡的遭遇奇慘的女人,發出絕望的哀鳴。

但,他對“血穀主人”與“玉麵無敵”之間的真正關係,以及如何演變成目前這種態勢,有如霧裏看花,模糊不清,他隻看到了一個表麵的影子,其餘仍然是一個猜不透的謎。

甘小梅止住悲啼,頹然地道:“家母去了!”

帶雨梨花之容,倍覺楚楚動人——

甘小梅剛止住淚水,又告顆顆滾落。

“弟弟……”

隨著這一聲悲喚,她象一個無助的女孩子,撲向周靖懷中,周靖本能地張臂迎住,他沒有軟玉溫香的感覺,因為悲哀的氣氛己統治了一切。

甘小梅抽咽了一陣之後,輕輕掙出周靖的懷抱,粉麵上飛起了兩朵紅暈。

周靖也在刹那之間,似乎領略到了某一種意味,俊麵一陣灼熱,心也在此刻劇烈地跳**起來,他甚至不敢對她直視。

“弟弟,我……”

“姐姐有話但說無妨!”

“你讓我叫你弟弟,永遠的?”

“當然,我與義兄……”

“你不會遺棄我?”

“遺棄,什麽意思?”

“比如說,有一天,你……你不再叫我姐姐,你遠遠地離開了……”

周靖若有所感地心頭一震,道:“不會的!”

“你永遠愛我?”

這句話低得幾乎無法聽清,螓首隨著垂到胸前。

周靖衝口而出道:“我會的!”

話方出口,立感不安,他想到了未婚妻易秀雲,雖然他倆因一場誤會而決裂,但內心中那一份原始的情感與道義,並未消失,口頭上,他不願重修舊好,在潛意識中,一種愧疚的觀念,使他常常不期然地想到她,也想到“聖劍飛虹”易斌臨終的遺言。

他感到不安!

她覺得自己己陷入一種痛苦的矛盾情緒之中。

甘小梅抬起頭來,眼中散發著萬般情意,嬌羞道:“弟弟,我們出穀吧!”

周靖愕然道:“什麽,出穀?”

“是呀!”

“你不進去看看令堂大人?”

“不用!”

“為什麽?”

“你不聽見家母說的,一月之內,必須尋到家兄……”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態。

周靖劍眉緊蹙,道:“這……”

“我們出去再談!”

兩人出了秘徑,來到峰腳之下,周靖迫不及待地道:“姐姐,這件事的確棘手,如何向令堂交代呢?”

甘小梅淒然道:“我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把實清向令堂稟陳?”

“家母……受不了這打擊,她為了家兄而苟延生命……”

“我是否可以知道得稍多一點?”

甘小梅沉思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家母是個情海斷腸人,遭遇奇慘,生趣早失,隻是為了使‘血穀’一脈能延續下去,她苟延到了現在。她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家兄身上!”

“義兄甘江何以會離開‘血穀’?”

“這……我該怎麽說才好,家醜不可外揚………”

“姐姐既有難言之隱,不說也罷!”

“不,我要告訴你,不過,我也是略知梗概,詳情不甚了了,因為當時我尚在繈褓之中,隻在事後隱約聽到了一些……”

“如此說來,姐姐沒有見過令尊之麵?”

甘小梅粉麵一慘,道:“沒有!”

“這確是可悲之事……”

“血穀近五代以來,都身一脈單傳,到家祖這一代,隻生家母一個獨女,為了持續傳統,家父‘玉麵無敵’甘祖年入贅‘血穀’,也就是當然的繼承人……”

甘小梅話鋒一頓,似在盡量思索往事,接下去又道:“事情發生在我出世之後,本穀有一件傳派之寶,就是‘血心’……”

“哦!”

“血心一共兩枚,由家父母各保有一枚,家父的一枚,突然失蹤,後來卻發現佩在我師姑‘七巧聖女’韓雯的身上……”

周靖聚精會神地傾聽這一段既可謂之“血穀”家事,也可稱為武林秘辛的故事。

甘小梅頓了一頓,又道:“家祖父認為家父與師姑有染,盛怒之下,把師姑‘七巧聖女’韓雯逐出穀外,家父年輕氣盛,竟然不辭而別……”

“令尊與‘七巧聖女’韓雯之間,是否真的有某種關係存在呢?”

“這是一個謎!”

“雙方都沒有分辨?”

“沒有!”

‘七巧聖女帶走一枚‘血心’?”

“沒有!已被家祖父追回,交與家母,家兄贈你的一枚,便是當年家父所有的那一枚……”

“令尊離穀之後,又與‘七巧聖女’結合………”

“令人不解的就是這點,‘七巧聖女’不知所終,而家父卻與另外一個女人結了婚,也就是陪他同葬‘釣魚磯’的那一個……

“令尊號稱‘玉麵無敵’,人才武功,必臻極致,與他結合的那女子必非常人,她是誰呢?”

“這……不知道!”

“穀中並未追求下落?”

“沒有,那事之後,家祖父氣憤而終,家祖母痛不欲生,遷怒所有的人,於是,所有門人,全被逐出穀外,家兄被視為家父的化身,不容於家祖母,家母隻好把他送出穀外,他那時年未滿十二,穀中很多武功,都未習練,所以功力平平……”

“哦!”

周靖恍然而悟,當日甘江被“蓋世太保”洪一民毒害,他懷疑他身為“血穀”少主,何以如此不濟,連自己所得的“玄龜神功”他都未曾具備,原來有這些原因在內,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甘小梅淚痕滿麵地道:“弟弟,你可以想象得到這多年來,家母是在什麽境況之下度過的了!”

“是的,伯母的確是世間的第一傷心人!”

“家祖母歸天之後,家母成了當然的‘血穀主人’,她唯一的希望是能再見家父一麵,同時尋回家兄,繼掌‘血穀’,然而……造物主的安排的確太過殘忍了!”

周靖黯然地點了點頭,道:“有關‘黑箱’的事,又是如何……”

“黑箱是家父昔年闖**江湖之時,隨身所攜的東西,本身並無特殊意義,隻是家父曾獲一部武林奇書,練就了蓋世無敵的身手,他遭暗算之後,江湖中懷疑那本武林奇書必存放於‘黑箱’之中,是以才引起軒然巨波……”

“令尊據說己練就金剛不壞身法,竟然會遭暗算,的確不可思議?”

“這是我要盡我之力,必須要揭開的謎底,子不言父過,不管當年家父的行為如何,做子女者,豈有對父仇置之不顧的道理!”

“是的!”

突地,一幕往事,浮現周靖的腦際。

他想起了“一統會”總壇密穀精舍之中那神秘的婦人,她因了“血心’之故而救自己脫出地牢,她稱甘江為孩子,她保存了空的“黑箱”,她曾說那對她意義很大,而“妙手書生斐莊”似乎也與“血穀”有所關聯,他指示自己向那婦人求救……

難道那婦人會是……

心念未已,著聽甘小梅喝斥一聲:“什麽人?”

疾逾電閃地撲了過去。

周靖方自一怔,暴喝之聲傳自數十丈之外,顯然甘小梅己和來人交上了手,心中不由暗駭甘小梅的功力,數十丈外來人,自己一無所覺,她已發現,隻在轉眼之間,便己和來人照麵,身法之快,的確是驚世駭俗。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鬼魅般地出現在周靖身前,根本無法看出其所自來。

來的,赫然身一個頭繼青布的釘須治者。

周靖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頭纏青布,說明了對方是“通天教”所屬,以對方現身的情形而論,功力似乎不在“血女”甘小梅之下。

“通天教”眾人包圍楓林渡,想不到這麽快就被他們發覺追蹤而至。

當下故作不識道:“閣下何方高人?”

紅須者者桀桀一聲怪笑道:“老夫‘通天教’四大護法之一‘紅須客’邱金,你娃兒叫周靖不錯吧?”

周靖不由一震,“逆旅怪客”曾說過“通天教”四大護法,每一個的功力都與他在伯仲之間,如此看來,自己絕對不是對方敵手,心裏想,口裏漫應道:“不錯,周靖就是在下!”

“那好極了,老夫不虛此行!”

“閣下有何見教?”

“娃兒,識相的話,乖乖隨老夫走……”

“如果不呢?”

“老夫隻好動手帶你走!”

周靖不由氣住上衝,冷哼了一聲道:“閣下認為在下如此不濟?”

“小子,你不信盡可試試!”

周靖刷地掣下背上的“霸王鞭”,這鞭是他義父“霸工鞭”周公鐸的遺物,平時他極少使用,現在大敵當前,他想一試他自己領悟的“血穀三絕招”化在鞭上施展,其威力當大於用肉掌施展。

“紅須客”天金不屑地道:“小子,你真想要老夫費手腳?”

周靖一抖手中霸王鞭,道:“閣下大言不慚!”

遠處,傳來陣陣喝斥之聲,夾以轟轟的掌鳳聲,顯然甘小梅己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展開了全力的搏鬥。

“紅須客”丘金獰笑一聲,伸手便抓,這一抓之勢,看似緩慢,其實極快,一閃便已臨身,而且中藏奇詭變化,令人防不勝防,接不勝接。

周靖猛一退身,手中鞭一抖,“一招殘身”暴卷而出。

果然,這三絕招化在鞭上作用,威力奇強。

“紅須客”邱金想不到對方會有這麽淩厲狠辣的鞭招,忙不迭地收勢彈退。

周靖冷冷地道:“如何?”

“紅須客”邱金嘿的一聲冷笑,雙掌一劃,一道撼山栗獄的勁氣,排空猛卷而出,勁道之強,世無其匹。

勁風卷處,周靖飛栽一丈之外,口中忍不住悶哼一聲,但他有“玄龜神功”護公,這一擊並未使他受傷。

“紅須客”邱金,一晃身數近前來,伸手便……

周靖電彈而起,“二招奪命”,疾展而出。

這一著,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紅須客”邱金不由驚魂出竅,但他的身手確實不同凡響,在這變生突兀的千鈞一發之際,身形電疾倒向側方,似弩箭般外射出去,粟米之差,險些喪命鞭下。

周靖頓感到寒氣攻心,這猝然一擊,竟被對方讓過,證明對方公手相當駭人。

“紅須客”邱金兩逢險招,凶性大發,粟喝聲中,連揮三掌。

周靖可領教了對方的渾猛,身形一彈……

第一道掌力被他避過,第二三道掌力,卻罩身而至,心頭一緊,被震得淩空飛瀉兩丈之外。“砰”的一聲,不偏不倚,恰巧撞在一方棱石之上。

這一撞之勢,何等猛烈,隻撞得他氣翻血湧,眼冒金星,全身骨痛如折,如非“玄龜神功”護體,不死也得重傷。

“紅須客”邱金在嚐了周靖兩招鞭法之後,己一掃輕視之心,不容對方再有施展機會,電光石火般撲了上去,反剪周靖雙臂,並點了他數處重穴,朝肩上一扛,展身狂奔而去。

不久——

一條白影,電射而至,她,正是“血女”甘小梅。

“弟弟!”

沒有回音。

她一眼瞥見地上的“霸王鞭”還有那塊棱石上的斑斑血跡,脫口道了一聲:“不好!”

揀起“霸王鞭”,展身疾追。

一陣劇痛,使他神誌複蘇過來,睜眼一看,自己被摔在青石階沿之上。

人目滿是蓬嵩,亭樹殘存,赫然是一個破敗的廢園。

“紅須客”站在身旁丈外之處,一麵孔陰殘的笑意。一陣腳步雜踏之聲,十幾個頭纏青布的壯漢,一字式排列階沿之下。

接著,又出現了一個如枯枝也似的老者。

“紅須客”邱金向那枯瘦老者道:“張兄,那妞兒怎麽樣?”

“厲害,老夫幾乎吃了虧,勉強打個平手!”

周靖心中暗忖,所說的妞兒,必是指“血女”甘小梅無疑。

“這小子也很棘手,現在如何處置?”

“主既然授令你我弟兄全權處置,就開始訊問吧!”

周靖咬了咬牙,站起身來,全身關節,宛如全拆散了似的。

“紅須客”邱金嚷了一聲道:“怪!”

枯瘦老者自芒朝周靖一掃,道:“什麽怪?”

“我分明己點了他數處大道,這小子有點邪門!”

“何怪之有,運動解穴,並非難事!”

“他是被石頭撞傷,並非傷在我拿下?”

“管他,難道他還能從你我弟兄手中飛走不成!”

說著,目光如利劍,照定在周靖麵上,陰聲道:“周靖,資快點回答老夫幾句話……”

周靖雙睛一瞪,道:“你算什麽東西?”

枯瘦老者嘿嘿一陣冷笑道:“小子,老夫‘通天教’四護法之首‘枯竹客’張之武……”

“準備把在下怎樣?”

“不怎麽樣,你放光棍一點,回答老夫幾句話,小命大約可保無虞!”

周靖目眥欲裂地道:“如果我不死,當心你的老命!”

“小子,你死與不死,尚在未定之天,狠話少說,現在聽著,‘黑箱奇書’在你身邊,還是藏於他處?”

“你認為我會告訴你?”

“那可由不得你?”

“你在做夢?”

“小子,反抗對於你沒有好處?”

“哼!”

“你不說?”

周靖不答,試圖運動療傷,所幸穴脈仍然暢通……

“枯竹客”張之武陰惻惻地一笑道:“小於你想弄鬼那可是自找苦吃!”

一閃身扣住了周靖的左腕脈門,伸指疾點“乳中”大穴,手指甫一觸穴道,突地重重“嘿!”了一聲,道:“老夫自有破你護具神功之法!”

周靖拚聚殘存內力,猛地一掙,這一掙,並沒有掙脫。“枯竹客”的手指,己戮上“氣海穴”一股炙熱的勁流,從指尖逼入“氣海穴”,但覺全身一震,真氣隨之而泄,暗道一聲:

“完了!”

“枯竹客”張之武得意至極地鬆開了手,退回原處,道:“小子,老夫手段如何,你說是不說?”

周靖切齒道,“老匹夫,有一天我會把你碎屍萬段!”

“嘿嘿嘿嘿,周靖,如果你有那一天,老夫會欣然承受,可是,現在,你必須回答老夫的問話!”

“你休想!”

“如此別怪老夫以殘酷手段對付你這後生晚輩了!”

舉手虛空一拂,周靖虛弱地栽落地麵。

“綁起來!”

“遵法諭!”

兩個壯漢應聲而出,把周靖反縛階沿廊柱之上,然後退了回去。

“枯竹客”張之武厲聲道,“說,‘黑箱奇書’在什麽地方?”

周靖全身酸軟,但口還能開,恨極地道:“老匹夫,你何不下手殺了我?”

“沒有這樣便宜的事!”

“紅須客”邱餘一言不發,上前在周靖身上戮了幾指。

周靖頓感氣血逆行,刹那之間,全身如蟲蟻咬齧,又如針刃穿刺,痛苦不堪名狀,但他咬緊牙關,不哼一聲。

汗水滾滾而落。

俊麵,扭曲成了一副怪形。

額上青筋股股峰起,像是要爆裂開來。

“你說是不說!”

“不說……”

周靖嘶應了一聲,人跟著昏死過去。“天殷穴”上一麻,他又醒了轉來,極度的痛苦,並未離開他,他仍然咬緊牙並不使哼聲出口。

“玄龜神功”的確不同凡響,雖然被“枯竹客”張之武特殊指功散去,但是那隻是暫時的現象,現在,真氣複聚,被點各穴又產生了抗力,痛苦逐漸減輕。

“紅須客”邱金暴喝道:“周靖,你願意死?”

周靖雙目噴火,厲聲道:“死算得了什麽?”

“你寧死不說‘黑箱奇書’的下落?”

“不說!”

“哼,老夫卻不讓你死,來人!”

階沿下為首的一名壯漢,應聲一上了階沿,躬身道:“弟子候令!”

“脫了他的鞋襪!”

“遵令!”

那壯漢一拉一扯,褪了周靖的鞋襪,自股以下,完**露。

“紅須客”邱金猙獰地一笑道:“小子,老夫要割斷你的腳筋,切去你的腳掌,使你終生殘廢!”

周靖不由魂飛天外,那可比死更加殘酷,目眥欲裂地狂吼道:“你敢,老匹夫!”

“小子,你說是不說?”

“不說!”

“紅須客”邱金嗖的抽出一柄匕首,寒光耀目,看來不是普通兵刃。

“小子,你當真不肯說?”

“辦不到!”

“算你有種!”

一抖手,匕首刺進了周靖的膝彎,鮮血涔涔而冒,痛得周靖全身一頓,但,他仍沒有哼出聲音。

“黑箱奇書”若非由“水府洞天”之中的黃小芳替代保管,此刻必落“通天教”之手無疑。

“紅須客”邱金陰惻惻地道:“周靖,放明白些,老夫隻一挑,你的腳筋便斷,終生殘廢,你縱保有‘黑箱奇書’,又有何用,如果你說出奇書藏處,老夫保證你不傷不死,你將來仍有翻本的機會,怎麽樣?”

周靖怒吼一聲:“辦不到!”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就在此刻——

廢園之外,突地傳來一聲冷笑,笑聲刺耳己極。

所有的人,全被這笑聲驚得一怔。

“枯竹客”張之武朝那些壯漢一揮手道:“搜!”

眾壯漢轟應一聲,紛紛亮出兵刃,彈身越牆而去……

栗人慘號聲——

一聲,二聲,三聲……

“枯竹客”張之武老臉大變,大聲向“紅須客”道:“你看住這小子,我去看看什麽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話落人杳,身法之奇快,今人咋舌。

“紅須客”邱金麵帶驚容,怔怔地望著天空……

周靖暗忖,莫非是“血女”甘小梅追蹤而至,但,她也不是這兩個老匹夫的敵手呀,一對一,成為平手,以一對二,必敗無疑

一條纖纖人影,電瀉入園。

“紅須客”暴喝一聲:“誰?”

“邱護法,是我!”

“哦,莫姑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