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激動得語不成聲地道:“原來是……是……你!”

“是我又怎麽樣?”

“雲妹……你……”

這女子赫然正是“聖劍飛虹”易斌的女兒易秀雲,也就是周靖的未婚妻,數月前,周靖懷疑易斌是殺父凶手,而與她解除婚約,以後證明事出誤會,周靖既愧且海。

現在,麵對易秀雲,周靖自是激動不己。

數月不見,易秀雲習得了這具駭世震俗的功力,倒大出周靖意料之外。

易秀雲冷笑了一聲道:“周靖,話說明白一點,誰是你的雲妹?”

周靖心裏一陣刺痛,歉疚地道:“雲妹,前此事出誤會……”

“哼,說得倒輕鬆!”

“難道雲妹就不能原諒愚兄的這一遭?”

“你我關係已斷……”

“我說過是我的錯,望雲妹能原諒!”

“周靖,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人,總有錯的時候……”

“今天,我解了你的圍,算是償還你上次與‘恨世魔姬’交手的債,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於你對我的侮辱,我說過要報複的!”

周靖再退了一個大步,道:“雲妹……”

“住口,我不是你的雲妹!”

周靖咬了咬牙道:“難道我們之間的一切,就算完了?”

易秀雲眼圈一紅,但隨即又被憤怒之色所掩,冷聲道:“這是你周靖存心要如此!”

“雲妹……”

“周靖,我再一次警告你,我不是你的雲妹!”

周靖痛苦的望了易秀雲一眼,全身起了一陣**,這門親事是自幼他父親作主所定,想不到一場意外而被徹底摧毀,他自責自己太意氣用事,他希望盡力挽回,然而,易秀雲的態度,使他如落足冰窖之中,透心冰涼。

本來,他準備告訴她,她父親可能被囚“一統會”中,現在他開不了口。

追根溯源,易斌失蹤是受了“黑箱”之累,他在片刻之間決定了由自己承坦。

易秀雲幽幽回身,準備離去……

周靖脫口道:“你要走了?”

易秀雲回身道:“我為什麽不走?”

周靖鋼牙一咬,道:“你說你要對我報複?”

易秀雲粉腮一要道:“不錯!”

“那何不就現在?”

“現在你不是我的敵手,我不想舉手投足之間便殺了你!”

話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周靖冷傲之性突被激發,寒聲道:“你要殺我?”

“也許會,也許不會!”

“下手吧?”

“錯過今天!”

“我不喜歡欠債!”

“你要逼我出手?”

“就算逼你吧!”

周靖隻感覺一顆心似乎在收縮,在下沉……

一雙未婚夫妻,要做了對頭冤家,這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易秀雲向前跨了兩步道:“周靖,你以為我不敢出手?”

周靖冷漠地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出手吧!”

易秀雲粉麵一沉,玉掌倏揚,一道排山的勁氣,撞向了周靖當胸,掌風過處,並無雷聲,顯然她不是用的“天雷法掌”。

“砰!”

周靖不閃不避,硬接了一掌,身形連晃之中,退了五個大步。

“你為什麽不還手?”

“在下接受你的報複,稍贖內疚!”

“你在賣弄‘玄龜神功’,以為我傷不了你,是嗎?”

“隨你怎麽想!”

“看掌!”

聲落擊出,震耳雷鳴聲中,挾以一聲輕哼,周靖踉蹌退到一丈之外,俊麵藍白,身形搖晃不止。

“再接一掌試試!”

易秀雲雙軍齊揚,疾劃而出,轟隆雷鳴之聲,震得四山齊應。

慘哼聲起,周靖被拋出五丈之外,但他立即掙紮著站起身來,一抹口邊血漬,緩慢地移動著腳步,走近易秀雲身前,愴然道:“你滿足了?”

易秀雲銀牙一咬,道:“不!”

“你準備怎麽樣?”

“要你的命!”

周靖笑了,笑得那麽愴厲。

“易秀雲,我周靖並不惜命,你隻管下手好了!”

易秀雲粉麵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芳心不知是一種什麽感受,周靖是她的未婚夫,她愛他,然而周靖在情感衝動之下,宣布與她解除婚約,她認為是畢生最大的屈辱,所以她恨他,在自尊心的驅使下,她要報複,然而在潛意識裏,她對他的愛並未消逝,也許,因為她仍然深深地愛著他,所以她也就更恨他。

在男女之間的情感上,愛和恨都是非常強烈的,而且常會趨向極端。

愛得深恨更深,由愛而產生的恨,是一種極端的恨。

現在,易秀雲在忍受著愛與恨的煎熬。

周靖此刻,卻是憤怒掩沒了內疚,再次冷漠地道:“易秀雲,出手呀!”

易秀雲咬了咬牙,“天雷法掌”挾以十成功勁發出。

“天雷法掌”上古絕學,除非練就了“金剛不壞神功”,否則任何動力通玄,也難當其一擊。

周靖雖練有“玄龜神功”,但也難當這震世駭俗的一擊。

驚天動地的雷鳴聲中,慘號再傳,周靖的身形飛瀉而出,栽落五丈之外……

易秀雲雙手掩麵,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周靖萎頓在地,一動不動。

驀地——

易秀雲一擦淚痕,冷冷地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

話聲才落,不遠處的樹後,幽靈似地飄出兩條人影,落地無聲,赫然是兩個俊美瀟灑的少年。

兩少年匆匆飄向地上的周靖……

“別動!”

隨著這一聲冷喝,兩少年不期然地止住身形,回身麵對易秀雲。易秀雲目光一掃兩少年道:“你們想做什麽?”

兩少年之一道:“看看他的死活!”

“他的死活與你倆有什麽相幹?”

“關係可大了!”

“你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朋友!”

“現在請你倆離開!”

說著,擺了擺手。

另一個少年鐵青著麵孔道:“姑娘的手段未免太狠竦了。”

易秀雲粉腮驟寒,冷哼一聲道:“難道你想插手?”

“以在下所知,姑娘是周靖的未婚妻,想不到竟然……”

“住口!”

“姑娘不承認?”

“少廢話,與姑娘我快滾!”

兩少年麵色同時一變,年紀較長的一個道:“在下兄弟與周靖同生死,不能不問個清楚!”

易秀雲粉腮又是一變,道:“怎麽樣?”

“如果他萬一不幸……”

“不幸又怎麽樣?”

少年栗聲道:“不管姑娘與他是什麽關係,要對他的死負責!”

“負什麽責?”

“償命!”

易秀雲一陣尖聲狂笑道:“這樣說,你倆是準備為他報仇的了。”

“可以這麽說!”

“哼,憑你們還不配!”

那少年厲聲道:“姑娘為什麽要置他於死地?”

“這是本姑娘的事,誰也管不了!”

“未見得!”

“那你倆無妨試試看!”

驀在此刻——

一聲呻吟,吸引了三人的視線,隻見周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麵如白紙,胸前口角,血漬斑斑,他移動了一下腳步,立呈搖搖欲倒之勢。

兩少年齊齊叫了一聲:“周兄!”

周靖失神的眼,一瞟兩少年,點了點頭,他看出這兩個神秘少年,正是在“人頭大會”

之上,相助自己的那兩人,然後,他目光轉向了易秀雲。

目光中所表現的神色極為複雜,但卻沒有恨的成份。

易秀雲下意識地向後移了移腳步。

周靖聲音虛弱地道:“易秀雲,滿意了嗎?”

易秀雲居瓣顫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淚水,終於滾落粉腮……

周靖慘然一笑道:“我……不再欠你……什麽了!”

“哇!”一口鮮血噴出支來遠,身形又栽回地麵。

兩個俊美少年雙雙彈身撲了過去,易秀雲這次不再出聲阻止。

破風之聲,倏告傳來——

五條白影,星飛丸射般瀉落當場。

當先一個文上裝束的,正是“一統會”師爺“妙手書生”斐莊,其餘四個白袍老者,襟前分別繪了“風”、“火”、“雷”、“電”的字樣,赫然是“風火雷電”四大金剛。

“妙手書生”與四大金剛可算是“一統會”特級高手。

場麵在五人現身之際,驟呈緊張。

易秀雲與兩俊美少年不由麵上微微變色。

“妙手書生”斐莊向易秀雲一拱手道:“姑娘如何稱呼?”

易秀雲冷冷地道:“易秀雲!”

“妙手書生”麵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異色,脫口道:“哦!原來……”

“姑娘是‘聖劍飛虹’易斌的千金?”

“不錯!”

“玄玄老前輩是姑娘的……”

易秀雲一擺手截斷了對方話道。“這一點我不會回答你!”

“妙手書生”斐莊尷尬地一笑道:“敝會長對‘玄玄老人’老前輩心儀已久,渴望能拜見,望姑娘……”

“對不起,無由奉告!”

“姑娘可否移玉步到敝會壇一行?”

“這個……敬謝了!”

“妙手書生”斐莊連碰了兩個釘子,麵上訕訕的滿不是意思,一頓之後,道:“本人有個不清之請!”

“請講!”“周靖是敝會逃犯,本人奉令要把他帶回!”

易秀雲粉麵立籠寒霜,道:“什麽,周靖是‘一統會’逃犯?”

“正是!”

“他是貴會門下?”

“這個……倒不是!”

“那何以稱為逃犯?”

“人頭大會之中,他犯了本會禁令,己然擒獲,又被他脫逃!”

“哼,那不叫逃犯,稱敵人可以,他能逃出貴會掌握是他的本領!”

這時,兩個俊美少年台手為周靖療傷,周靖若非練有“玄龜神功”,護住心脈,早已喪命在“天雷法掌”之下了。

“妙手書生”斐莊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道:“他是傷在姑娘手下?”

“嗯!”

“他與姑娘有仇?”

“這個不勞動問!”

“姑娘如不介意,本人現在帶他走?”

“辦不到!”

“妙手書生”麵色一要道:“為什麽?”

易秀雲冰冷地道,“不為什麽,就是辦不到!”

“姑娘應當知道此地乃是敝會的禁區。”

易秀雲冷笑了一聲道:“禁區又待如何?”

“在敝會的禁區之內,姑娘持強不許帶人,未免太藐視敝會無人了!”

“閣下在威脅我?”“談不上!”

“貴會高手如雲,傲視整個武林,可是我易秀雲倒不在乎!”

“敝會長對‘玄玄老人’前輩極是尊重,不願與姑娘傷了和氣,這一點希望姑娘多多考慮。”

“一統會誌在君臨天下,尊重兩個字如果改為顧忌,恐怕還恰當些。”

這句話極夠份量,鋒芒逼人,“妙手書生”和“四大金剛”全為之麵上變色。“妙手書生”冷聲道:“姑娘這話未免太過分了些?”

就在此刻——周靖傷勢痊愈,緩緩站起身來。兩俊美少年,內力似乎極為深厚,在聯手之下,隻這短短工夫,己使周靖功力盡複,場中所有的目光,全轉向了周靖。

周靖望著兩個俊美少年,愕然片刻之後,才拱手為禮道:“療傷之德,在下就此謝過!”

兩少年還了一禮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兩位兄台上姓大名?”兩少年相顧一笑,那年長的道:“在下甄名隱,這是舍弟甄名南!”

“哦!甄兄!”

“不敢,我兄弟能結識周兄,真是三生有幸!”

周靖赦然道:“在下江湖無名小卒,怎敢當賢昆仲如此青睞?”

“周兄太謙了,人頭會上,一見周兄之麵,就油然而生親近之心,這也許是前緣吧,周兄不棄,交個朋友如何?”

“兩位看得起,在下樂於遵命!”

“周兄貴庚?”

“虛度十八。”

“小弟十七,舍弟十六,應尊你為兄。”

“這怎麽……”

就在此刻——

忽聽“妙手書生”斐莊的聲音道:“周靖,你膽大包天,僥幸被你走脫,公然還敢在本會禁區之內滋事,你真的以為‘一統會’無人了!”

周靖轉身麵向“妙手書生”一行,他當然明白對方弦外之音,“妙手書生”暗中責怪他既然脫出虎穴,而不遠走高飛,如果再度被擒,要脫身可就難了。

地牢秘穀之中,那神秘的中年女人,因“血心”之故而派一名詩婢送他出穀外。“一統會”會長的心腹立即回報,所以才派四金剛之二攔截、可巧又碰上易秀雲現身,否則周靖早已遠離了。

周靖對“妙手書生”心存感激,但表麵上不得不冷冷地道:“閣下準備怎麽樣?”

“抓你回去!”

易秀雲在周靖昏迷不省之際,曾堅拒“妙手書生”等人向周靖下手,此刻,她反而默然不作一聲了。

周靖心裏不由一寒,“妙手書生”再加上四大金剛,如果出手的話,他決無法脫身,當下硬起頭皮道:“閣下就出手試試看!

甄名隱、甄名南兩兄弟住周靖的身邊一站,看樣子是準備出手。

場中空氣,再呈緊張。

周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了易秀雲,但迅速地又收了回來,心裏又唱念著方才那一句“易秀雲,我不再欠你什麽了!”

“妙手書生”緩緩向周靖身前移步……

“風火雷電”四大金剛,目**芒,罩定了易秀雲,防她出手阻止。

事實非常明顯,如果易秀雲不出手,周靖勢非再次遭擒不可,憑甄氏兄弟,決阻擋不住“妙手書生”斐莊,同時,即使易秀雲要出手,四大金剛隻要能阻得她一阻,“妙手書生”

必然會得手。

“妙手書生”在距周靖不及兩丈之處,停下身來。

易秀雲似乎並無出手之意。

空氣緊張得無以複加。

“妙手書生”冷冷地道:“周靖,是否需要本人出手?”

他這話明是對周靖而發,其實目的是在試探易秀雲的動靜,易秀雲所施展的“天雷法掌”,是上代異人“玄玄老人”的獨門絕學,此老武功之高,百年來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他不願在此時為“一統會”樹此強敵。

另一方麵,“妙手書生”卻又希望易秀雲出手,他好回去複命,為了“血心’的原故,他有意要成全周靖。

就在“妙手書生”話音一落之際——

易秀雲出乎意料之外地一彈身,前欺八尺,道:“姓斐的,本姑娘維持剛才說過的話!”

“妙手書生”身形半轉,道:“什麽話?”

“不許碰他!”

“這個……恐怕難以辦到!”

易秀雲殺機倏籠粉腮,冷笑一聲道:“閣下不相信的活,無妨出手試試!”

她這舉動,大出周靖意料之外,她明明要製周靖於死地,現在卻又要護衛他。

但,周靖高傲的性格使他不願接受這一份人情,當下側過身形道,“易秀雲,我們之間,己互不相欠,我的事不用你管!”

這話說得易秀雲粉腮大變,杏眼圓睜,狠狠地瞪了周靖一眼,跺了跺腳,把嬌軀背轉過去。

“妙手書生”斐莊至此不出手是不行了,在“四大金剛”目光灼灼之下,他雖有成全周靖之心,但情勢不許他那樣做,冷哼聲中,伸手抓向了周靖。

這一抓之勢,快得使人肉眼難辨。

甄名隱兄弟,雙雙怒吼一聲,電閃撲出。

“四大金剛”也在同一時間閃身出手。

周靖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他知道“妙手書生”出手奇快天比,令人防不勝防,是以在對方發出冷哼之際,早已全神貫注,對方身形才晃,他的“三招碎屍”己告出手,這一招淩厲狠竦,世無其匹。

“妙手書生”身手再高,也不敢輕攖其鋒,一道半弧,劃開丈外。

若非是“妙手書生”,換了別人,決難逃避碎屍之厄。

也就在同一時間,四金剛正好迎上甄氏兄弟,“砰!砰!”巨響聲中,雙方反彈落回地麵。

“妙手書生”一著失機,再度出擊。

周靖如法泡製,又搶先攻出一招。

“妙手書生”半途變式,身形電閃一晃,改為側方進擊。

出擊變式,快逾電光石火,周靖避無可避,連撤招都來不及。

“轟隆!”

雷聲震耳,“妙手書生”彈退兩丈之外。

易秀雲竟然意外地出手,所有的人均為之一怔。

“天雷法掌”一擊之下,會使“四大金剛”之一口吐鮮血,威力之強,可以想見,而她出手之快,較之“妙手書生”幾乎不相上下,四大金剛根本來不及阻止。

周靖不由劍眉一蹩,他實在不願再欠易秀雲人清。

甄氏兄弟齊齊低聲向周靖道:“周兄,我們最好是走為上策?”

一陣腳步雜音之聲處,十幾名少女,簇擁著一頂綠色小轎,冉冉而至,顧盼之間,己到了場中。

“妙手書生”斐莊一供手道:“歡迎姥姥光臨!”

轎中傳出了一個**意十足的聲音道:“原來是斐師爺,發生了何事?”

“區區小事,姥姥請自進穀!”

一行人穿場而過……

周靖目光一瞥,隻見轎後鎖著一個衣裙淩亂,披頭散發的女子,仔細一看之下,不由肝膽皆炸,目毗欲裂,那鎖在轎後的女子,赫然正是春桃。

不用說,轎中人定是“桃花宮”主人“桃花姥姥”,無疑了。

春桃不惜叛宮舍命救周靖,同時也奉獻了少女的初吻。

她本己回成都家中,不知何以又落入“桃花宮”人之手。

周靖不謹細想其他,暴喝一聲:“給我停下!”

隨著喝聲,身形電彈而起,撲人少女群中,“二招奪命”,“三招碎屍”,相繼施出,慘呼之聲,破空而起。

周靖扭斷鐵練,抱起春桃,彈退到了原地。

他這一猝然行動,出乎在場的每一個人意料之外,連,“妙手書生”和“四大金剛”都無從措手,為之麵色大變。

地上,兩具屍體,兩堆肉醬,令人怵目驚心。

人轎頓停,轎中傳出“桃花姥姥”憤怒的聲音道:“什麽人如此大膽?”

一個少女趨近轎前道:“稟姥姥,就是那被春桃賤婢救走的周靖!”

“嗯!”

這一聲“嗯”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妙手書生”惶然道:“姥姥,在下先賠個失察之罪!”

“師爺不必多禮!”

此刻——

周靖緊抱著春桃,激動地道:“桃妹!桃妹!怎麽回事?”

春桃失神的杏目中,珠淚紛拋,咽聲道:“靖哥,老狐狸派人殺了我的全家,隻留我一個活口……”

周靖全身一顫,道:“桃妹,是我害了你和你一家!”

“不,靖哥,這是命運!”

“桃妹,你目前……”

“我不行了,功力全廢,複被點了‘桃花越時’,每一個時辰,必須服她一粒解藥,否則逾時必死……”

周靖,心如刀紮,顫聲道:“桃妹,你……”

“靖哥,我能死在你的懷中,我滿足了!”

“桃妹,我要設法救你……”

“不必再枉費心思了,靖哥,除了老狐狸本人,天下無人能救!”

“不,桃妹,你不能死?”

“可是,我己成了定數了!”

一旁的易秀雲,目中抖露出一片妒恨之光。

“妙手書生”麵上的神色一連幾變之後,終於走近轎前,隅隅數語。

“桃花姥姥”大聲道,“玄玄老人算什麽東西,一切有我,下手吧!”

“妙手書生”一閃而退。

轎簾啟處,現出一個**意十足的半老徐娘。

周靖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他清楚的記得“桃花姥姥”是一個白發婆婆,想不到這短短的時日之中,這老妖精竟然練成了“返老還童功”。

“桃花姥姥”剛才的幾句話,激起了易秀雲無比殺機,冷潮聲道:“桃花姥姥,你又算什麽東西,竟然不把‘玄玄老人’放在眼中?”

“嘿嘿,丫頭,如果你不自量力膽敢架梁的話,老身照樣要你的命。”

“你不配!”

“桃花姥姥”頓時殺機上臉,她身為雄視武林的一穀二院三宮之中“桃花宮”的主人,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後生小輩當麵指名辱罵,目中精芒一閃,寒聲道:“丫頭,出言無狀,你今天死定了!”

那邊——

“四大金剛”目注甄氏兄弟,緩緩欺身。

“妙手書生”卻移向了周靖……

周靖原本還非“妙手書生”的對手,這時手中多了一個春桃,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心中之焦的,無法形容,他不是驚懾本身的安危,而是想到春桃再落回對方之手,遭遇之慘,是可以預見的。

“桃花姥姥”不言可知是專門對付易秀雲的了。

場中空氣驟呈空前緊張,緊張之中透湧無比殺機,令人鼻息皆窒。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鬼魅般地飄落人場。

這不速而至的,赫然是一個灰衣蒙麵人。

全場均為這蒙麵人的突臨而感到一窒。

周靖一見來人,不由精神一振,他,正是“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旁若無人地走到周靖身前,道:“娃兒,你可以走了!”

“走,誰說的?”“妙手書生”冷冷地發話。

“逆旅怪客”緩緩轉身,道:“我說的,怎麽樣?”

“閣下何方高人?”

“逆旅怪客!”

“逆旅怪客?”

“不錯!”

“妙手書生”不由一怔,在武林中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一號人物,但對方竟敢在“一統會”禁區之內現身,顯然不是尋常人物,當下冷冷地道:“閣下知道這是什麽所在?”

“逆旅怪客”不屑地道:“不管什麽所在,本人言出不改!”

“閣下準備架這段梁子?”

“就算這樣吧!”

說著,回頭向周靖喝道:“小子,你不走還等什麽?”

周靖如夢乍醒,抱緊春桃,猛然彈身……

暴唱之聲,震耳而起。

“四大金剛”首先撲出,其中風、雷兩金剛撲向甄氏兄弟,火、電兩金剛,截阻周靖,“桃花姥姥”手下少女,也紛紛彈身出擊,目標全指向了周靖。

周靖彈出不及十丈,便被截住。

“妙手書生”舉掌攻向“逆旅怪客”。

“砰!”

“逆旅怪客”當胸挨了一掌,身形晃了兩晃,還攻一招,一招出手,“妙手書生”被迫退了三個大步。

那邊,“桃花姥姥”與易秀雲互相對峙,誰也不出手。

“妙手書生”被“逆旅怪客”一招迫退,心頭大駭,尤其對方硬接他那一掌而絲毫無損,更使他驚震不己,他料不到對方身手,竟然高到這般地步。

雙方乍退又進,展開了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看起來,“逆旅怪客”的功力,要在“妙手書生”之上。

甄氏兄弟,分戰風、雷二金剛,雙方無分軒輕。

周靖獨戰火電二金剛,左手抱著春桃,右掌把學自“血穀”的三絕招回環施展,堪能自保,幾個照麵之後,“桃花宮”的四個少女加入戰圈,頓時迫得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十個回合之後,他一共被對方擊中八掌之多,仗著“玄龜神功”護體,他沒有當場喋血,但對手卻是武林罕見的高手,他這樣拚命應付,內力損耗極快,內力損耗過巨,“玄龜神功”

的效力隨之降低。

顧盼之間,又是五個照麵過去,周靖己成強管之末。

春桃急迫地叫道:“靖哥,放下我!”

“不!”

就在對話疏神的瞬間,“火金剛”一掌劈向周靖背心,幾乎是同一時間,“電金剛”出手似電,抓向周靖當胸……

“砰!”

周靖一個踉蹌,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無巧不巧,這股血箭,正好迎著“電金剛”的麵門,“電金剛”雙目難睜,撤回手爪,飄退五尺。

兩個“桃花宮”的少女,乘隙從側方進襲。

周靖己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急亂之中,忘命地施出了“三招碎屍”,這一招是困獸之鬥,形同瘋狂,威力竟然大得驚人。

周靖在一招擊出之後,身形晃了兩晃,跌坐當場。

另一邊——

“妙手書生”斐莊死命纏住逆旅怪客,拚鬥之激烈,動魄驚心。

“逆旅怪客”瞥見周靖不支倒地,暴喝一聲:“閃開!”

掌勢一變,攻出了一招,這一招奇奧之處,堪稱世無其匹,威力之強,足使風雲為之變色。

“妙手書生”驚呼一聲,暴退了十來步,顫聲道:“你到底是誰?”

可能,他從這一招中,看出了蹊蹺。

“逆旅怪客”充耳不聞,回身撲向周靖跌坐之處……

同一時間——

易秀雲嬌軀猛彈……

“桃花姥姥”冷喝一聲:“哪裏走!”

一道排山勁氣,應聲卷出,其勢如濤,其疾似電。

易秀雲身在半空,反手揮出一掌“天雷法掌”。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桃花姥姥”被震退了三步,易秀雲嬌軀落回地麵,一連幾個踉蹌。

甄氏兄弟各以畢生動力,發出一招,迫退了鳳雷二金剛,身形倒射……

但鳳雷二金剛功力非比等閑,隨即如影附形般跟著彈身雙方再落實地麵。

這些情況,都在周靖跌坐在地的瞬間發生。

調轉筆頭——

“雷金剛”獰笑一聲,伸手緩緩抓向周靖。

幾個“桃花宮”的少女,卻抓向周靖懷中的春桃。

周靖欲振乏力,暗道一聲完了,目光下意識地移向懷中的春桃。

春桃淚眼婆娑地道:“靖哥,是我害了你!”

數隻手爪,同向兩人抓到,危機於鈞一發……

驀在此刻——

一聲栗人的暴喝,倏告傳至:“都與我滾開!”

隨著喝話之聲,撼山栗嶽的勁氣,狂卷而來,悶哼陡起,人影亂晃,火電二金剛和“桃花宮”的少女,被震得紛紛四散而開。

周靖感激地瞥了“逆旅怪客”一眼,掙紮著站起身來,道:“前輩援手之德,晚輩就此謝過!”

“逆旅怪客”冷眼一掃現場,道:“由我斷後,你火速離開!”

周靖咬了咬牙,抱著春桃,踉踉蹌蹌奔去……

火電二金剛雙雙怒喝一聲,彈身就要截擊周靖,身形甫自彈起……

“逆旅怪客”大喝一聲:“找死!”

雙掌猛抬,兩道狂飆,挾以雷霆萬鈞之勢,分別卷向了二金剛。

悶哼再傳,二金剛彈起的身形,倒瀉兩丈之外,各各噴出一口鮮血。

“桃花宮”的眾少女,懾於“逆旅怪客”的功力,竟然無一人敢再出手。

這一折騰,周靖己消失在莽莽樹林之內。

“桃花姥姥”與易秀雲,棋逢敵手,隻打得塵沙滾滾,黑地烏天。

甄氏兄弟猛攻數招,迫得鳳雷二金剛連連退步,驀然彈身,向周靖身後追去。

“妙手書生斐莊”閃身欺向了“逆旅怪客”,滿麵激動駭詫之色,再次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逆旅怪客!”

“我問閣下的真名實姓?”

“無可奉告!”

“方才閣下的那一招‘金剛伏魔’……”

“逆旅怪客”似乎一怔,道:“怎麽樣?”

“己說明了閣下的來曆!”

“逆旅怪客”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寒聲道:“你見識不差!”

“妙手書生”斐莊麵上掠過一抹特異的神色,欲言又止“逆旅怪客”追問一句道:“什麽來曆?”

“妙手書生”壓低了噪音道:“閣下是‘血穀’一脈?”

“哈哈哈哈……”

“逆旅怪客”報以一陣哈哈狂笑,答非所問地道:“斐莊,你又是誰?”

“妙手書生”麵色陡變,道:“一統會師爺!”

“真是如此?”

“難道是假的不成?”

“是否要本人說破?”

“你……”

“斐莊,‘天工易容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妙手書生”斐莊不由寒氣大冒,“天工易容術”冠給武林,乃上古失傳奇術,易容之後,麵上表情一如常人,“妙手書生”出道以來,第一次被人識破,焉得不震憾莫名,當下,顫栗至極地道:“閣下到底是誰?”

“四大金剛”緩緩向兩人移近。

“桃花宮”的少女,卻圍到了“桃花姥姥”和易秀雲交手的圈子之外。

“妙手書生”斐莊語音突地一變道:“閣下是存心與本會為敵?”

顯然,他怕“逆旅怪客”當“四大金剛”之麵,抖出他的行藏。

“逆旅怪客”揚聲一喝道:“斐莊,識相的的話,馬上回頭,否則本人要大開殺戒了!”

“四大金剛”齊齊麵上變色。

“妙手書生”冷笑一聲道:“閣下未免太小覷‘一統會’了?”

“斐莊,現在你還來得及向穀內求援!”

“看掌!”

“妙手書生”出手攻向了“逆旅怪客”,“四大金剛”一副躍躍欲試之態。

“砰!”

勁,氣激**之中,“妙手書生”被“逆旅怪客”一掌迫退。

“四大金剛”見狀,齊齊上前欺身……

“逆旅怪客”冷森森地向“妙手書生”道:“斐莊,你知道‘金剛伏魔’的下兩招是什麽?”

“妙手書生”麵色慘變,向“四大金剛”一揮手道:“四位退下!”

四金剛惑然望了“妙手書生”一眼,退了開去。

“逆旅怪客”一晃身,到了“桃花姥姥”與易秀雲身前,大喝一聲道:“住手!”

一道狂飆隨著喝聲,向兩人之間撞去,人影霍然而分。

“姚花姥姥”目光一掃“逆旅怪客”,怒聲道:“你是誰?”

“逆旅怪客”恍若未聞,自顧向易秀雲道:“易姑娘,我們走!”

易秀雲根本不識“逆旅怪客”,聞言一愕道:“走?什麽意思……”

“桃花姥姥”身為一宮之主,當然吃不下“逆旅怪客”這一套,厲聲道:“回答老身的問話!”

“逆旅怪客”冷笑一聲道:“老狐狸,你為了練‘返老還童’邪功,殘害了五百少壯男子,報應不遠了!”

這話如一柄利劍,直戳入“桃花姥姥”的心髒。

“桃花姥姥”頓時麵呈紫醬之色,渾身籟籟而抖,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那聲音使人聽來不寒而栗。

“逆旅怪客”輕蔑地一笑道:“老狐狸,你無妨出手試試看!”

一句一個老狐狸,氣得“桃花姥姥”肝膽皆炸,大喝一聲:“找死!”

雙掌挾以畢生動力,猛然罩身劈向了“逆旅怪客”,這一擊之勢,有若倒海排山,威力之猛,足可夷平一座小丘。

“逆旅怪客”身形微挫,雙掌平胸推出。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裂土而起,四周勁氣猛卷疾旋,一旁的“桃花宮”少女們,立腳不住,紛紛踉蹌而退,連易秀雲也感到芳心評然。

“逆旅怪客”仍挺立原地不動,雙足下陷半尺。

“桃花姥姥”蹬蹬蹬退了五個大步,滿麵駭然之色。她自練成“返老還童歡”之後,不但白發轉黑,皺紋全消,不殊半老徐娘,內力方麵,也驟增倍餘,自以為當今之世,少有敵手了,想不到僅一個照麵,就受挫於這個神秘的蒙麵容,一時之間,她呆住了,她想不出對方是什麽來路。

“妙手書生”疾趨“桃花姥姥”身前,低聲道:“姥姥,這事關係非輕,愚見先向會長陳明為妥!”

“到底怎麽回事?”

“容後奉告!”

“逆旅怪客”再次向易秀雲道:“你走是不走?”

易秀雲滿頭玄霧地道:“閣下怎不把話說明?”

“慢慢再說不遲,那些猴兒崽子已趕來增援,纏住了反而惹厭!”

果然,無數白影,向穀口之外峰擁而至。

“逆旅怪客”首先彈身而起,易秀雲也具不由己地跟著縱身,兩人都是蓋世的身手,如兩道輕煙般眨眼消失。

沒有半個人動身追擊,因為場中誰也清楚那隻是白費。

易秀雲隨在“逆旅怪客”身後,一路電閃飛馳,顧盼間己弄出了十餘裏地麵,忍不住脫口道:“且住!”

“逆旅怪客”一刹身形,道:“什麽事?”

“這要問閣下自己了!”

“問我?”

“當然,閣下要本人跟你離開,用意安在?”

“哦!這個……當然有道理,我們得先找到周靖那娃兒!”

易秀雲粉腮一要道:“找他,為什麽?”

“事關重大!”

“閣下若不說明,恕不奉陪了!”

“找到周靖再談,如何?”

“我不要再見他的麵!”

“噫,你倆不是一對嗎?怎麽搞的……”

“哼,我要殺他!”

“可是你卻又為了維護他而不惜與‘桃花姥姥’力拚。”

易秀雲恨恨地道:“這不關閣下的事。”

“當然,可是這事卻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

“嗯,也可以說就是你的事!”

“話說明白一點!”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是否‘玄玄老人’的門下?”

易秀雲麵現難色,猶豫了半晌才道:“不錯,‘玄玄老人’就是家師!”

“逆旅怪客”像是自語般地道:“想不到這位老前輩仍在世間……”

易秀雲迫不及待地道:“閣下可以說事情本身了?”

“我們要上楓林渡!”

“楓林渡?”

“不錯,你出生之地!”

易秀雲粉腮之上突然罩起一片悲淒色彩,她腦海中浮現出父親失蹤,自己焚屋出走的一幕,也聯想到周靖與她解除婚約的恨事,在目中淚光瑩然……

“為什麽要赴‘楓林渡’?”

“等候你父親!”

易秀雲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激動無比地道:“家父……”

“聖劍飛虹易斌!”

“他老人家還平安健在?”

“平安未必,沒有死是真的!”

易秀雲嬌軀一顫,忘其所以地上前一拉“逆旅怪客”的衣袖,惶急地道:“到底怎麽回事?”

“三日之後,你父親將回‘楓林渡’……”

“閣下何以知道?”

“這個你不必問,反正不假就是……”

“家父現在何處?”

“一統會地牢密室之中!”

易秀雲尖叫一聲,轉身就待……

“逆旅怪客”橫身一攔道:“你想做什麽?”

易秀雲激動得語不成聲地道:“赴‘一統會’救家父……”

“你聽我說,‘一統會’高手如雲,地牢機關重重,你知道令尊被囚何處?而且據我所知,令尊此刻恐怕己被押解‘楓林渡’途中,你如果冒失一闖,打草驚蛇,你父親一命難保,我們尋到周靖之後,趕赴‘楓林渡’,以逸待勞,才是上策!”

“為什麽一定要尋到周靖!”

“事緣‘黑箱’而起,隻有你父親能知道他的身世,與‘黑箱’之謎!”

易秀雲悚然道:“黑箱?”

“不錯!”

“家父被‘一統會’囚禁,原來是為了‘黑箱’……”

“完全對!”

“那為什麽‘一統會’要把他押解回‘楓林渡’?”

“據傳說,‘黑箱’之中,藏有一部武林奇書,而‘一統會’得手‘黑箱’之後,發現是一空箱,原來的‘黑箱’得主,‘霸王鞭’周公鐸已死,這宗奇案就著落在令尊頭上,押返‘楓林渡’的目的,就是要令尊指認那本武林奇書埋藏之處……”

“家父真的把那黑箱奇書另藏他處?”

“這必須等待事實證明!”

“家父當年既保有‘黑箱’,為什麽不練成那本奇書上的武功?”

“這是一個謎,隻有你父親能解答。現在我們走!”

易秀雲點了點頭,兩人再度展開身形,在數十裏範圍之內,尋找周靖,周靖本身負傷,再加上一個武功全失的春桃,料想不會走得太遠。

回筆敘及周靖抱著春桃,一路疾弄,一口氣並行了二十多裏,揀一個隱蔽之處,停了下來,乏力地朝地上一坐,情深依依地道:“桃妹,我們歇息一會再走!”

春桃毫無反應。

周靖想也許她疲累過度而睡熟了,於是輕輕地把她放落身旁,隻見她態度安詳,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倏地——

他記起春桃說過,她被點了“桃花越時指”,從救下她到現在,已將近一個時辰。如果說,時辰是在救下她之前,那此刻己是逾時了。

想到這裏,不由毛發懼豎,全身起了一陣**。

急忙用手去探脈息,觸手冰涼。

春桃己經玉殞香消。

這宛若晴天焦雷,震得周靖魂兒昏昏,魄兒悠悠。

他沒有力量縮回手,那冰涼之氣,從手指流通全身,直到心的深處。

這一刻,他的精神似乎完全崩潰了,全身有一種癱瘓的感覺。

春桃死了,這第一個奉獻處女芳心和初吻給他的人,死了!

她死在他的懷裏,在她來說,應該感到安慰,因為她死在愛人的懷裏。

久久之後,淚水才奪眶而出,流過麵頰,滾落在春桃那安祥而帶微笑的僵冷的粉靨上,一滴又一滴……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如在目前的住事……

如果沒有春桃舍命救人,他在“桃花宮”中,將與其他數百個被吸取元陽供練邪功的男子同一命運。

他為了春桃,也曾冒殘身之險,赴“殘人院”求取“起死丹”。

他和她初吻定情……

這些,如在眼前,又似乎非常遙遠。

曾幾何時,伊人已玉殞香消。

一條黑色人影,悄悄掩到了周靖身後。

周靖己完全被悲哀所籠罩,他毫無所覺。

“桃妹,自古紅顏多薄命,你的人生曆程,何其短暫啊!”

周靖喃喃地自語著,頓了一頓,又道,“桃妹,安息吧,我會為你報仇,血洗‘桃花宮’!”

複仇之火,在他胸內燃燒,恨毒之氣,在他血管裏奔流,仇與恨替代了莫名的哀傷,於是,他緩緩站起身形。

周靖度了度地形,準備著手掩埋春桃。

一個聲音道:“我來幫你!”

周靖悚然而震,回顧之下,這發活的赫然是“恨世魔姬”。

“前輩,是您!”

“想不到她竟然死了,不過她能死在你的懷裏,也值得安慰的了!”

“這筆帳‘桃花宮’要加倍付出的!”

“現在應該先使她人土為安,我來幫你……”

“怎敢勞動前輩!”

“這沒有什麽!”

片刻之後,林中堆起了一座新墳,幾束山花,點綴著令人傷感的黃土。

荒墳埋芳骨,妾命薄如花!

周靖麵對這一堆新土,淚水再次顆顆滾落,嘶聲道:“桃妹,我誓要為你加倍索還這筆帳,安息吧!”

“恨世魔姬”慨然一歎道:“世事無常,有如蒼狗白雲,真是令人莫測!”

周靖一拭淚痕,向“恨世魔姬”一拱手道:“晚輩就此別過!”

“恨世魔姬”醜臉一無表情,但聲音中卻充滿關切之情,道:“你要上哪兒去?”

“風火穀?”

“做什麽?”

“向‘桃花姥姥’討債!”

“周靖,憑你目前功力,自問能出人‘風火穀’嗎?立身武林,如果一切但憑血氣之勇,結果必悔恨終生,你既有為紅顏知己報仇之心,何必急在一時?”

周靖悲聲道:“此仇不報,我片刻難安!”

“可是你目前父仇未報,身世不明,豈可輕易涉險,難道你又能心安?”

周靖頓時啞口無言,的確,他肩頭的擔子太沉重了,他應該謹慎行事,沉默了片刻之後,轉口道:“前輩因何在此現?”

“找你!”

周靖一愕道:“找晚輩,為什麽?”

“不止我一人,還有別人也在找你,自你被擒入‘一統會’總壇之後,幾個關心你的人都不會離開三十裏範圍,目的在探查你生死下落!”

周靖苦笑一聲道:“晚輩能值得這多人垂愛?”

“你如何脫險的?”

周靖把經過大約略一說,反問道:“人頭大會結束了?”

“結束了,草草終場,不少人在最後悄悄溜走,拒絕加盟!”

“前輩所攜赴會的革囊,內中……”

“哦,那是‘黑風怪’和他手下‘四屍人’的人頭,以作他亂造流言之罰,如果不是這老怪無中生有,說‘黑箱’被我所得,哪會生出這多風波!”

“是的,殺得好!”

“我有句活跟你說?”

“請講!”

“以後不要叫我前輩,如你願意,稱我一聲姐姐就好了!”

周靖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惶惑地望著“恨世魔姬”道:“這……為什麽?”

“恨世魔姬”是成名多年的一代女魔,名震江湖,算來己是中年以上的人,竟然說出要周靖以姐弟王稱,的確令人不解。

“因為……因為……你願意稱我姐姐嗎?”

她沒有說出為什麽,又追問了一句。

周靖困惑地一搖頭道:“前輩的輩份年齡,高出晚輩甚多,如此稱呼……”

突地——

一個冷而脆的聲音傳來道:“恨世魔姬,你確實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事他可以做你兒子而有餘!”

“恨世魔姬”目中驟現殺光,厲聲道:“誰?給我滾出來!”

喝聲方落,一前一後兩條人影出身樹後,正是“鬼女”石蘭花和“冥宮”護衛長呂子英。

周靖一見“鬼女”石蘭花現身,恨火倏熾。

“恨世魔姬”飄身欺前數步,就指“鬼女”道:“鬼丫頭,你方才說什麽?”

“鬼女石蘭花”滿不在乎地道:“我說你不要臉,怎麽樣?”

“恨世魔姬”氣得渾身一震,厲聲道:“你找死!”

“未必!”

“冥宮”護衛長呂子英麵色微微一變,斜跨一大步,麵對“恨世魔姬”,顯然他準備代“鬼女”石蘭花出手。

周靖一彈身,擋在“恨世魔姬”身前,寒聲道:“石蘭花,我們之間的帳就在此地了結吧!”

“帳,什麽帳?”

“你不必裝樣,你應當明白!”

“周靖,人頭會上我為你不惜為‘冥宮’樹敵……”

“這點在下非常感激,但不能混為一談!”

“你準備怎麽樣?”

“殺你以慰義兄甘江之靈!”

“鬼女”石蘭花突地仰天一陣狂笑,道:“周靖,你把話說明白一點!”

周靖恨恨地道:“你夥同奸夫洪一民,毒殺親夫……”

“鬼女”石蘭花厲聲斥道:“你放屁!”

“你罵誰?”

“罵你!”

“哼,石蘭花,你即使不承認我仍要殺你!”

“冥宮”護衛長呂子英暴喝一聲道:“小子,你是在找死?”

周靖重重一哼道:“你算什麽東西?”

呂子英橫眉豎目,麵透殺機,一揚掌……

“鬼女石蘭花”一伸皓腕,道:“呂護衛長,你退下,這事由我自己了結!”

“是!”

呂子英悻悻地收回蒲扇大的手掌,退開兩步。

“鬼女”石蘭花接著向周靖道:“周靖,你根據什麽說我害死甘江?”

“甘江親口向我說的,難道我會誣你不成?”

“鬼女石蘭花”眼神一黯,淚水瑩瑩欲滴,淒厲地道:“是他說的?”

“不錯!”

“他要你殺我?”

“除了你還有‘蓋世太保’洪一民,但洪一民已死你手,現在隻有你一人了!”

“甘江親口告訴你,我和洪一民共謀害他?”

“一點不錯!”

“他要你代他報仇?”

“我己經說得很明白了!”

“鬼女”石蘭花眼中流露極端痛苦的神色,抬頭向天,緩緩合上雙目,淚珠再度滾落,栗聲道:“周靖,你下手殺我好了!”

情景使周靖大是愕然,他想起“鬼女”石蘭花帶“蓋世太保”洪一民的人頭赴會,這其中就有蹊蹺,但,她又不否認害死甘江

呂子英大聲道:“小姐,你不能這樣……”

“他死之後,人生對於我已失去了意義,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可是,你己盡了本份,替他報了仇?”

“呂護衛長,請代我收屍,與他合葬一處,在生之時,我樣樣順從他,現在,最後一次,我順從他的遺言!”

“小姐,你錯了,這不是順從,你這種做法是瘋狂的,你將使他死不瞑自!”

兩人的對話,聽得周靖滿頭玄霧,心念疾轉道,難道這是一場誤會?是甘江誤會了她?

抑或其中……

呂子英焦灼萬狀地接著說道:“小姐,若是甘江死而有知,他的靈魂已相當痛苦,因為他竟這樣地誤會了你,若死而無知,你豈不是既瘋狂又愚蠢?”

“鬼女”石蘭花口中發出一陣淩厲至極的長笑,笑聲中,身形電彈而起,飄瀉而去,笑聲漸漸不聞,最後完全消失。

周靖怔在當場,罔知所措。

呂子英怒氣勃勃地道:“周靖,小姐若有三長兩短,唯你是問!”

周靖冷冷地道:“待查明真相之後,如果甘江遺言不假,我一樣要殺她!”

呂子英突地歎了一口氣道:“周靖,當然事情不能全怪你,甘江之死,小姐痛不欲生!”

周靖心中一動,道:“願聞其詳?”

“甘江與敝宮小姐從相識到結婚,先後不到一年,令人不解的是甘江對出身來厲,諱莫如深,但這並不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小兩口仍如膠如漆……”

“是的!”

周靖猛地省悟,怪不得在“風火穀”交手之時,自己胸衣被“妙手書生”抓碎,露出“血心’,滿場皆驚,而“鬼女”石蘭花並無特殊反應,照此看來,她確實不知甘江身世,而且也不知“血心”是甘江之物。

但,甘江何以要隱秘身世呢?

為什麽親如夫妻也不肯吐露真清。

甘江既是被毒死,顯然他連“血穀主人”傳給自己的“玄龜神功”都未習練,否則怎會中毒而死,“玄龜神功”百毒不侵,這又是什麽原因呢?

謎!

令人無從忖測的謎!

當下,又追問道:“甘江又是如何被害的呢?”

呂子英老臉掠過一抹殺氣,恨聲道:“天邪院少主‘蓋世太保’洪一民與敝宮小姐是表兄妹,一次偶爾的機會,他用‘天邪院’獨門藥物,先使小姐迷醉,又以‘子午毒’令甘江在不覺之中服下,然後故意與小姐裝成歡欣之狀,令甘江深信他與小姐的奸清,其實小姐在迷亂之中,根本不知己墮入陰謀之中……”

周靖大叫一聲:“該殺!以後呢?”

“甘江中毒含恨出走,事後,小姐悟出毒謀,所以才殺洪一民以報夫仇!”

“那是在下莽撞了?”

“這不能怪你,你怎知其中內清!”

“可憐義兄甘江到死還不知致死之由!”

“小姐因此痛不欲生,曾兩次企圖自盡!”

“那為什麽在下尋仇之時,小姐不辯白呢?”

“據老夫推斷,第一,她不知道甘江至死不悟毒謀,誤會了她,第二,她對人生已感乏味,心如枯木死灰,也不想分辨!”

“她這一走,不知……”

呂子英老臉一變,半言不發,彈身便朝“鬼女”石蘭花消逝的方向電閃追去。

周靖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感地深深一歎。

驀然——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在這裏了!”

周靖和“恨世魔姬”同感一震。

兩條人影,如飄絮般瀉落向前。

來的正是“逆旅怪客”和易秀雲。

周靖向“逆旅怪客”施了一禮,目光卻不轉向易秀雲,俊麵之上有一種不自然的表情,像是驚異,又像是餘憤未息。

易秀雲入場之後,立即麵向他處。

“逆旅怪客”一指那堆新土道:“她死了?”

周靖傷感地道:“死了!”

“逆旅怪客”透過麵巾的目光,如兩柄利刃,直射在“恨世魔姬”的麵上,一不稍瞬,久久,才沉聲道:“你也在這裏?”

“恨世魔姬”冷冷地道:“閣下這話問得出奇,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糾纏周靖的目的何在?”

“恨世魔姬”怒聲道:“閣下說話當心一點,這話不是你能問的!”

“如果我一定要過問呢?”

“你不配!”

“你是否真的是黃紫芳?”

這是“逆旅怪客”第二次向“恨世魔姬”追問。

“恨世魔姬”冷哼了一聲道:“是又怎樣?”

“你真的是?”

“世上隻有一個‘恨世魔姬’,我為什麽不是?”

“逆旅怪客”身軀一震,退了兩個大步,激動地道:“黃紫芳,你意在何為?”

“我沒有答複你的必要!”

“你愛上了他?”

“恨世魔姬”目光一掃周靖,冷冷地道:“不錯,我愛他,怎麽樣?”

周靖聞言之下,大感震駭,這奇醜如鬼,年紀比自己大上至少一倍的女魔,竟然會承認愛上了他,確實是非夷所思的怪事。

易秀雲也在這時,回過身來,怒視著“恨世魔姬”。

“逆旅怪客”卻蹬蹬蹬退了數步,渾身簌簌而抖。

周靖忍不住回頭道:“前輩……”

“叫我姐姐就可以了!”

易秀雲再也按捺不住,厲聲一喝道:“恨世魔姬,你不要臉!”

“恨世魔姬”怒哼了一聲道:“易秀雲,你敢出口傷人?”

“傷了你又怎樣?”

“易秀雲,你不必以周靖的未婚妻自居,你已無權嫉妒!”

這句話,重重地刺傷了易秀雲的芳心,登時粉麵失色,在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咬牙切齒地道:“黃紫芳,你身為武林前輩,竟然說出這等鮮廉寡恥的話……”

“男女愛悅,出乎至情,何謂鮮廉寡恥?”

“我不耐與你爭辯,你敢再說一句你愛他,我就斃了你!”

“我愛他,怎麽樣?”

易秀雲雙掌倏揚……

“逆旅怪客”一橫身道:“易姑娘暫勿出手!”

接著轉頭向“恨世魔姬”道:“黃紫芳,你必須離開他!”

“辦不到!”

“辦不到也要辦到!”

“你無權命令我!”

“你非離開他不可,否則的話……”

“怎麽樣?”

“你目前隻有一條路可走!”

“什麽路?”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