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神,你慢點好不好?我快跟不上了!”

魔森密密麻麻的樹木再一次包圍了我們,羅密得的光輝淺淺的透過陰影,落在緋羽的臉上,在深鬱的黑暗中,泛著淡金色的光。

我牽著緋羽,在密林中穿行著,後麵是不斷大呼小叫的毒牙。我已經越來越搞不懂這家夥了。據他說,他的本職是劍客,刺客隻是兼職,但是因為似乎刺客的錢途更加光明,所以他義無反顧的投入了黑暗之中。

但是,但是!但是……

看著後麵那個緊跟著我們的人,我越來越開始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因為,他實在是與想象中的刺客差得太遠了。剛出現時,還比較像那麽回事,這兩天相處下來我卻越來越看清一個事實——就算他是刺客,他也是一個非常非常另類的刺客。

另類?對於自己突然湧起的新鮮詞語感到詫異,但這陣差異轉瞬即逝。世界上哪有性格這麽開朗的刺客?當然,我並不是說刺客就一定要性格陰暗之類的,但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總是或多或少會有著陰影,更何況是黑暗中最為血腥的職業。也許他們中有人會看透世事,或者久而久之漸漸變得麻木,抑或變得嗜血如狂等等等等,但是要變得像他這麽開朗,似乎,嗯,似乎相當有難度。

進入魔森已經有兩天了,托他的福,我確信,我們已經迷路了。狠狠的瞪了毒牙一眼,都是這家夥的錯。後者無視我的憤怒目光,無奈聳聳肩,仿佛是在說這也不能怪我啊。

話是如此沒錯,但是……

兩天前,我、緋羽、毒牙三人來到了魔森麵前。

上次經過時留下的痕跡已被小雪悄悄的掩蓋了,略略的辨明了大致的路線,我牽著緋羽往裏便走,絲毫不去理睬邊上正大聲感歎的毒牙。

冬日裏的魔森,寂靜便是它的寫照,隻有我們踏在雪上發出的輕輕聲響在森林中慢慢擴散開去。大地一片安寧,即便此刻我們是身在堪稱魔森的危險之地,但是我仍不竟湧起一份平和。

仿佛是受到了這份寧靜的感染,緋羽放下了一開始的些許擔心,秀眉輕輕的舒展開來,略略抬起頭來,環視著周圍的景色,隻是仍偎在我的懷中不敢稍稍遠離。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似的微微一笑,輕輕呼了口氣,淡淡的白霧圈著圓形,緩緩的向上上升,在空中漸漸的消散了。

魔森似乎沒多少改變,至少“魔域扁舟”並沒有與上次有太大的不同,除了多了些淺淺的雪鋪在地上,見證著我們的來到。

也許是由於冬日吧,雖仍隻是冬始,但許多魔獸卻都已經不見蹤影了,一路走來,竟隻見到少少的一兩隻偶爾“路過”。

“殿下,這裏真的是魔森嗎?”似乎是因為多了毒牙這麽個“外人”的原因,緋羽的聲音變得很輕,她的唇幾乎貼著我的耳朵,暖暖的熱氣鑽進我的心,一陣暖和。

我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那為什麽這裏這麽少魔獸呀?”緋羽微微眯著雙眼,斜晃著腦袋,皺緊了淺淺的粉黛,**起了絲絲漣漪。

我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正要回答。卻聽見毒牙在後麵嘀咕道:“估計都去冬眠了吧?”聲音雖不算大,卻絕對夠讓我們聽得清清楚楚。

緋羽被毒牙突然接上的回答嚇了一跳,雙頰染上微微紅暈,害羞的低下頭來,不敢再望向毒牙。

微怒的瞪了毒牙一眼,我湊到緋羽耳旁輕聲解釋著“魔域扁舟”的來由,摟著她的手則在毒牙看不見的角度裏輕輕“肆虐”著,試圖分散緋羽的注意力,不讓她老記著剛剛的尷尬。不過,漸漸適應我“壞習慣”的緋羽,似乎變得分外的沒抵抗力。結果,呃,結果注意力被分散的,是我。

幸好仍有一絲理智控製著我,記掛著毒牙就在身邊,我終究不敢像無人時那麽放肆,我可不想緋羽動情時的姿態讓別人看了去。

不舍的略略鬆開她的腰,卻不放開,緋羽香香的味道就這麽依偎著我,暖暖的。雙手輕輕的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緋羽無力的抬起頭,略帶薄怒的嗔了我一眼,又示意的往後探了探頭,似乎在責怪我不該在外人麵前還這麽放肆。緋紅的小臉上滿是羞意,兩隻黑珍珠中似乎都帶著點粉色,閃閃盈然,然而卻又是一臉幸福,看的我又是一陣心**神搖。

回想此次布雷之行,心中噓唏不已。雖然並沒有得到有關姐姐所在的線索,但至少已經搞清了姐姐的身份,也算不虛此行了。而且還得到了緋羽這麽一個溫柔體貼的俏佳人,臨行前更好好的敲了意維坦王一筆,可謂是收獲頗豐啊。

隻是……想起新交的兩個朋友就這麽離開了,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陣陣失落。不過旋即釋然,易地而處的話,相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子做的。“不讓心愛的人受到傷害。”劍,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麽。

沒有絲毫別的意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隻是似乎在一瞬間悟通了些什麽,然而凝神去思考時,卻又連邊也摸不著。捉不住的思緒像飛舞在空中的片片雪花,蒙著夢幻的朦朧,看得見輪廓,卻摸不清、道不明,伸手去捉,卻隻有融化後的點點遺跡讓你看不清它的本質,反而更加的糊塗了。

“誰?”毒牙突然低低的喝道,聲音冰冷尤勝過西密莉雅莉絲汀的寒雪。轉頭,一臉和氣的毒牙已不見蹤影,剩下刺客毒牙悄然出鞘,暗藍色的光芒吞吐著它的舌信,泛著血腥的氣息,微微的顫動著,嗜血的欲望**裸的跳動著。

毒牙和毒牙,劍跟人同時轉換著氣質,他的人仿佛沒有絲毫的移動,但是我卻已感覺不到本來的他的絲毫氣息,即便他就站在我的身邊那觸目可及的不遠處。羅密得那少得可憐的光點逃命似的從他的身邊滑離,黑暗瞬間將他籠罩了。不,也許應該說,他又一次融入黑暗之中了。這是我第一次遇見時的他。

此刻我再不懷疑他是否是一個刺客,不,確切地說,是我不再否認他確實是個危險的人物。從他的身上劍上不斷傳來的那股濃重厚實的血腥氣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即便在久經戰場的士兵身上也是很少見的。

那分明是從修羅場中活下來的人才可能有的凜冽殺氣!

原本便不高的溫度更是急速下降。緋羽的身子瑟瑟發抖著,柔柔的小手漸漸變得冰冷,心中一凜,真氣源源而出,綿綿不斷的傳入緋羽體內,同時真氣圈往外擴散開來,將她與我同時包裹起來。緋羽乖巧的縮了縮身子,不再動彈。

摟緊了緋羽,腳步微動,不見如何動作,我已來到毒牙身邊。站定,眼睛直盯著他所注視著的方向。能夠從修羅場中活下來的人,他的武藝智謀也許並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們對危險的感應卻絕對是最敏感的。

我可以無視毒牙的劍,卻不敢無視毒牙的示警。

定神望去,羅密得的光芒不見影蹤,厚厚的不知名樹木的葉子掩藏了魔森深處的陰影,隻有兩點閃動的紅光,忽現忽隱,每一次的出現,似乎又大了不少起來。

葉子一陣顫動,發出了“唏唏嗦嗦”的聲響,葉上的雪花不堪搖晃的落到了地上。而同時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隻幾乎有半人高的“巨狼”。但是毒牙跟我都清楚,它跟一般的狼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等級上。一身雪白色的長長毛發,幾乎將它的全身完全覆蓋住,隻留下眼睛露在外麵。紅色的眼瞳,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它的名字是雪狼,高級魔獸,幸喜寒冷,冬日裏魔獸獵人最頭疼的對手,它的速度,它的狡猾同它的厲爪一樣的有名。

所以我感覺到害怕,莫名的冷意驀然間席卷而來。

當然,我不是怕它。

不消說隻是一隻雪狼,即便是十隻二十隻,對我或者毒牙來說都不會有任何的區別。高級魔獸確實是很強,如果用劍士的標準來衡量,估計也達到了白銀劍士的等級。但是白銀跟聖級之間的距離可不是一和二的區別這麽簡單。

但是,也因為這樣我更加地感到害怕。

動物對於危險的感知是遠遠在普通人類之上的,更何況是擁有幾近於人類智慧的高級魔獸——雪狼。毒牙那毫不掩飾的森冷氣息我相信絕對可以將普通人瞬間凍僵。但是,為何麵前的這頭雪狼卻仍然敢在殺氣的逼近下現身呢?

除非,它有恃無恐。

我不由得湧起這樣的想法。雖然明知道這樣子的想法很荒謬,兩個聖級的高手聯手,天下間可以阻擋我們的東西也不多了吧,但是我就是止不住的湧起這種想法。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種想法沒有錯,雖然四周我感覺不到其他生物的氣息。

緋羽害怕的閉上了雙眼,小臉變得蒼白,對於一輩子都被鎖在布雷的她,何曾見過這種高級魔獸呢。微微的笑了笑,想要調笑她兩句,然而不祥的感覺卻盤旋在我的腦海裏久久不去,手心不由得滲出汗來。

似乎是感應到我內心的不安,緋羽倏地睜開雙眼注視著我的眼瞳,直要望進我的靈魂深處中去,沒有不安,沒有恐懼。前一刻還瑟縮在我懷中的小女孩眨眼間變成溫暖體貼的大姐姐,關懷透著她的目光瞬間流遍我的全身。

沒來由的,心倏地平靜下來,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動搖一般,如虛空之月,任人間滄桑百轉,萬年不改。

感激地望了緋羽一眼,她蒼白的臉頰似乎恢複了點血色,倚靠在我的懷中,雙眼卻不再閉上。無論發生什麽,我們一起麵對。我仿佛聽到她在大聲宣讀著她的誓言。眼角微微一熱,感動、愛意、憐惜填滿了我的心。

回過頭來,毒牙跟雪狼的對峙早已結束。沒有半點聲響,一切就已悄然結束了。就像是白銀劍士單挑聖級劍士一般,沒有任何懸念的戰鬥在我和緋羽尤未回過神來便已經結束了。

雖然沒有任何的異樣,然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卻一直糾纏著我,仿佛我遺漏了什麽一般。皺著眉,看著毒牙已經開始動手在剝雪狼的外皮了,那熟練的動作看得我不得不重新懷疑起他的職業,心底不斷搜索著那茫然不知何蹤的目標。

戰鬥早已結束,但是不安的感覺卻漸漸的擴散開來,我甚至可以聽到危險的嘶嚎,仿佛是雪狼無聲的嘲弄。

要是老頭跟達克在這裏就好了,不由自主地,我開始想念起這兩位新認識不久便分離的朋友了。想起老頭,腦海中靈光一閃,我終於明白我為何不安了。

是的,這裏可是魔域扁舟啊,這裏怎麽會有高級魔獸?!

緊接著,我馬上便想起老頭所說過的那個故事,成千上百的中、初級魔獸群跟著數十隻高級魔獸席卷而來,不要命的瘋狂攻擊。想到這裏,我不寒而栗,打了個冷戰,不由自主地將緋羽拉得往懷中更近了近。

猶自思考著,那邊毒牙卻已完成了他的工作,刺鼻的血腥氣滲透了大地,地上的雪蒙上了淡淡的紅色,隱隱的,我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

我的錯覺嗎?注視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走,仿佛是想確定一般。

近了,聲音漸漸的變大起來,轟隆隆的微響著,雖然仍聽不出那到底是什麽,但是我已經可以確定:這,不是我的幻覺。

霍地轉過身來,我將緋羽整個兒橫抱在懷中,急步狂奔起來。不等我多說,毒牙也追了上來,隱隱的微光中,我看見他的麵色跟我一樣的難看。身後是越來越大的聲音,如怒雷般狂湧而來。不用說,我也已經知道是什麽了。

偏過頭,正好看見毒牙將剛剝好的雪狼毛皮朝向另一邊遠遠甩出,空氣中留下的血腥氣味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轉瞬消失。眼睛一眨,我已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了。然而,魔獸群這不尋常的異動會簡單的因此而改變嗎?答案顯而易見。

雪狼毛皮落下的方向傳來一聲震天的怒吼,聲音之巨大顯然不是十隻二十隻就可以發出的,隻是不知它們是因為見到同伴的慘狀還是感到被愚弄的憤怒。

不由得感慨起自己的無聊了,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去想這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嘴角不由牽起一抹苦笑。但很快的,我就笑不出來了。魔獸群踏在地上的聲響,席卷了魔森的寂靜,像龍卷風般瞬間傳遍了整個森林。

我和毒牙雖然都已進入聖級境界,但是在此刻卻不由得湧起無力的感覺。即便可以完全無視白銀劍士等級的存在,但是我跟毒牙誰也不敢誇口同時跟數十隻等同於白銀劍士的高級魔獸交手而不傷。

它們可不是人類,嗜血、瘋狂、致命,任何一樣都是我不希望對手所擁有的,而它們天生便擁有全部,更何況,它們身後還有著成千上百的初、中級魔獸。它們可不會跟你講什麽道義規則,它們和我們,隻是簡單的獵人和獵物的關係,如此而已。

毒牙已出鞘,暗藍色的光芒一閃即逝,隱入黑暗之中的毒牙如魚得水。輕輕的刺出,收回,再刺出,毒牙每一次出劍,都帶起了紅色的血腥,染紅了白雪。

腳下不敢稍停,手變換著姿勢,我將緋羽背在背上,緊跟著弑神出鞘,光滑的劍身帶起淡青色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也照亮了魔獸的墳墓。前方不斷撲來的魔獸被我們隨手斬殺,血腥氣越來越是濃烈,仿佛要盈滿整個魔森一般。

心裏的不祥感愈來愈濃洌,但我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身後那不斷逼近的腳步聲震耳欲聾,有些魔獸身上那不斷傳來的臭味更是令人作嘔,一切的一切都清楚地告訴我們,它們與我們之間的距離正不斷的縮短。

為什麽會這樣子呢?我實在是不明白。

一切的噩夢仿佛是從毒牙斬殺那隻雪狼開始的,魔森裏的魔獸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連原本弱小無害的初級魔獸都變得嗜血,瘋狂的向我們撲來,不顧自身的阻擋著我們。

時隔十五年,魔域扁舟上再一次突然出現高級魔獸,這本身便透著不尋常的詭異,而之後那瞬間趕來的魔獸群更讓我覺得仿佛它們是一早便已埋伏在那裏的一般。但是,這怎麽可能?!高級魔獸即便擁有智慧也至於強成這樣子吧。如果它們真的已經進化到這種地步了,那人類早滅亡了。

那麽,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馬上便被我否定了。怎麽可能?!除非他是神……

奔跑,奔跑,不斷的奔跑

我幾乎都已經忘了

我為何在此

我身邊的人是誰

那不斷閃現的暗藍

那不斷飛舞的腥紅

那不斷卷起的淡青

我隻知道不斷的揮劍,不斷的奔跑,簡單而不斷重複的兩個動作

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簡單而單純,隻是重複,無謂的重複,我不知道……

我是誰?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我在做什麽?

我該做什麽?

我該去哪裏?

奔跑,奔跑,奔跑

喘息聲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旋繞著

聽不到其他聲音

仿佛,天地間隻有我一人

深黑色的視野裏,隻有青紅二色不斷交織著

血腥味,泛著白色的溫暖。

淡淡幽香,從背心處源源不絕的傳來。

好熟悉,好陌生。

是誰?

在呼喚我的是……誰?

“殿下?殿下!殿下!!”

我霍地驚“醒”過來,沒有睜目的動作,卻仿佛從黑暗中一下子掉入光明,我不自覺地閉上眼,再睜開。

身後鋪天蓋地的嘶吼聲仿佛將我帶回了塵世,雖嘈雜,卻更讓我有存在著的真實感。

弑神向前揮出,我的手不停,口中邊安慰道:“沒事,羽兒。”

脖頸上忽然感到一陣溫熱,不知是什麽**滴落,劃過。

一驚,迭聲問道:“羽,你怎麽了?沒事吧。”心中慌亂,弑神卻揮得更加迅即。

然而,無聲無息的,我聽不到任何回答。

心頭惶急,再也顧不得其他,碎雪劍法全力揮出,意境卻與布提亞一戰時絕然不同,帶著血色的劍意,是碎雪,是碎血。

腳步不緩,手中不停,我卻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然而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遲疑了好久。終於,我轉過頭來,見到的卻是緋羽流滿了淚的笑靨。

簡單,卻震撼!

我回過頭來,正視前方,不敢再回頭看。那擔憂之後徹底放鬆的神情,我不敢多看,我怕我會忍不住。

“真的沒事,真的沒事,你真的沒事……”喃喃的低語聲輕輕的傳入我的耳內,卻仿佛重錘般敲在我的心上,眼角一熱,眼中望出去的世界,全都有點迷糊了,而我的心卻從未有過像這一刻般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一刻她流著淚的甜美笑容,那是天地間最美麗的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感到氣喘了,手中弑神舞動的速度也開始略略減慢。再這麽下去我們遲早完蛋。

“喂,神。”毒牙大聲地喊著,“它們越來越近了,怎麽辦!”

我扭頭看去,卻見一旁的毒牙已開始喘息,顯然半天下來連續不停的奔跑戰鬥,就連毒牙也開始感到吃不消了。

“我怎麽知道!”我也跟著大聲喊出來,仿佛要將滿腹的不滿全部釋放開來似的。

背上的緋羽似是感應到我的想法,在我的腦上輕輕一敲,似乎在責怪我不該在這種關頭還發小孩子脾氣似的。敲完之後還偷偷的吐了吐舌頭,仿佛這時才想起主從之分,而沒有回頭的我卻在心中浮現出了緋羽此時的俏皮笑容。

我的心中不由充滿了歡喜,即便身在危險之中,我仍不可自製的湧起陣陣歡欣。我知道,緋羽正不斷的釋放那被壓抑著的自我,即使這過程緩慢,但卻的的確確在進行著。

“我說神。”一旁的毒牙卻看不下去了,哇哇大叫著,沒有絲毫的形象可言,“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麽詭異啊?!”

“去死!你才笑得詭異!”我怒罵道,罪魁禍首還不是他這個家夥!想都不想就直接把那隻雪狼給滅了,搞得現在被這麽大一群魔獸追殺。

毒牙卻也不以為意,說道:“再想不出辦法來,我們就真的都得死了!”

我又何嚐不知他所說的是實情呢?

雖然一路上喪命於我倆之手的魔獸非少,但後麵追逐的魔獸卻是越來越多,我們所殺的對於龐大的追兵來說,根本就是滄海一粟。更何況,攔路的都是一些變得瘋狂的初級魔獸,間中偶爾有一兩隻中級的,也就是說,後麵追兵的主力根本就沒有損失。

而我們卻已經開始感覺到累了。與它們最大的不同是我們既沒有不斷加入的生力軍,也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機會。再這麽一直跑下去,不用等到它們動手,我們自己都會累死。

努力靜下心來,開始考慮對策。

環目四顧,卻是不由暗暗叫遭,剛剛一陣奪命狂奔,慌不擇路之下,根本就忘了什麽魔域扁舟不魔域扁舟的。隻見,眼前的是不知名的參天巨木,羅密得的光芒微弱得幾不可見。很顯然的,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偏離了魔域扁舟的安全區,跑到魔森深處來了。

稍微猶豫了一會,心中立下決定,沒有選擇了,再不行動,待會連想做也做不了了。

我大聲吼道:“毒牙,過來!”

真氣全部釋放開來,有若暴風中心般驀然出現,周圍的空氣瞬間被生生的迫出一周,真氣圈全力展開,連聞聲過來的毒牙一並籠罩了進來。

“回頭!跟緊我!兩刻鍾!”我大聲地說到,同時馬上回身,弑神橫掃而出。

弑神驟然暴起的青芒濃鬱至慘烈,瞬間卷起陣陣腥紅,耀眼的青芒刺得魔獸們紛紛閉上了眼睛。驚喜之餘,我也大感意外,完全不知弑神為何會突然產生這種神奇的效果。

想歸想,腳下卻不敢稍有停留,招呼著剛轉過身來的毒牙回頭狂奔而去。

揮劍,斬落,收劍,揮劍,劃出。

略過高級魔獸的邀請,我與毒牙所過之處仿佛下起腥風血雨,慘嚎怒嘯聲陣陣不絕於耳。

我們更不停留,往外圈狂奔而出。短短一刻鍾不到,我們已衝出魔獸的包圍圈,但仍不敢稍息,一路狂奔而去。高級魔獸中決不乏精明的獵人,要不然我們也不至於被追得這麽淒慘了。

剛出了包圍圈,我便收起了真氣圈。不是我想要如此,而是實在不敢再硬撐下去了。

原本我以為多容納一個毒牙所消耗的真氣就算多應該也不至於多到哪裏去。誰知道,為了多容納毒牙,實際上我要包圍起來的範圍卻比原來多了十倍不止。畢竟毒牙可不是像緋羽一樣跟我緊緊相連的。

但是我亦沒得選擇了,隻有賭這一把了,不然的話,再過一會兒,我們連賭的機會都沒有了。話雖如此,不過想起來還真是不自覺地感到後怕。即便初一施展時我便已發現真氣消耗得極快,但仍沒想到竟會如此的劇烈。

原本預估的時間我竟差點撐不到一半,要不是弑神突如其來的光芒暫時刺瞎了身後那緊咬著我們的眾多魔獸的眼睛,搞不好我們就出不來了。不,就當時的情況來看,我們是鐵定出不來的。

真氣消耗極巨的我在脫出包圍圈後幾乎便要脫力了,要不是保護緋羽的強烈念頭撐著我不斷的奔跑,要不是毒牙的身影始終在我的前方不斷的晃動,也許我早已停下,甚至倒下了。

但是事後我就開始後悔了,我怎麽會跟著他跑的……

原本我是打算沿著來路原路返回的,至少也要先回到魔域扁舟上再說,畢竟這裏是魔森,那裏會相對安全些。雖然對現在的情況來說,這句話不是相當可靠,但是至少在魔域扁舟上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

然而,出了包圍圈後,原本帶路的我不知不覺便變成了跟著毒牙在跑,就這樣,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們終於聽不到魔獸的嘶吼聲了。簡單的處理下可能泄露我們行蹤的痕跡,再也忍不住疲勞的我們終於再也忍受不住不斷襲來的勞累,酸痛充斥著身體各處。

將緋羽輕輕放下靠在樹旁,我撐著大樹急速的不斷喘氣,而一旁的毒牙早已忍不住半跪在地上,卻強撐著要讓自己站起來。

蹣跚著撐著走到毒牙的身邊,用僅餘的力氣將毒牙拉起,兩個人靠著身後的巨木撐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但不願也不敢坐下休息。

我不坐下,是因為直覺告訴我,此時不宜坐下。而看毒牙他強撐著也要站起,顯然我的直覺這次是對的。

稍稍調息,運起體內那僅存的少得可憐的那一丁點兒真氣,繞著那熟悉的軌跡緩緩運轉著,循環反複,綿綿不息。

緋羽雖然受了驚嚇,卻沒有受到一點兒傷害,甚至連體力都沒怎麽耗,但是精神的消耗卻是最重的。雖不是金枝玉葉,但原本也算是嬌生慣養的她怎麽經得起連番的驚嚇,更不斷牽掛著我的安危,沒有當場昏過去已經是很好的了,一旦脫離了險境,放鬆了心情的她便馬上睡著了。

幸好終究是有驚無險。

我心中默默念到,思緒飛回現實之中,然而卻忍不住發起愁來,麵前這從未在世人口中提起的風景雖是瑰麗奇異,但要命的是我們沒一處認識的。

而在這陰暗的魔森中,稠密繁雜的巨木遮擋著滿天的星辰。望也望不到天空的我們甚至連羅密得在哪裏都無從找起,更不用說判斷方向了。

雖然沒有遇見先前的那些恐怖追兵們,但是卻再也找不到出路了。於是,我們已經在這裏“逛”了整整一天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心中勸慰開解著自己,默默的在前方走著。緋羽緊緊的偎著我,毒牙仍在後麵不遠處跟著我們。早已徹底迷失了方向的我們在選定了一個方向之後,直直的往前走著。無法辨別方向的我們在經過簡單的表決之後(我提出,緋羽無條件支持,毒牙的票無效)做出了決定。

幸好我跟毒牙都還算合格的獵人,雖是冬日裏,倒也不必擔心會找不到食物。而且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高級魔獸們似乎都去參加那次“聚會”了,反正離開魔域扁舟這麽久了,我們都沒有再遇上過一隻高級魔獸,甚至連中級的魔獸也沒有見過。

最初的慌亂過去了,我漸漸的定下心來,冷靜的分析著目前的情況。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暫時找不到出路似乎也沒什麽大了的。我似乎又沒有什麽需要急著去做的事情,隻不過像是回到了剛出坎布地雅的時候而已,而且現在的我也不再是一個人了。有緋羽這個可人兒陪我說話解悶兒,我的日子肯定會快活得多,那麽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而且,神殿的人總不至於深入魔森深處來找我麻煩吧。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他們真的來了,那麽我相信那些魔獸們肯定也會替我們好好的招待招待他們。

想通了這層以後,我不再擔憂,緊皺良久的眉頭終於鬆開,心情明朗起來。

緋羽則單純得多,一切以我為主的她,見我不再皺緊眉頭也自然的跟著放下了擔憂。至於毒牙,那個開朗得幾乎不像是刺客的人,隻要危險不在麵前,他壓根就不知道還有擔心這回事。

時間就在這幾乎不辨天日的魔森中靜靜的流逝著,我們沿著選定的方向漸行漸遠。

越往前行,樹木的數量越是減少,繁密的枝葉越顯稀鬆,雖然仍然望不到天空,但羅密得的光芒已越來越是明顯,至少已經可以分辨白天黑夜了。

我知道我們的選擇是對的,隻是不知道我們出去的時候會是在魔森的哪一邊而已。

但是對我們來說,那似乎並不重要。

對於沒有確切目標的我來說,出現在哪一邊,根本就無關緊要;而毒牙,既然是來散心,那麽想必也無所謂去到哪裏吧。

於是我們就這麽一路悠悠行來。

夜,在我們所知道的時候悄悄降臨了。

圍著篝火,不知走了多久的我跟毒牙對坐在火堆的兩邊,緋羽依舊偎在我的懷中,將烤熟的肉小塊小塊的撕下來,送到我的嘴裏。

毒牙仿佛認命似的別開了頭,把毫不掩飾的嫉妒目光落在黑暗中,無聲的抗議著我們的旁若無人,雖然沒有人理他。

魔森裏寂靜依舊,隻有火燒得劈裏啪啦的作響。

“神,明天我們應該就能出去了吧。”毒牙突然開口說話,打破了溫馨的寧靜。

“嗯?嗯。”正專心於嘴裏咀嚼的我,模糊不清的回答道。

雖然上次是騎馬,但是我們已經走了兩天了,扣除被魔獸追殺的那會兒,剩下的時間我們都是往同一個方向走的。單從路程來算,直線穿越魔森的時間肯定比走魔域扁舟要來得少,而天上那隱約可見的天空和身邊不斷減少的巨樹更告訴著我們,出口就在不遠處。

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回答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而隻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他沒有理會我模糊不清的答案,又接著問道:“明天我們真的可以出去嗎?”

“嗯?”我沒有回答。隻是疑惑,不知道毒牙這麽問是什麽意思。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不由自主地抬頭往毒牙的方向望去,毒牙仿佛整個人融入了黑暗之中,深邃的密林就如同他的披風,為他更添上一絲神秘。

他在擔心什麽呢?我沒有問出聲來,我在等他說話,我知道這兩個問題不是問我的,這兩個問題隻是他接下來要說的內容的前奏。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四周一片空寂,毒牙的聲音低沉回響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沒來由的,我就是感到害怕,身子克製不住的陣陣發抖。這魔森就仿佛是隻巨大的蛇,而我們,就是被它盯上了的青蛙。”

聽完毒牙的比喻我不由的想笑,作為殺手的他不就是隱於暗處的毒蛇嗎?但是我卻笑不出來,能讓青蛙本能的感覺到恐懼的是毒蛇,那能讓毒蛇像青蛙般瑟瑟發抖的又會是什麽呢?

我不知道。

微微苦笑,嘴裏的咀嚼也不由的緩了緩,低頭看去,緋羽正抬著頭望著我,明亮的雙眼閃著疑惑。不願她擔心,將嘴裏的東西胡亂的嚼了嚼吞了下去,低下頭迫不及待的吻上她的額頭。再抬起,望著緋羽秀美的容顏,久久的無法將視線離開,仿佛要將她的臉龐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靈的深處。

緋羽輕輕擦拭著我印在她額頭的油膩,不依的嗔了我一眼,似在責怪,卻更像撒嬌。看著伊人美態,心頭不由得湧起一陣甜蜜,然而微微顫抖的手卻泄露了我心中的恐懼。

“不過也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全然忘記了方才的凝重似的,毒牙又恢複了平時的臉孔,而接下來的話更是馬上回複了他的本色,“對了,神,那天晚上那一招的名字你到底想好沒?叫什麽叫什麽,快點告訴我。這麽厲害的招數怎麽能沒有個與之相配的好名字呢?嗯,如果你沒想的話我想吧。嗯嗯。”一邊說著,一邊卻已進入了思考的忘我狀態,同時眉頭緊緊皺著,竟似相當為難的樣子。

我愕然當場,沒有言語,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懂呆呆的望著毒牙。

“星寂。”柔柔的聲音突然傳入我的耳內,輕輕的回響著。

毒牙一愣抬頭,繼而又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品味著星寂的韻意。

微微感到詫異,我低下頭來,望著懷中的緋羽。

緋羽迷蒙的俏臉上閃著淡淡的銀白輝芒,仿若依莉娜般美麗聖潔。隻是她的雙瞳此時卻迷離著,雖仍望著我,但卻仿若失神般沒有焦點。然而我卻又清楚的知道她正在看著我,隻是看著我的卻又已不僅僅是她,而仿佛是那烙印在靈魂最深處交織重疊著的幽幽倩影。

突如其來的深邃迷離輕易的抓住了我的心神,在不知何名的時空中漫無目的的遊**著,就像是浪子,隻知道走著,卻不知目標何處,心歸何方。

短暫的迷離瞬間席卷了我整片心靈,沉浸在莫名的狂亂中,隨風**著,舞動著不知何時失落,而又失落在何方的孤寂。

毒牙微微的嘀咕道:“星寂?好孤獨的名字?”

聲音不是很大,卻如響雷般將我驚醒過來。驚覺自己的失神,驟然“醒”來的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懷中的緋羽。定睛望去,緋羽似乎仍迷糊著,視線卻已不再迷離,隻是兩眼依舊無神,仿似將睡將醒之間沉浮。

“羽兒,羽兒。”我輕輕的搖晃著懷中的可人兒,輕喚著她的名字。

“嗯?”緋羽茫然不知所以,一臉的迷惑,輕聲問道,“殿下,剛剛怎麽了嗎?”

“沒事,沒事。沒事的……”我喃喃低語著。

是的,你還在,這就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隻要你還在……

雖隻是短短的一瞬間,卻仿佛幾千幾萬年之久,那分別的時間感是如此真實,積澱的滄桑感沉重得讓我恐懼。

恐懼,原來如此簡單。

我忍不住將緋羽緊緊擁入懷裏,緊緊的,緊緊的,仿佛一鬆手她便會消失似的。

懷中的緋羽微微皺了皺眉頭,顯是我太過用力,把她給弄疼了。

尷尬的鬆了鬆,卻不願意放開,緋羽埋怨的嗔了我一眼,斜躺在我的懷中任我抱著,兩隻小手輕輕舞動,梳理著被我弄得略微鬆散的發絲。

“神,這個名字是你取的嗎?”毒牙的聲音遠遠傳來,將沉醉在緋羽動人姿態中的我拉回魔森的夜空下。

聽到了他的問題剛想開口回答“不是”,心頭卻霍地一動:“星寂”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中回**著,不斷牽起那埋藏在靈魂深處的抖顫。

那熟悉卻陌生至窒息的畫麵走馬觀花般瞬間流過我的思緒,來不及去分辨其中真髓的我便已被打回人間。

雙眼迷茫,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然而卻一如既往,什麽也沒有想起。隻留下星寂之名在我的唇中呻吟,仿佛什麽時候我便是這麽喚著它一般。

微微一頓,我沒有回答。

毒牙可能是當我默認了,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

篝火仍然在燃燒著,散發著熾熱的熱量,尤其在這寒冷的冬夜裏,更甚。

緋羽依偎在我的懷中,沒有說話。我的手輕輕的撫著她的發,仰首望著天空,已隱約可見的天空中散落著點點星辰,彼此好近,卻又好遠好遠。

如果它們有感覺的話,第一種體會到的必定便是寂寞。

星……寂嗎?

嗯……

夜,緩緩的流過,卻沒有一絲停留。

羅密得在東方的睡窩中伸了個懶腰,淺淺的光輝斑駁著枝葉下的影,在地上留下一個一個的小圓圈,閃著金色的光。

從來不曾覺得羅密得的光輝竟是如此的溫暖,仿佛驅走了冬日裏的嚴寒。

終於走出魔森了,久違的金黃再一次灑滿身軀。緩緩的走著,晃晃腦袋四處轉著,周圍卻盡是陌生的風景,我終於確定了,不是我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出口。疑惑的皺了皺眉頭,我抬頭尋找著羅密得,試圖判斷我們所在的大致位置。

但是,我怎麽也想不到出現在我麵前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