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達學校的時候,天有些黑了。

我把錢包裏兩張粉嫩嫩的毛主席,貢獻給了師傅。

然後我就坐在林蔭道旁的長椅上,看著匆匆走來走去的學生。

一個女孩抱著幾本厚書走過來,站到我麵前。這時我才發現她耳朵裏還插著MP3的耳機。

她不說話,伸手指了指我的椅子。

“你要坐?”我轉頭看了看四周,還有空餘的椅子啊。

她依舊指了指,這次頗不耐煩。

“有什麽話你直說,裝什麽聾啞青年啊!”

她皺著眉拿下耳機,“這是我的椅子,你讓開!”

絲——

小妞太性格了,這可是國家211學校!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國家滴,都是共有財產!你就一句話,手一揮變成私有的了?

你比小平同誌一揮手還牛B啊。

她見我不起來,急了,用手指著椅背上的一處,“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上麵可是有本姑娘的名字!”

轟——

太震撼了。

竊勾者誅,竊國者諸侯。

刻椅沉默者罰款,刻椅叫嚷者劃歸私產!

這是什麽世道啊~~~~

惹不起,這種買條絲襪就敢搶銀行的主兒咱惹不起!

我急忙站起來,“對不起,您請接收您的專座!”

我晃晃****的起來,其他的椅子也不敢坐了。

這些斑斑痕痕的椅子,說不定都是人家私有物品。想我安明陽在這學校本研加起來也待了六年時間,怎麽連個椅子都沒弄個呢,做人是何其失敗!

正在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把校門口的花壇刻上我的名字,電話響了。

我慎重的看了看號碼,不是我姐,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思考了一會兒,我接起來,“喂?”

“啊!師哥啊,你怎麽才接電話。我是李響,我現在在……哎?這是什麽地方?”後半句不是對我說的,就聽裏麵有個抽泣的女聲:我怎麽知道?我也不認識路啊。

“師哥,我迷路了!”李響停了一會兒,總結說。

靠,我又成了活地圖。

“你在哪?把大概方位說一下……”

“不知道啊,我們在公車上睡著了。看起來這兒像個郊區……”

“你可以上你去的那路車往回坐啊!”

“我知道,但我現在是找不到那公交車站了!我們下了車逛了一圈所以……”

“你……!你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明顯的標誌物,大廈啊,公司啊什麽的?”

“標誌物?嗯……啊師哥,我看到有一個牌子!”

我激動,“快說,寫的什麽?什麽路段?”

“寫的……嗯,天然柴雞蛋綠色健康食品……”

我一聽健康我就暈菜,“打住!你打車回來吧!”

那邊一聽,好像我說了什麽滅絕人寰的話,激動的狂叫:“什麽?打車?!那得多少錢呀?我手機都剛剛沒錢停機了,現在還是拿小麗的電話打的呢,我……”

“行了!我拿錢!我拿錢行了吧!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快點打車吧!”

那邊李響沉默了,半天,“師哥,你真好……”

忽然手機裏傳來女子興奮的聲音:哎呀,這招真靈,你師哥真的——聲音嘎然而止,手機啪嗒掛斷。

我認識到一個實事,那就是:他倆真是絕配!

我盯著手機,很抑鬱。

我估計這樣的情形再繼續下去我就會毫無懸念的變成小崔。

我得找一個正常人來挽救一下憔悴的心靈。

按通蕭楠的電話,“蕭楠,你還正常著嗎?”

“師哥?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麽?”嗯,這種反應,說明他正常著。

“你在哪?”

“我在寢室啊,你呢?”

“我這就去你那!”

十分鍾以後,我倒在蕭楠的**,身心疲憊的宣布:“今晚我就睡這兒了,你自己再找地兒吧!”

蕭楠坐在桌邊,正拿著一本英文劈裏啪啦的讀,忽然轉臉問我:“師哥,研究生入學考試難嗎?”

我翻了個身,“我怎麽知道?估計也就那麽回事兒吧。你剛上大二急什麽?”

“現在就業形勢這麽嚴峻,我想接著往上考啊。可我又不是那種會溜須拍馬找保送的惡心人,隻能自己努力學啊。哎?師哥,你正讀著研怎麽會不知道考試情況呢?”

我眨眨幹澀的眼睛,“因為我就是你嘴裏的那個被保送的溜須拍馬的惡心人啊。”

………

……..

“啊……師哥,你吃飯了麽?”

“我這兒正自我惡心著要吐呢。”

“哎呀,對了。我也沒吃呢,這就去打飯,師哥我給你打份糖醋魚吧,糖醋魚好,止惡心。”說完他捧著飯盒跑了。

我把被子拽過來,蒙住全身,閉眼睡。自我意念:我就是一屍體屍體屍體,不懼任何打擊打擊打擊……

不一會兒,我迷迷糊糊聽見門響,估計是蕭楠回來了。

“咦?”一個人輕聲說,“蕭楠在。”我剛要說話,就聽另一個聲音:“沒事兒,他好像睡了。”

嗯?

語氣有點不對頭啊。

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我不動了。

被子外麵的世界看不到,我隻能聽,我聽見一些簌簌索索的奇怪聲音。

辨認不出來什麽事,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靈犬。

“嗯……”一聲輕微的呻吟直接把我擊殘了——

該不會是……

太過分了!

我這兒這麽一大老爺們兒連初吻還沒嚐試呢,你們這些個小黃嘴鴨子竟然敢啃上啦?!!

我還沒等震怒,我的手機震怒了,嗷嗷獰叫。

我連忙拿過來一看,顧不上什麽吻那啃那的,直接真魂破散——我老姐!

我蹭的坐起來舉著手機哆嗦,眼光一瞟,旁邊那兩位手忙腳亂的係衣服,驚恐的看著我,也很哆嗦。

一時間我們仨就像在競賽肌肉彈跳能力。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丫……丫是倆男孩!

………

“師哥!我回來了!”蕭楠推開門,看到的是三個等待救助的癲癇病人。

“咦?師哥,你的電話在響,怎麽不接啊?”

我靈魂回殼,抓住他:“快,快接電話。說我有事不能接!”

蕭楠疑惑拿過我的電話,接通,放在耳邊。

蕭楠,你是一個新時代的大學生,我信任你的智商!

我看到蕭楠按通電話以後麵色不停的變幻,一聲不吭。

我急了,向他比劃:說話啊,你倒是言語一聲啊。

十分鍾以後,蕭楠說話了,

“安姐您先停一下,我不是明陽師哥,我是蕭楠。”

“嗯?他?他……在我**呢。”

“啊?他不能接電話。為什麽……嗯……他很累,……對,啊?哦,他大約四十分鍾前來的……對呀,他來了就上床了……我?我身體很好啊,剛給他買完飯,……啊不不不,他累了我照顧他是應該的。今晚?”

蕭楠停下來小聲問我,“師哥,安姐問你今晚回家不?”

我咬牙切齒:“我今天要不弄死你我不姓安……”

“啊,安姐啊,師哥說他不回家,他說要弄死我……嗯?……啥?……為什麽?……哦好的,再見。”

放下電話,蕭楠很愉悅。

旁邊的兩位癲癇病人也迅速痊愈了。向我曖昧一笑,說了聲,“我們去看投名狀!”閃了。

我眯著眼看蕭楠,他是怎麽考上大學的?就他這樣的還想考研究生?!

“蕭楠哪,”我平靜的說,“這裏不適合你,你回國小吧!”

蕭楠仿佛失聰了,不理我的茬,拿過來飯盒放我手裏,說:“師哥!糖醋魚,吃吧。”

“你到底是裝傻啊還是真傻啊?”

“什麽?”蕭楠走到遠處桌邊坐下,隨手翻著那本英文書,“師哥你想說什麽?”

“我隻想問你,你怎麽接的電話啊,啊?會不會正常人類的表達啊?”

蕭楠抬起頭,那眼神特別清澈。

咬了咬唇,過了一會兒說:“我就是實話實說,不會撒謊。”

絲——

為什麽ET都聚集在我身邊啊!

難道我是宇宙黑洞嗎?!

我突然意識到剛才的判斷完全錯誤,丫怎麽能回國小呢?丫是一等獎學金的主兒啊!丫整個一應試教育的產物,高分低能的典型代表啊!丫不但應該考研,丫還他媽的應該碩博連讀!!

我用勺子戳了戳飯盒裏的魚,很累,我真的很疲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把魚消滅掉以後,我放下飯盒,倒在**。

蕭楠走過來,坐在床邊,忽然說:“師哥,其實我有潔癖。”

“呦!”我嗖的蹦起來,一下揪住他的脖領子,“死小子,你個沒良心的!我平時對你怎麽樣?啊?跟我念起央兒來了,我就借住你這兒一宿你就叫,你丫還潔癖?你是不是還想裹腳啊?!”

蕭楠費力掰開我的手,一聲不吭,拿起飯盒,“我去刷碗!”

我躺在**再次朦朧的時候,蕭楠在那裏翻上翻下的找東西。

那些鬧騰得聲音惹得我心煩,我一捶床,“我還真不知道你有這麽多毛病,說!你小子在學什麽鼴鼠?”

蕭楠在櫃子旁回過頭,“我在找洗發水。”

“你要洗頭?”

“不是啊,我要去洗澡。”

我氣憤——他先說自己有潔癖,再說自己要洗澡,這明顯就是影射我他媽髒啊!

“明說吧,你在那鼓搗半天,就等著我問你呢吧?就你那點小心眼以為我不知道?”

“我什麽心眼了?”

“你不就是嫌我髒讓我自動給你騰地兒嗎!跟我玩蠍了虎子,你也不掃聽掃聽我是什麽智商?”

蕭楠抱著個盆兒在那皺眉,大聲說:“是我自己洗,又沒讓你洗!你什麽智商?我看智商也不怎麽樣!”說完一摔門,出去了。

哎、呦、喂~~~

看來我今天不止是撞鬼這麽簡單,簡直是天地變化四麵楚歌啊。

這蕭楠平時師哥師哥叫得尊敬著呢,哪敢跟我大氣兒說話兒啊。今兒個邪靈入體竟然跟我頂嘴,還你你的。

姥姥的!

我正在欲抽不抽半身不遂,呼啦啦回來好幾個人。

有幾個我認識,他們見到我都嘻嘻哈哈的,師兄師哥學長安哥的叫成一片。弄得我像個黑社會拎著片刀的蠱惑仔。

為了消除這種錯覺,我隻好做出檢閱我軍部隊的宏大場麵:“你們好,你們辛苦了。”

鬧騰一陣子以後,幾個小子躺下了。

“安哥,你今天住蕭楠這?”

“啊,是啊。”

他們幾個互相看了看,沒說話。

我想起來,問:“哎?蕭楠有潔癖嗎?”

幾個小子一聽,炸毛了,“何止有啊,簡直賊他娘的嚴重啊!”

“他應該掛個牌子,叫做:請勿靠近。”

“對,對!”

我疑惑,我非常的疑惑。

按說我跟蕭楠認識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啊。怎麽也有七八個月了,咋就一點兒沒發現啊。

不但沒發現他有生人勿近的特征,還總覺得他神經大條呢。我沒什麽事就抓他拽他拎他,也沒見他有啥抵觸反應啊。

難道他……喜歡我?

我靠!

這個想法把我自己雷著了。我這不是高度自戀加變態嘛!

太惡心了,整個一安明陽版的*降世啊。

我又仔細的想了會兒,好像有點正常思路了。

“啪噠!”熄燈了。

蕭楠沒有回來。

我在黑暗中思路越發的清晰,靈台一片清明。

正要悟道飛升之際,黑暗中有人進屋了。走到床邊,站了一會兒。

窗外的月光幽暗的映在那人身上,我看出來,是蕭楠。

我現在很愧疚,我不太清楚潔癖的人是什麽感受,但我能想到的比喻就是:如果你讓我和一隻豬睡在一塊兒,我是絕對受不了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睡馬路。

蕭楠,你就忍耐一下,豬也分很多種,有一種叫做荷蘭豬,那也是很可愛的。(不要提醒我那是隻老鼠,我就把它當豬!)

在我豬和老鼠的較量中,蕭楠脫了衣服,躺了下來。

我急忙往裏麵躲了躲,咱不能一點兒沒眼裏見兒吧。蕭楠靠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師哥,還沒睡呢?”

我不能再裝木乃伊了,輕聲說:“嗯,就快了。”

“師哥,剛才是我不對,跟你……”

“不,不。是我誤會了。我知道你真的有潔癖了。”

靠,這談話太詭異。

您想啊,倆躺在**的人對著說官方語言,這能不詭異麽。

“那你明白了?”蕭楠輕聲問。

“嗯,明白了。”

我知道你跟豬睡一起很難受。但我現在就是一死豬,你拿開水燙我也不會起來的。

十五分鍾後,我在對豬的崇拜中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