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冷寒目光中,那兩人緩步走來,走到近前停住時,簡寧一開口第一句話是 “陸向左,你果然在這裏!”這話的意思是……她在找我?而她下一句話直接把我震住了。

悄無聲息從這座英國小城離開,輾轉去了美國曾做過治療的城市,因為曾在此處呆過數年,所以如何隱藏行跡不讓許子傑找到,我還是能辦到的。他竭盡全力找我是出於道義,也是為敏子,而我避開他是出於男人的尊嚴。並且為了敏子好,我就該走離她的生命,從此再不出現在她眼前。

至於經過肺移植手術後,除了醒來初期有些排斥外,後來都在逐漸轉好。在做了一次詳細檢查,並無特殊情況後,蕭雨提出回國的建議。我有些意外,她怎會突然生出這念頭,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她將很早之前偷拍下我在吟唱哼曲的一段視頻上傳到網上,並且暗中經由別人的口輾轉告訴了敏子。

回到了中國,我們隨意選了一座遠離H市和吳市的小城入住。沒有再去打聽與敏子有關的訊息,既然選擇遠離,就做到連一絲念想都不要有。

但我絕沒想到,會在這座無名城市遇見簡寧一。她與阿昊的事,曾經我與敏子起過爭執,各執一詞,我知道阿昊對她,感情極深。隻是他們兩人間的情感表達,都太過特殊,一個拚命給,想盡一切辦法把愛給對方,一個則盡情享受。可有一天,簡寧一不願意付出要求回報了,甚至收回了阿昊習慣她愛的權利,然後分歧就出現了。

可是分歧再大,也不抵我在街頭看到簡寧一被一個黑衣男人環住腰來得吃驚。男性直覺,他們兩人關係不簡單,當簡寧一轉頭看到我麵露震驚神色時,我忍不住冷笑了,為阿昊。僅僅一年,就把二十多年的愛拋開,然後另結新歡?簡寧一,你真行啊!

在我的冷寒目光中,那兩人緩步走來,走到近前停住時,簡寧一開口第一句話是:“陸向左,你果然在這裏!”這話的意思是……她在找我?而她下一句話直接把我震住了。

她說:“敏子在滿世界找你。”

“怎麽可能?她明明不記得我了。”

簡寧一的眼中閃過疑惑,她遠遊在外,並不知道我們曾在英國小城發生的事。她身旁的男人沉肅開口:“簡寧一,說重點。”明顯察覺到,在男人開口時,簡寧一的眸色黯了黯,但隨即又恢複了正常,一臉正色地對我道:“總之,敏子與許子傑還有一個月就要複婚了,我要帶你回去,當成是送她的結婚禮物。”

心口的某處像被密密麻麻的針紮了一般,可是又忍不住為敏子高興,她終於是在擺脫了我後可以擁抱幸福了。隻是她的記憶中怎麽還會有我?

百思過後,我將矛頭指向了蕭雨,回去就直截了當問她:“你做了什麽?你說,敏子恢複記憶是不是你做了什麽?”因為我想不到別的原因,那個催眠師技術高超,曾兩次對敏子催眠塵封記憶,都很成功,除非他親自破解,才可能打開這催眠術。

蕭雨怔愣了下,轉而幽幽問:“蘇敏恢複記憶了?”她的表情一點都不無辜,也不意外,隻有著淡淡的諷意。可看著這樣的她,我原本微沉的怒意卻淡去了,隻輕聲問:“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凝看我良久,淺聲說:“跟我來。”就一頭鑽進了書房。我納疑地跟在她身後,隻見她打開筆記本,沒過一會熟悉的音樂熟悉的嗓音飄了出來——《獨家記憶》,我眸色沉黯了,那是我在為敏子治療時回到木屋後常常哼的曲子,當時聽著這歌就想到我和敏子的事,她被催眠忘記了我,而我卻永遠記著我們曾經的美好,那些都是我的獨家記憶,誰也搶不走。

蕭雨居然偷偷地給錄了下來!

“在我們離開英國後,我將這段視頻上傳到了網上,如果你指的是這的話。”

我深蹙起眉,不解地問:“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我們已經脫離了敏子的生活,她還要做這麽做?蕭雨卻埋頭不語,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歎了口氣,“算了。”事已至此,就算懊悔也沒用。敏子衝破催眠禁錮,應該又費了一番周折吧,不過有許子傑在她身邊,他的能力如此強,應是不會怎樣,否則那簡寧一就不會如此平淡,也不會這麽放過我了。

躊躇輾轉一夜,天明時我起身,走出臥室就聽到廚房裏傳來聲響,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裏頭忙碌的身影,心中生出暖意。幾乎每天她都如此早的起來,為我張羅一切,這麽多年了,也是時候了。

輕咳兩聲,吸引來她的注意,“今天怎麽這麽早?你先去客廳等一下啊,早餐馬上就好。”

“蕭雨,戶口本你知道放哪了嗎?”我問。

她微愣,“你要戶口本做什麽?收在書房的抽屜裏呢。”

“一會把我和你的都拿上,咱們出門。”我們倆因常年在國外,戶口都是與家裏獨立開來的,這樣方便辦理簽證和護照。

蕭雨也沒多問,她習慣了聽我的話,隻點點頭就繼續做早餐。等用完早餐後,她將碗筷浸在水池裏,就去書房拿了兩本戶口本出來,跟著我出門了。

在路上她問了句:“我們要去哪?辦理戶口遷移嗎?你打算長居這裏?”

我極自然地牽了她的手,淺笑著說:“跟我走就是,別問。”她的手很暖,與我的微涼正好相抵;她的個子不高,在我脖子處,矮了我一個頭,與我的身高也正好相配。

走到某處門前停下,蕭雨將那門旁的標牌看了又看,再回眸看我,表情呆呆傻傻地問:“我們來這幹嘛?”我不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道:“來民政局你說能幹嘛?蕭雨,我們結婚吧。”

她徹底傻了,神情呆滯。

我輕笑著環住她肩膀,帶她邁入大門。整個過程中她都處於恍惚狀態,少了一貫的精明與決斷,隻好我受累點,代她把該填的表格填了,該做的全都做了,等到工作人員印章一敲,兩個紅本子遞過來說“恭喜”時,她才醒過神來,指尖微顫地接過紅本子,翻開,我忍不住又笑了。

不知道結婚還要拍照,幸好民政局內設了攝像館,照片上蕭雨依舊是傻傻的樣子,目光不知道飄在哪處,但照已成像。後來多少次她極懊惱地說,結婚照拍得太醜了,我在旁笑。

出了民政局大門,蕭雨就拽著我的掌紅了臉問:“阿左,你怎麽會想到和我結婚?”

“時間到了就結婚,水到渠成。”

“可是……”

我笑著打斷:“別可是了,難不成你嫌我沒向你求婚,不願意嫁給我?現在後悔來不及了,紅本子上已經敲了章。”她頓時無聲了,走了一段路,突然冒了句:“沒有。”我側頭疑惑地看她,她又做了解釋:“沒有不願意嫁給你,也沒有後悔。阿左,我……好開心。”

“開心就好。”

是的,她能開心就好,蹉跎了她這麽多年,她的不離不棄早已感化了我,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豈能感受不到她對我的深情。當初感化我的還有她的一句話,她說:不是隻有蘇敏與你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我也和你一起長大,而且從未分開過。

想來當初大院裏的五個人真是有些意思,個個都是執著一根筋拗到底的人,簡寧一對阿昊是,蕭雨對我是,我對敏子也是,其實敏子同樣是這一類人,隻是當記憶斷層,她將她的執著投注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那時候我就想好了,待一切平穩安定,我許蕭雨名分。

或許可能沒法像愛敏子一樣那麽愛她,但愛情隻是一部分,生活才是全部,而我的生活,早已由她蕭雨填滿,割舍不開。總有一天,那些年曾喜歡過的女孩,這樣的獨家記憶會淡化在風中,漸漸消失的。

其實我和蕭雨的生活模式,早已像夫妻,現在,隻是將形式法律化,從此我陸向左的名字旁邊,有妻子蕭雨的名字。

一月後,許子傑的人找上了門,在遇見簡寧一後,我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我本想不回去,但簡寧一非堅持我去,說如果我不出現,對敏子是一種遺憾,要讓她活在愧疚中很久。到了晚上,蕭雨也提出了回去的意見,我跟她起了爭執,直到臨睡前她突然輕聲道:“你不親眼看到她幸福,又如何能安然放下?”

我心頭一震,凝著她背對我的身影,原來,我的情緒一絲一毫都沒跑出過她的眼。

敏子婚禮那天,靜坐在教堂的一角,看著她一襲白紗極美麗的挽著蘇小叔的手,一步一步邁向許子傑。她的第一次婚禮我沒有趕上,這一次參與了整個過程,終是見證她得到幸福。

晶亮的光芒在她眼中重燃,揚起的嘴角是滿滿的笑意,她就該如此暢快地笑著。很奇怪,心底沒有酸意,也沒有痛楚,很平靜。

從婚宴裏悄悄退席,將留了獨有笑臉符號的卡片放在了桌上,看著是張極普通的卡片,卻是我將過去的回憶慎重放下。我在回憶裏呆得太久,該走回到現實了。

蕭雨沒說錯,不看著敏子得到幸福,我會放不下。也赫然明白她將視頻上傳到網上的原因,如果敏子因為失憶而永遠將我忘了,那麽這件事會成為我心中的永恒,那首《獨家記憶》會變成心上的烙印,抹都抹不去。

唯有將原該屬於我的回憶還給我,那麽才有今天的放下。

不得不承認,蕭雨不僅是最愛我的人,也是最了解我的人。我輕捏了捏她的掌,眼角染了柔意,“小雨,我們回家吧。”

“好。”

不用問回哪個家,有她有我的地方,就是家。因為我們是夫妻,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