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暮色年華(蘇暮年番外1)

如果說姐姐愛上蘇沐天是緣份使然,那麽我成為蘇家人則是必然,因為我們都姓蘇。

原本我不叫蘇暮年,而是跟姐姐的名字蘇萍一樣,是個單名,就一個年字。姐姐嫁給蘇沐天時,她問我願不願意改名與姐夫排名?父母早逝,姐姐比我大了近十五歲,是她含辛茹苦沒有怨言的照顧我,與其說是姐姐,其實有些像媽媽了,打小缺失的母愛,都在她身上擁有。所以姐姐的提議,我不會拒絕,更何況,那年我才七歲。

蘇沐天知道這件事後,隻躊躇了下,就說不要用他的“沐”字,改為“暮”,同音不同字,意義不一樣。暮色年華,這是他對我這個名字的注解,等長大一點時,我對他的名字也有了注解:沐澤天下。

蘇沐天,人如其名。雖然用天下兩字並不恰當,但他卻是個有寬廣胸襟和氣魄的人。姐姐愛他不為貌,而為他的才氣與為人。

在那之前,我們姐弟過得很清苦,沒到四處飄零流離失所的境地,但靠著姐姐為別人家做苦工賺的一點錢來維持生計。在那之後,多了蘇沐天的照顧,即使當時的蘇家也並不富裕,但我們的生活還是大大改善了,姐姐的臉上笑容逐漸多起來。

可沒想,好日子隻過了兩年,姐姐就生了肝癌,以當時的醫療條件和技術,醫生對她的病束手無策。我和蘇沐天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天比一天瘦,躺在**慢慢衰竭,直到彌留之際時,我哭紅了眼,她卻拉著蘇沐天的手說拜托他照顧我到成年。

蘇沐天當時說的一句話,我記了一輩子。他堅定而嚴肅地舉起雙指道:我以黨的名義發誓,從此以後,暮年就是我弟弟,親弟弟,一輩子的。

姐姐是含笑離開的,因為她心頭的責任終於可以交付,因為她沒愛錯人。

這一年,我九歲。

自那以後,我就以蘇沐天弟弟的身份,成為真正的蘇家人,我也改口喊他大哥。我對他的感情從最初的感恩,到後來隨著年歲成長的敬愛,然後從心底裏認定了這個人就是我大哥。

可能我有讀書的天分,加上後天的努力,所以一路成績優異,連跳了幾級,等到考進大學時我才十七歲,幾乎在進學校大門時,我的名字就被傳開了。到了大三時,遇上了美麗而大方的席雲舒,她是大一的姑娘,卻與我是同齡,純純的愛情,在我們中間滋生蔓延。林蔭樹下,操場上,情人河邊,無處不是我們相攜的身影。

然而,這曼妙的愛情,卻在我畢業時出了分歧。席雲舒還有兩年才畢業,她希望我能留在這座城市找工作,可我的心裏卻百分不願意。大哥供我讀書,撫養我長大,而且自我們搬到H市後,大哥在隊裏的並不順利,處處受掣肘。我不能讀書讀到頭忘了本,撇下他,在這追隨愛情,我必須回去幫他。

當時的我,年歲不夠成熟到可以完滿解決兩難的抉擇,所以必然是隻能選擇一方。與席雲舒爭吵過後,就是決裂,最後分手,義無反顧地背了行囊回鄉。走進家門,看到大哥如往常一般肅穆的神色中帶了微微的笑意迎接我,頓然覺得我的決定是對的。

為了輔助大哥,我毅然選擇從政這條路。起步是艱辛的,但有大哥為我鋪好了路,隻需我刻苦努力,懂得隱忍,慢慢就適應了這個環境。隨著年歲的成長,我的處事果斷很受領導看重。大哥常說我生來就吃這行飯的人,因為我性子穩,不急躁,其實當這條路上各種艱險都度過後,性情就變得圓滑沉穩了。

在大哥年近四十的時候,隊裏同僚給他介紹對象,我得知後很是支持。自姐離世後他再沒續弦,除去對姐姐的緬懷,還有將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我身上,一晃就是十多年。幾次與對方相處後,大哥回來說對那女孩印象很好,我在心裏為他暗暗開心。

從政之後站上高位,應酬就越來越多,與大哥湊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到了定親這日,我才有空與大哥一起前去與女方以及家人見麵,一踏進門,我就全身上下都覺冰涼透頂。包廂內隻坐著一位年輕姑娘,其餘都是長者,而大哥的視線也是一進門就落在了她身上。

我怎麽都沒想到,與大哥要定親的姑娘,居然是席雲舒!

相隔數年,我們以這種方式再見,若不是我性子沉定,必然當場失態。席雲舒看清我時,也瞪大了雙眼,滿目都是震驚。不敢說當初我們在學校有愛到天崩地裂,但那段戀情是我和她的初戀,所以即使分手結局,回想時也會覺得美好。

這餐飯吃得我混不是滋味,飯局一完就跟大哥打了招呼,先回自己住處了。夜裏輾轉反側,怎麽都沒睡著,將席雲舒這件事分析了再分析,到底該不該把學校裏的那段戀情告訴給大哥知道。以我對大哥的了解,他若知道我們曾相愛過,他必定是結束這段可能即將成行的婚姻。他不會讓我有難堪與難做的可能發生。

我十分清楚,初戀再美好,畢竟過去了,心底找不出對她的任何一絲愛意,除了有些感慨外。正當我躊躇不決時,席雲舒的電話找上了我,至於她如何會有我電話的,原因並沒有深究。她並沒要求見麵,隻是在電話裏跟我“聊”了很久,與其說是敘舊,不如說是請求。

她拜托我不要將我們的事告訴大哥,剖析了她對大哥從最初的崇拜到敬佩,再到後來愛上的感情曆程給我聽。我握著手機默默聽著,最後她說:暮年,過去的就讓它隨風煙消雲散吧,從此我隻是你的嫂子可好?

我最終還是應下了,不為別的,也不是因為她求我,而是她在講述大哥事情的時候,聽得出她口吻裏的愛意與尊敬,以及她與我一樣了解大哥的為人,打這通電話就是知道大哥若得知前事,他們之間就吹了。

後麵從訂婚到婚禮,我都盡了自己的責任,從旁協助大哥。這個過程中,我看到大哥眼角雖然紋路清晰,卻有淡淡的笑意,那代表著他心情愉悅。而席雲舒看大哥的眼神,亦是如此,即使兩人相差了點年歲,但相攜在一起,卻很是琴瑟和鳴。

小敏是大哥四十歲這年,也就是他們婚後第二年生下的女兒。孩子出生的那天,大哥仍在隊裏出任務,是我先趕到了產房門外。隻聽裏麵一聲嘹亮的哭聲,很快護士就抱了個小不點出來,喊了一嗓子問:誰是爸爸?我本要伸出去抱的手立即縮了回來,可護士卻看到了這個動作,走過來就把孩子抱給了我,笑道:很漂亮的小姑娘。

大哥其實一直想要一個兒子,蘇家家業需要繼承,可我卻覺得閨女更好,會更加貼心。看著懷中粉粉嫩嫩的孩子,就不覺滿心歡喜。半小時後大哥趕來,起初聽到是閨女時,臉上的笑僵了下,等把孩子抱在懷中時,他神色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漸漸喜形於色,再到笑得合不攏嘴。生兒生女隻是人的第一觀感,等到一個小生命抱在懷中時,那就隻剩喜悅。

大哥常說小敏是他的福星,因為自她出生後,他就在隊裏頻繁出任務,每次都能化險為夷,而他的職位也是節節高升。也因此,鮮少能回家與妻女團聚。他擔心雲舒母女在家沒人照料,就讓我在他出任務期間搬回老宅住。

因為對小敏的喜愛,大哥交托給我的這個任務,我甘之如飴。可是卻沒想隨著歲月增長,感情居然會變了質。席雲舒對大哥原本的崇愛之情,慢慢都被時間給消磨,而我的時常出現,又讓她對過往校園愛情產生了向往。我的懵懂在她拿了一本夾著大學照片給我時結束,驚覺她眼中對我特殊的情意,毫不留情地嗬斥,並且憤然離開。

如果當時的我能處理好,或者早些與大哥坦白並且交流這件事,那麽結局就不會那麽悲慘。當大哥從寺裏抱著渾身顫抖的小敏出來,當大哥推開門,看到她們母女綁在一起的慘況時,我親身體會到了大哥的悲。他從上到下,全身都染了悲。

目睹過大哥的喜形於色,又一次目睹了他的悲痛欲絕。坦白來得太晚,被大哥揍是我活該,隻能以一生的名義向大哥發誓,守護小敏一輩子。

本以為經過這一事後,再也不會愛了,可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如果說遇上席雲舒是劫,那麽遇上許阡柔則是命中注定。

那是一個作畫比賽,我受邀參加並且委任評委。原本覺得很是無聊,但受限於身份,有些應酬是必須的。比賽開始,就見某位考官宣布了一道題目,底下坐得滿滿的參賽者都開始揮筆。賽到中場時,忽然緊閉的大門被從外麵推開,不小的門聲,迎來大多數人的注目。

隻見一個長發及腰長裙及地的漂亮女孩站在門邊,發現這麽多人看她,她並沒有驚慌與羞怯,仔細看她有些微喘,且額頭有細汗。主辦方立即有人過去詢問,女孩往場上參賽者飄了眼後,就微笑著說:“我是9號參賽者許阡柔,很抱歉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