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天,鹿霜帶著夏喬瀾去城西的古街。這裏經過擴建,已變得和之前大為不同。

夏喬瀾指著臨水的石亭說:“以前我和他總是偷偷跑來這兒,玩那種五毛一支的仙女棒。”

“這種水晶糕居然還有?他最喜歡吃了。”

兩人經過一家中醫診所,她在門口定住,“小時候那人身上總會有傷,我就溜來買這家的跌打藥膏。味道難聞,可效果特別好。他無論多疼,都不會吭一聲。”

中醫診所門前冷清,隻有個半大小孩趴在桌前寫作業。鹿霜從她話語中,倒聽明白了她和另一個人的過去,不安又美好。

有個男人撩起簾子走到台前,無意間往外瞥見兩人。對著夏喬瀾猛地一看,欣然道:“這不是,瀾瀾?”

夏喬瀾笑著進門,“您還記得我?”

“記得,你大半夜來買藥,把我的門都快砸破了,我怎麽不記得。”老板提起往事,樂嗬嗬發笑。

鹿霜留在門口,注意力挪到其它地方。

等夏喬瀾出來,她不好意思問:“我一直講,是不是吵到你了?”

鹿霜搖搖頭。

夏喬瀾說:“回國後,我聽說他一直單身,可是心裏還是有點害怕,沒法把人追回來。和你說完,感覺好很多。”

鹿霜思忖片刻,說:“盡人事最重要,不會留遺憾。”

“你說得對,”夏喬瀾笑容漸深,“我們彼此錯過了這麽多年,不能再把對方讓給別人了。”

到了下午,鹿霜接到孫教授電話,學院那邊有事,需提前回學校。夏喬瀾要送她,正好去學院看看孫教授。

鹿霜在辦公室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沈侓川。

孫教授送他出門,鹿霜生疏客氣地讓出道來。沈侓川看到她的反應,薄唇輕動,另一道女聲忽而斜插過來。

“七哥。”

夏喬瀾雙眼切切望著他。

孫教授見狀,恍然道:“瞧我這記性,還忘了這茬。”

他給鹿霜引薦沈侓川,對夏喬瀾說:“你和沈先生是舊相識,我就不用多介紹了。不浪費你倆的時間,我剛巧和我這學生還有事要談,你們就自己安排自己去吧。”

“打擾您了。”夏喬瀾目光不舍地從沈侓川身上,挪到孫教授那兒。

沈侓川麵向孫教授,餘光瞥了眼鹿霜,“我下次再來看您。”

說完,便提步在走在前麵。夏喬瀾向孫教授和鹿霜道別,跟著追上去。

鹿霜控製著自己不去往那兒看,臨進門前,卻不小心從窗戶的反光上,看到夏喬瀾小跑上前一把牽住沈侓川。

“鹿霜?”

她默默收回視線,“您說。”

“作品構思得怎麽樣?”

“昨天開始動筆了。”

孫傳言稍顯詫異,“很少見你這麽快動筆?”

鹿霜扯了絲笑,“這次比較流暢。”

“把你叫過來,主要是想看你新畫的構思,帶我去看看。”

兩人去畫室的路上,孫傳言和她聊起了沈侓川。

“沈先生是這次畫展的投資人,你性子軟,要是不習慣,避開他們就行。我記得上次他來找我,還是七八年前,也是為夏喬瀾的事。這些年輕人呀,分分合合,非要這麽折騰一下。”

來到畫室,孫傳言甫一看到她的初稿,不由驚歎。

畫麵已具雛形,孫傳言眼光毒辣,很快發現這幅畫的不同。

“你這是,”他嘖嘖出聲,“很好,比你之前的創作巔峰,還要略高一籌。脫離了那種略顯虛空的畫風,完全是你個人全新的風格。鹿霜,好,很好!”

鹿霜被老教授肯定,發自內心感到歡喜,“這次是想法出現得很突然,就決定冒險嚐試一下新的風格。”

孫傳言湊近細看筆觸,一邊說:“作品給我的感覺,很奇特,危險又安全。看來是有什麽事物,或是人,刺激到了你。”

“確實有,算是被他激發了靈感。”

“嗯,不錯,”孫傳言滿臉欣慰,“藝術創作要突破自己,往往就是這麽一下子的事,好好把握這種感覺。”

“我會的。”

孫傳言負手起身,走前冷不丁說:“從你現在作品看得出來,還是略顯保守些。既然已經沒了合同束縛,不如敞開懷試一下。或許,能把這種感覺永遠留住。當然,老師也提醒你,能將安全和危險糅雜在一起的人,和物,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鹿霜,老師隻是給你提供點思路,你聽聽就好。”

鹿霜凝視著落地的油畫框,若有所思。

接下來幾天,她忙於創作,連手機都絕少碰,沈侓川也沒聯係過她。

這天,鹿霜給作品做最後收尾,將零零碎碎的顏料罐歸攏。從夏喬瀾微博裏看到一條最新動態。

是兩塊晶瑩剔透的冰娃娃糕點,配文:“不論怎麽走散,最終都會相遇。”

走到台階底下,她自屏幕抬眼,看到了沈侓川的車。

車窗全降,沈侓川仿佛是被窗框固定的一幅肖像畫,暗色的車內光線,給人平添幾分神秘幽然。

她抬起手臂,嗅到身上的顏料味。

昨天在畫室呆了一天,衣擺有些發皺。頭發淩亂,看著似乎不太整潔美觀。這不是表演的最佳狀態。

轉念間,她放棄了換衣的想法,走到車前,“介意我這樣出去麽?”

沈侓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淡聲說:“上車。”

鹿霜以為會去哪兒吃飯,誰想沈侓川將車開到郊區,直接上了半山腰。

晚風怡人,溫柔拂過臉頰。鹿霜傾身打開按下黑色圓鍵,車頂徐徐後縮。一瞬間,身體近乎風一般的輕盈。她攏過亂發,趴在車門上假寐。

沈侓川斜睨她一眼,素麵朝天的女孩,夕陽下粉白的皮膚似塗了一層淡橘色的蜜。嘴角噙著的笑意,沒有精心矯飾的裝扮,收起撓人的爪子。小狐狸崽安靜下來,異常乖覺。

車子駛到山頂,豔橘色晚霞已塗滿天際。

沈侓川握著方向盤,手表下的小臂青筋凸起。他信手抽開儲物格,捏了下煙盒,裏頭空了。還未收手,一隻掌心大小的黃色鐵盒落在他手上。

鹿霜直直看他,“戒煙糖,孫教授推薦的。”

沈侓川兩指捏著盒身,麵無表情覷著盒麵上的西柚。

“上次見孫教授,煙灰缸裏可是滿的。”

鹿霜眼波流轉,意外發現這麽冷清的人,此刻也會無奈。

她鬆快一笑,說:“可能,是吃糖的方法不對。”

說著,她推開卡扣,取出一片放入口中。而後抬起臀,俯身吻住沈侓川,將糖用舌尖推到他嘴裏。

鹿霜眼睫輕顫,退回座椅,臉上燒得滾燙,仍凝視他的眼睛。

“這樣呢。”

沈侓川垂下視線,舌麵上的片糖慢慢融化,忽一下卷走口腔裏突升的灼意,清新的香味直抵入肺腑。

和她身上散出的沐浴露味道很像。

沈侓川收起掌心,修長的指包住糖盒,“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