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突發的車禍,迅速將人群收攏。鹿霜瞬時如墜入真空之中,耳邊隻剩電流左右穿梭的嗡鳴,四肢麻木站在原地。

“滴——”

擁堵的人群擋住去路,後方不明真相的車輛開始頻按喇叭。

鹿霜驚顫回神,她拿下眼前的手,看到沈侓川那支昂貴腕表,繼而僵硬撥開人群。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到淩晨,清冷的走廊一絲多餘的響動也沒有。

鹿霜垂著腦袋,坐在長椅上,雙手緊緊扣在一起。眼睛不敢去看,衣服染上的斑點血痕。蘇月被第一時間送到裏麵,來的還是醫院的頂尖專家。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她蜷縮手指,努力製住顫動的指尖。

沈侓川打完電話回來,看到的便是這副畫麵。

“滴!”

綠燈的燈牌一瞬熄滅。

鹿霜猛然起身,大步跑到手術室門前。

醫生摘下口罩,對沈侓川和鹿霜說:“沈先生,鹿小姐,傷者子宮沒有保住,肋骨多出斷裂,接下來需要好好休養......”

鹿霜魂不守舍聽醫生說完,跟著蘇月回到病房,腳步卻停在病房門口,怎麽也沒再進一步。

她扶住門框,定定望著病**的蘇月,唇皮顫開:“出事前,我還對她說,小心保不住這個孩子。”

鹿霜聲線又淺又弱,透著無限惶惑。

“和你無關。”沈侓川半攬過她的肩,擁到懷裏,冷靜告訴她。

“可是,是我把她甩開的。我急著過馬路,我讓她,”鹿霜額頭抵住門框,聲音有些哽咽,“你肯定知道,她想用這個孩子幹什麽,對不對?”

沈侓川收緊手掌,給予她回應。

“醫生說孩子已有雛形,是個男嬰。我好像,把她的夢毀掉了。”

“鹿霜,”沈侓川止住她的聲音,“她找你前吃過藥,胎兒早出了問題,注定了不能留。”

鹿霜僵著臉望向他,沈侓川看蘇月的眼神疏離冷清,如同一隻卑賤的螻蟻。

她忘了,除了蘇月,似乎沒有一個人希望這個孩子降臨。

包括她自己。

她應該等蘇月醒後,去嘲笑蘇月的自不量力,再在蘇月傷口上潑硫酸,把過去的痛苦加倍還回去。

她剛才居然想從沈侓川身上獲得寬慰?

鹿霜移開視線,像是找回了些理智,“沈先生,我可以單獨和她呆一會嗎?”

身旁驀然落空,鹿霜後撤幾步,坐到長椅上,始終沒有進門。幽暗昏沉的病房,此刻像一個快速旋轉的渦輪,死死絞住她的視線。

鹿霜腦袋有些沉,眼皮也重得厲害。她蜷起腿,雙臂抱住小腿,額頭抵在膝上。眼前有些朦朧,腦海裏不斷閃現著過去的場景。

肮髒的水溝,粗糲的手掌,汙穢的辱罵。

還有永遠也吃不飽的胃,無休止的畫畫......

蘇月從來都沒抱過她,不會問她今天開心與否,不會關注她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蘇月討厭“母親”這個身份。

鹿霜渾渾噩噩想了很多,她不知何時側躺在長椅上,將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提不起眼皮,隻覺得恐懼,無力地揮動手臂。

“不走......我不去那裏......”

鹿霜仿佛再次回到那個可怕的夏天,她背著書包在雨夜裏狂奔,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仿佛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撲通一下,她被人絆倒在地,臉猛地紮進惡臭的水窪裏。幾道黑影發出獰笑,對著她壓下來。

“滾開.....爸爸,救我......”她張嘴大聲呼喊著,無助地蹬動雙腿,雙手亂抓。

沈侓川微一側臉,躲開她揮舞的手。正要讓出位置,等護士為她打針,懷裏的人忽然小聲啜泣起來,抓著他的衣領啞聲叫著:“七哥哥,七哥哥,不要丟下我!”

沈侓川身形頓住,良久,伸手示意後麵的人別動。屋裏的醫生和護士頓時麵麵相覷,剛才比小獸還警覺暴躁的女孩,這時比乖貓還要順從。哪裏還需要什麽鎮定劑。

幾人看到這位沈先生指指門外,立刻心領神會悄聲出去。

沈侓川被鹿霜緊緊抱住,手臂貼著她的脊背。

“別走,嗚嗚~”

她委屈的叫喚著,腦袋在沈侓川頸窩揉了揉,滾熱的臉頰似找到塊清涼地,不停往他身上蹭。

沈侓川喉結滾了滾,撫在她後背上的手緩緩拍了下。鹿霜吸著鼻子,無意識地將自己縮到沈侓川懷裏,大半個人掛在他身上。

暈暈乎乎的鹿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隻明白,現在抱她的人很安全。小巧的鼻尖,不停摩挲著這人的頸側深嗅,仿佛要牢牢記住他的味道。

清冽的雪鬆,舒然的木質香。她很喜歡這樣的氣息。

女孩軟軟的一團,毫無戒心地躲在他懷裏,溫熱的鼻息噴在頸側,轟的血管也跟著滾燙。沈侓川眼眸暗下去,小臂上的青筋悄然繃起。

他的動作隻要稍微大些,鹿霜便如受驚的幼崽,努力縮小自己的身體,恨不能擠進他骨頭裏。手臂更是箍得用力,唯恐他不見了。

沈侓川任由她抱著躺到**。

她察覺到動靜,不安蹙緊細眉,找到個合適的角度將自己和底下的人嵌好,這才抿緊唇睡去。

沈侓川垂眸,將她唇邊的發絲撥到耳後。

“唔。”

鹿霜嚶語一聲,用力撐起眼皮。看到房間的布置,扭過頭。

一名護士將鹽水袋取下,餘光掃到她,“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頭還疼嗎?”

“謝謝,沒事了。”鹿霜撐坐起身,揉揉發脹的太陽穴。

“沒事就好,”護士眯眼笑著說,“你男朋友照顧了你一晚上呢,剛剛才走。”

男朋友?鹿霜隻能想到一個人。

她來不及多想,一邊掀開被子穿鞋,一邊問:“昨晚車禍送來的孕婦,她醒了嗎?”

“她?”護士眨眨眼,“她今天早上自己出院了。”

鹿霜登時怔愣,反應過來後登時衝到蘇月病房。

沈侓川和袁宇站在窗邊,同時回頭看向她。

而病**空空****,被子淩亂丟在地上。

“她走了?”鹿霜怔怔問,倏爾蹙眉盯著沈侓川,“是不是沈叔叔把她?”

“不是,是她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