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霜一點也不怕死,可她怕死得不痛快。無論是皮肉,還是心理上的。

有一回芭蕾老師給她撕腿,疼得她嗷嗷叫。她生了脾氣,犯擰,死也不肯再去。

回家後,蘇月對著梳妝台塗抹完麵膜,轉身便抽了她一巴掌。

馥鬱濃稠的玫瑰香氣,如狂風般衝入她的口鼻。

那是蘇月第一次動手打她,也是最後一次。原因是她耳畔的落發,扯走了蘇月水晶指甲上的鑽石。

蘇月嫌惡看著她,說,原以為你乖,沒想到這麽不懂事。既然不聽話,那就吃點苦頭長點教訓。

除了打,摧毀一個女孩的方法有很多,恰巧,蘇月對此了如指掌。

鹿霜撿起手機,胸口起伏不定。

等到周礪再次來約她吃飯,她便不再推拒。

這次沒有沈侓川,鹿霜鬆了口氣。

兩人坐在沿河餐廳二樓,眺望遠方聳起的高樓。

“你有煩心事?”鹿霜看周礪今日情緒不高,話都少了些。

“項目沒找到合適的人,有點傷腦筋。”

涉及工作,鹿霜遺憾說:“一直是你在幫我,要是有我能幫到忙的地方就好了。”

“我這忙,還真沒人能幫,”他歎氣,難得消沉,“就是不知道到哪找令老夫人滿意的手藝人。”

“要什麽類型的手藝人?”

周礪抬眼,“泥塑,或者,木雕。”

鹿霜心念一動,掏出手機,翻到一個專做木雕的博主,“你要不看看他。”

周礪本意是不想讓她失望,下頭的人前前後後,找了一堆國內外有名的雕刻大師。卻沒一個人能讓那位老夫人點頭。

審美這個太過主觀,老人家口味刁鑽,難能找到合適的。

他接到手裏,打開博主的相冊,越看越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你覺得怎麽樣?”鹿霜注意著他神色的變化。

“好像,挺,”他想破腦袋,蹦出個詞,“獨特。別說,很有味道。”

視頻裏的博主隻露了手,皮膚雖白,大大小小的傷痕不少,看著很年輕。

鹿霜眸光爍動,“他叫裴傾,我關注他很久了。雖然名氣沒有那些老藝術家大,但剩心思精巧,能把古典和現代完美融合,手藝也非常精湛。”

說完,她不好意思低下長睫,“幫不上你什麽大忙,你別嫌棄。”

“怎麽會嫌棄呢?”周礪笑說,“我回頭聯係一下這人,這年頭名氣都是虛的,小手藝人的實力未必比大藝術家弱。”

他見鹿霜翹起唇角,像小孩子把自己最喜愛的事物展示出來,獲得了朋友的認可,發自內心的滿足。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她臉色一暗,猶豫著掛斷。沒一會,又是第二個。這次她直接將手機關機,塞進包裏。

“又是程慕?”周礪看到屏幕上的兩個字。

“嗯。”

周礪若有所思,他幫的了鹿霜一時,後續就是個大麻煩。他稍一考慮,問:“你有沒有想過出國?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她盯著右手,臉上的笑意漸漸黯然,“我身上有合同,出國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周礪拍拍她的腦袋,“反正,我一定能幫你多久,就幫你多久。”

鹿霜心下微沉,周礪手下有個律師團,如果能讓他開口,合同解約的勝算未必不大。

看來周礪對她的身份還是有所忌憚,不願和沈家三叔發生直接衝突。

難道真如沈侓川說的,選錯了人?

難道一定要用右手換自由?

吃完飯,下一局裏有沈侓川,鹿霜自動避嫌,在學校門口下車。在原地發了會呆,接著掏出手機,將裏麵的聯係人“程慕”,改為“小敏”。

然後給她回了個“OK”的手勢。

周礪一腳油門踩到私域,笑得比花還要甜。沈侓川回身,長指捏住杯口,走到落地窗前。

“七哥,好消息,”周礪一把搭上他的肩,“我給你找著人了。”

“這回是哪裏的老師傅?”

“這回可不是老師傅,”周礪將微博找出來,“看看,是個年輕人,我看著很滿意。”

他知沈侓川眼光挑剔,沒個六七分的把握,不會隨意遞過來。

沈侓川頷首,“不錯,信息發給袁宇,他會去找人。”

“好咧,”周礪樂意之至,“小博主能給你家老夫人製作壽禮,這輩子就算是捧上金飯碗了。”

沈侓川舉杯喝了口酒,“下午特地找人去了?”

“別說,鹿霜可真是我的大寶貝,”周礪坦**誇起鹿霜,“我和你滿世界找了一個星期,鹿霜一頓飯的功夫就給了我一個驚喜。”

“她找的人?”

“對,”周礪拿起夾子從桶裏夾冰塊,語含遺憾,“程慕好像是纏上她了,她好像還和你三叔有合同。七哥,你說我家律師團和你三叔手下的人來一場,勝算大不大?”

“想幫她?”

“有這個想法,不過,”周礪搖搖下巴,“憑沈三叔吸血鬼的特質,估計一場官司能耗到天荒地老。”

沈侓川聞言淺淺笑了聲,跳過這個問題,“你知道溺水的貓,多久會咽氣?”

周礪大喇喇說:“這我上哪觀察,七哥,我可不是變態啊。就是見著了,我這麽有愛心的人,還不會救?”

“十五分鍾,”沈侓川俯瞰腳下渺小的建築,聲音緩緩,“猜猜,溺水的狐狸需要多久?”

周礪手上一緊,夾子上的冰塊哐當掉進杯子裏,激起一小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