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夜話,午夜相約,每一天,每一個寂寞的夜晚……”

安鐵把車停在電台的樓下,秦楓剛走不久,安鐵一看表正好12點,他扭開車上的調頻,收音機裏又傳來秦楓熟悉的聲音。

電台樓下靜悄悄的,霓虹燈在城市的夜空一直閃爍,像一雙不知疲倦的眼睛,看著這城市的故事一個個開始一個個結束,看著這塵世的愛戀在每一扇孤單的窗戶內被燈火嗬護與炙烤。秦楓那充滿感情的聲音在巨大的夜色裏顯得有些寥落,在五月潮濕的空氣裏,在安鐵有些迷茫的心裏輕輕吹拂。大連的五月,春意正濃,有點像南方的三月,春花如夢夢如煙,柳絮渡口風中眠。安鐵有些恍惚,聽著秦楓的聲音感覺有些不真實,秦楓就在他很近的樓上,但又好像遙不可及。

秦楓的聲音和這幾句節目開頭的話,安鐵已經聽了四年多了。安鐵還不認識秦楓的時候,秦楓就已經是這個城市著名的主持人,她主持的這檔叫“秦楓夜話”的節目在大連幾乎家喻戶曉,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最醒目的大廈牆上有秦楓的大幅宣傳照。安鐵在過客酒吧的時候,一個人經常在自己的小屋裏聽秦楓的節目。那時候的安鐵狂妄而有自卑,在聽節目的時候,常常被節目裏的情感故事弄得哈哈大笑,有時候又被那些故事弄得鬱悶無比。他覺得這個節目很無聊,那麽多的人在節目裏**自己的隱私,他們在節目裏又哭又笑,仿佛這個城市又脆弱又無聊。大連的確是一個非常女性化的城市,這個城市的女人很出名,全國都知道大連出美女,但這個城市的男人卻默默無聞,實際上,在大連呆了這麽些年,老實說,美麗靈動的女人安鐵並沒有見多少,到是大連的男孩子一個個高大英俊,遠比大連女孩子要出色,至少在外表上,但是,這個城市的女性氣息無所不在,這一點一直讓安鐵很困惑。

在過客酒吧,常常在午夜寂寞難耐的時候,安鐵也想過給秦楓夜話打熱線,他想和秦楓聊一聊他和李小娜的故事,一拿起電話安鐵就覺得這種舉動無比傻逼,感覺自己像一個隱私暴露狂,可是他真的非常想和人說一說,除了和李海軍在酒後說過一次李小娜,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愛情的背叛如同一帖醫治慢性病的中藥,一直在安鐵心裏熬著,那種苦不堪言的苦楚無法用語言描述,他一直想找一個機會給一股腦傾倒出去,但又心有不甘,他像一個慢性病患者一樣縮在小屋裏一個人熬著無效的中藥,試圖療好自己的傷,結果是傷沒療好,卻喜歡上了這中藥散發出來的滿屋憂傷的芳香。他徹底病了。

每當安鐵想打秦楓夜話傾訴的時候,安鐵總會一把關掉收音機,然後一個人冷酷地笑著罵一句:傻逼。然後打開電腦,進入聊天室找女人搭話。

最開始,安鐵進的是上海億唐網的公共聊天室,大家在一起聊天,那個聊天室裏人不多,女的更少,男人像蒼蠅一樣圍著為數不多的幾個女人翁翁直飛,為了引起女人的注意與好感,男人們使出渾身的解數,裝風流倜儻的,裝男人氣概的,裝飽讀詩書的,扮氣質裝酷的,什麽鳥都有。男人們拉幫結派互相攻擊,一個聊天室就像一個硝煙四起的**的原始森林,一群動物在為爭奪配偶與**權而捉對撕殺。那些年網戀還是一個時尚,媒體上整天都在報道一些因為網戀離家出走的清純的故事。出格一些的就是老爹和女兒網戀,結果真相大白後女兒自殺,道德感特別強。總之,網絡是洪水猛獸,是危險的雷區,但越是覺得禁忌人家越是津津樂道,越想去嚐試。

安鐵進的是一個有關興趣的聊天室,一個叫李易安的女網友正在和一個自稱文學博士的叫有學問的豬聊得很熱乎。女人饒有興趣地跟文學博士聊天,謙虛地和他談論一些文學常識,兩個人在說點文學話題的同時,順便談一些時尚和個人興趣的話題。安鐵開始就是在這個聊天室插科打諢,看哪個男的裝逼,他就出來猛烈打擊。剛來的時候沒有經驗,一個人單槍匹馬出擊,結果遭到一幫互相熟悉的男人圍攻,後來安鐵學乖了,花了一半的時間在這個聊天室裏結交了幾個還算談得來的酒肉朋友,後來打口水仗就成了幫派械鬥。拉攏一幫人,再打擊一幫人,這是階級鬥爭的最佳策略。當然你也不能討好所有人,討好所有人的人肯定是最孤單的人,你想超越圈子,那就沒有人跟你站在一起,討好所有人,其結果是得罪所有的人,那還不如討好自己,這也是聊天室階級鬥爭的真理。

安鐵在不時放冷箭打擊了不少他認為可以打擊的男人時,他已經盯了李易安和有學問的豬博士兩天了。期間,安鐵不時和李易安搭過幾次話,都是被禮貌地應付,還經常被有學問的豬強行打斷。

“媽的,念了兩天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你等著!”安鐵像個進入狩獵狀態的獵人一樣盯著他們交談,等待著對手露出破綻。安鐵偶爾也和別的女人搭幾句話,但主要心思還是放在李易安的身上,除了這個女人談吐文雅顯得比較單純之外,主要是幾次搭訕都被打回原籍,安鐵覺得很沒有麵子,他鬥誌昂揚地準備把李易安從有學問的豬手裏搶過來。從他們聊天的內容和進程來看,這種可能性很大,第一,他們聊天的內容雖然開始轉向個人興趣,但還不是很親密,第二,他們還在公聊,還沒私聊,更說明李易安沒有心思急於更進一步了解又學問的豬博士。

機會終於來了。後兩天,有學問的豬一看這女人一直謙虛地和他討教問題,逐漸也覺得自己很牛逼,言語之間狂妄而輕浮起來。看得出李易安常有小小的不快。這時候,安鐵適時插話李易安也會和安鐵多說一會。這時,有學問的豬開始急噪起來,開始顯示起他讀的幾本書來,安鐵一看,心中暗笑,通過觀察,他感覺這女人對學問並不熱中,偶爾談談詩詞也是表達一下心情,而且這博士好像不學無術,讀書很粗淺。

“易安女士,你喜歡古詩詞嗎?”安鐵挑起一個話題。

“還行,挺喜歡的,沒事看看。你也喜歡詩詞?”李易安明顯對這個感興趣。

“我也還行,挺喜歡的,沒事也看看,你喜歡誰的詞啊?”安鐵回了過去。

“我認為唐詩更有成就,宋詞都是些靡靡之音”博士牛烘烘地說。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李易安在電腦上打了這幾行字,然後接著說,“我蠻喜歡這幾句的。”

“你好像心情不好啊,姑娘!”安鐵心中暗喜,馬上裝著討教博士,“博士,這詞的詞牌名是什麽?誰寫的啊?”

“李清照寫的!婉約派,小情小調啊,有什麽好。”博士豪不猶豫地回答。

安鐵大喜過望,機會終於徹底來了,mygood!

“哈哈,你什麽時候給李清照變性了,姑娘,博士在罵你是變態,說你李易安是男人啊。”安鐵得意地說。

“別那麽膚淺好不好,我什麽時候罵她了。”博士還是趾高氣揚。

“別在那裏給我裝學問,別在這裏丟人顯眼了,這是溫庭筠的詞,詞牌名為菩薩蠻,這詞是個長著滿臉胡子的大男人寫的,晚唐詩人,花間派詞人的開山鼻祖,李清照活那麽長啊,從晚唐一直活到南宋?你還博士呢?簡直就是一文盲?還博士,騙人的吧,滾回家多看點書再出來混,做騙子那麽容易嗎?”安鐵一抓住別人軟肋,就一擊斃命,決不留情。

“這個詞的確是溫庭筠寫的,那誰說的沒錯,你真的是博士嗎?”李易安馬上質疑。

博士羞愧無地,從此在這個聊天室銷聲匿跡。這天晚上,安鐵很快就和李易安發展到私聊。

“你家是那裏的啊?”私聊以後安鐵第一句話就問。

“你猜猜!”

“山東!濟南!”安鐵想了想,叫一個李清照的字的網名,又不是對詩詞特別迷戀,隻是一般的喜歡用詞來表達點心情,估計是家跟李清照有點聯係,李清照就是山東濟南的,於是,安鐵肯定地說。

“啊!你怎麽知道!你不會認識我吧?”李易安興奮而吃驚。

“憑一種感覺,可能是緣分吧,我怎麽能認識你呢!”安鐵不想說出他的推理,女人是多疑的動物,天生對不確定的事物懷著致命的迷惑,理性的推理隻能使她們那感性的小腦瓜警覺並且清醒起來。她們往往對緣分一類的東西著迷,緣分就是類似於命運一類的東西,有著太大的想象空間,因而成為人們一種虛擬的強大的依靠。女人們喜歡懷疑一切,又對自己沒有信心,一旦你讓他們認為緣分或者命運一類的東西來到了他們的生活當中,她們就會在心裏對命運的安排深信不疑,類似於負負得正的原理。

女人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真正宗教徒。她們具有理想主義者和宗教徒那種脆弱的本性和容易由於懷疑而導致狂熱的偏執特性。

強烈的**和帶點美麗的不確定會使她們對你完全敞開心扉。

很快,安鐵和李易安由詩詞就說到私生活,由回憶大學生活談到愛情,安鐵很快就了解到李易安是個少婦,丈夫做糧油生意,全國各地到處跑,經常不在家,一出門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兩個月,戀愛五年,結婚剛一年。然後他們開始通電話,李易安經常說她婆婆或者她媽媽在她家樓下住,她住的是兩層小別墅,通常是她將電話打給安鐵,她說是怕安鐵打過去會驚了她婆婆或媽媽。很快,安鐵和李易安就開始在電話裏曖昧起來。

“你猜猜我現在穿什麽衣服?”在一次女人剛洗澡後,她問安鐵。

“你不會光著吧?”

“恩,我沒穿衣服。”李易安羞澀地說。

“我想給你打電話,我想你了!”

“我給你打吧。”李易安馬上打了過來。

安鐵和李易安開始了網戀,沒日沒夜地打電話,幾乎都是李易安給安鐵打。直到有一天,李易安說,我們以後別聯係了,我老公前兩天去電信局查我的電話清單了,說我一個月打了2千塊錢。

安鐵從此再也沒有和那個女人聯係過,隻是經常想起她半夜裏欲言又止地說“恩,我沒穿衣服”。

夜色如此美麗,而又容易腐朽,像愛情,一直牽引和籠罩著我們。

安鐵這時候,就更想給秦楓夜話打熱線,壓抑不住,又開始上網找其他女人,在聊天室見到女人摸樣的網名就上去搭訕,“美女,來了,沒忘記我吧!”沒有過度,沒有序幕,在這裏相逢如此自然,遺忘也如此不在意,但是為了抓住現在,你還要裝著對過去多情,“怎麽會啊,一天到晚都想著你呐,寶貝!”

當你在聊天室認識了許多女人卻叫不出她們的名字時,叫女人寶貝是一個安全的稱呼。不管你是否記得她們的名字,寶貝可以是她們通用的名字。

安鐵在車裏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突然被一陣電話鈴聲驚得清醒過來,秦楓還在空中電波裏和人們溫情脈脈地敘說,安鐵感覺恍惚如夢。安鐵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和秦楓走在一起,至今安鐵也沒有理清怎麽和秦楓交往起來的,自從安鐵到報社調到廣告部時尚周刊後,在一次領導安排對秦楓的專訪開始,慢慢地,秦楓就真的被安鐵一個人專訪了。

電話是白飛飛打來的,她笑嘻嘻地說:“在哪呐?你不要我和瞳瞳了?瞳瞳在我這裏都睡著了,今晚就讓她在我這裏睡吧。”

“好的,我明天早上去接瞳瞳上學。”白飛飛輕盈而又明朗的聲音總是讓安鐵充滿了感激與內疚。

安鐵覺得心裏空空****的,秦楓的聲音也在心裏空空****地飄著,他需要抓住,他需要切實地把一些飄忽的東西抓住。這時候,秦楓的節目開始播放廣告,安鐵知道秦楓有幾分鍾的休息時間,他馬上打電話給秦楓,著急地說:“寶貝,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