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人溝

爺爺見到黑傘,眉頭皺成了一團,手中拿著封魂罐來回踱步,看起來非常不安。

我問爺爺怎麽了?

爺爺重新點上煙鍋,深吸了一口,吐著煙圈說:你知道這封魂罐裏的是誰嗎?

我搖搖頭說,封魂罐是鬼姐姐的,讓我親手交給你,還說不能讓那僧人看到呢!

爺爺點點頭說,不知道最好,這裏麵的場子大著呢!

我心裏還是疑惑,問爺爺封魂罐裏到底是誰?

封魂罐是養鬼的,說白了,就是‘養鬼道’封鬼用的,裏麵一般都是邪靈惡鬼。

不過,在黑樓血池時,封魂罐裏生著一朵黑蓮,圍繞它的九個骷髏頭,最後化為血滴子融入了蓮心,那場景太過妖異。

“你現在還小,知道了會有禍患,等你大一點兒爺爺就告訴你。”

爺爺說完,到房裏找了一塊紅布,將封魂罐裹了起來,回頭對我說:封魂罐的事兒,莫要對其他人講,知道麽?

我點點頭,心裏開始犯嘀咕,爺爺今天變了一個人似的。

爺爺見到僧人,眼神中帶著幾分畏懼,這讓我感到不安,索性問爺爺年輕僧人的底細。

爺爺告訴我,那僧人叫千麵神僧,道行很是了得,多年前曾有過一麵之緣,之間宿怨不淺。

千麵神僧?

這個法號倒也新奇,勾起了我的興趣,問爺爺:那千麵神僧,是不是真的有一千張臉呢?

爺爺告訴我,此人生性孤僻,行蹤詭秘,擅長易容術,至於是不是真有一千張臉,沒人能吃準。而且,在江湖上已經匿跡多年,現在突然出現,恐怕來者不善。

吃完早飯,爺爺給我診脈,隨即臉色大變,急忙在我身上點了兩下,一股冷氣從腳底板兒生氣。

我被爺爺的舉動驚呆了,急忙問爺爺,到底咋了,我怎麽不能動彈了?

爺爺冷哼一聲說,瓜娃子,是不是腳底板兒冒寒氣,直衝肚臍眼下三寸發熱,太陽穴發脹,眉心刺痛?

我連連點頭,嚇得說不出話來。

爺爺說道:看來是天意啊!你在黑樓中了陰煞,又在血池撞了血煞,而且流年犯鬼煞,三煞壓身,凶的很哩!

爺爺看我嚇得夠嗆,急忙安慰了幾句,將我帶到裏屋按在佛龕前,叮囑我閉著眼睛不要起來,門外一會兒會有很多髒東西呢!

一聽有髒東西,我哪敢絲違背,跪在地上麵朝佛龕,閉著眼睛祈禱,心裏念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片刻後,格子窗被風吹的嗒嗒響,轉身偷偷看了一眼,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窗戶上無數黑影扭動,一雙雙手印在了窗戶紙上,破洞裏血紅的眼睛窺視著,說不出的瘮人。

不過,髒東西被什麽擋著,倒也進不來。

許久,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然後就是熟悉的誦經聲,我知道那是爺爺在施法渡鬼。

院子裏劈裏啪啦,有嬰兒哭泣,女人尖叫,漢子的嚎叫,甚至還有詭異的貓叫。

那聲音說不出的刺耳,唬的我捂住了雙耳,閉著眼睛大腦嗡嗡亂響。

古怪的聲音持續很長時間,然後漸漸消失,隻有空靈的誦經聲依然入耳,聽著非常舒服。

‘吱呀’房門響聲,爺爺走進來,在我身上點了兩下說:好了,現在暫時沒事了,晚上帶你去一個地方。

腿都跪麻了,搖晃著起身問爺爺,晚上去哪裏?

爺爺說,去一個好地方,給你定親。

我愣住了,雖然隻有九歲,但一些淺顯的世情,已然知曉,問爺爺:定親不就是要娶媳婦嗎?

爺爺哈哈一笑,在我腦瓜子上彈了一個爆栗,說道:瓜娃子,你有福,幸虧她答應了,不然咱爺倆已經掛了。

我摸著頭莫名其妙,心想我喜歡的是柳夢蝶,這輩子除了她,誰也不要!不成想,竟然說了出來。

爺爺吹胡子瞪眼,沉聲嗬斥道,不準瞎說,不然怎麽對得起人家?

我心裏一萬個不樂意,悶聲說,我就要娶柳夢蝶,誰說也沒用。

爺爺一跺腳,頓時急眼了,揪著我的耳朵說,你個小兔崽子,爺爺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這麽多,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咱就這麽不聽話,我容易嗎?

我還要強嘴,背心陰風卷動,涼氣直透心脾,仿佛身後站著一個人,頭皮一陣發麻,估計臉都變色了。

爺爺見情況不好,急忙對著我身後說,恕罪,恕罪,他是無心的……

陰風消失,爺爺擦著額頭的細汗說,瓜娃子,以後萬不能說這種話,知道了嗎?

我腿肚子直打顫,磕磕巴巴地說,知……知道了。

轉著圈看了許久,也沒發現有什麽怪異之處,心裏一陣狐疑。

一陣砸門聲,王胡子破鑼聲嚷嚷著:不好了,不好了,葉師傅,杏花死了……

我吃了一驚,杏花還是大姑娘,咋就死了呢?

開門後,王胡子拉著爺爺邊走邊說,二人消失在了門口。

我惦記著旱獺肉,魂兒也不在家裏,見爺爺走遠,虎裏吧唧鎖了門,撒丫子往猴子家跑去。

“好香啊!”

尋著香氣走去,正是猴子家,往門縫一看,院子裏擺著木桌,上麵擺著粗瓷碟子,焦黃鮮嫩的旱獺肉,正冒著縷縷白氣,忍不住猛吞幾下口水。

猴子和胖子攥著骨頭,啃的滿嘴流油,不時用袖子抹嘴,都樂成神仙了。

****的吃獨食!

我翻身上牆,然後悄悄到了二人身後,爆喝一聲,嚇得二人滾落在地。

“媽的,摔死我了。”

胖子拍著屁股上的土,瞪了我一眼說:恨水,你他娘的不嚇人會死麽?

猴子撇了撇嘴說:真是的,嚇得我一抖,你看肉都掉地上了。

我低頭一看,旱獺的屁股焦黃發亮,尾巴衝天立著,猶如旗杆一般。

三人嘻哈一番,甩開腮幫子,一陣風卷殘雲,碟子裏隻剩幾段蔥花,抹了抹嘴都是誌滿意得。

猴子奶奶又端上來一碟,胖子剛要抓,我急忙一筷子打住他的手,胖子鼓著腮幫子說:幹啥,不讓吃啊?

我拿出了準備的油紙,包了幾塊,然後用手絹裹好,對胖子說:我先回家了,你倆慢慢吃吧!

胖子直翻白眼,鼻子裏‘哼’了一聲,罵罵咧咧地說:個人主義,猴子我倆吃……

我沒有理會,快步往家裏走去,幻想著,爺爺見到旱獺肉一定會高興。

門前的柳樹下停著一輛馬車,大胡子騎在馬上,嘴裏叼著半截樹枝,兀自玩弄著馬鞭。

見到凶神惡煞的大胡子,腳下放滿了步子,打探了幾眼,馬車裝飾華美,雕花的格子非常精致,錦緞低垂,不知道裏麵是什麽人。

見房門大張著,我以為爺爺在家裏,邁腿剛要跨門檻,發覺有些不對勁。

門扣被硬生生扯斷,鎖子斜斜掛著,莫非是進賊了不成?

再看馬車上的大胡子,心裏更加害怕了,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這時,爺爺同村支書匆匆趕來,兩人都陰沉著臉,似乎有發生了什麽大事。

爺爺打量了馬車以及大胡子,到門口對我說,還愣著幹什麽,快進去!

堂屋裏,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國字臉,小平頭,戴著蛤蟆鏡,披著軍大衣,看樣子是個軍人,而且是大官。

三個紅木箱子開著,裏麵整齊碼放著金條,散發著耀眼的金光,起碼有幾千兩。

氣氛異常嚴肅,別說是爺爺愣了,就是自詡勞動模範,到過北京,見過**村支書,也同樣呆若木雞。

房間裏安靜的讓人窒息,過了一會兒,中年人先開了口:葉道友,這次請你出山,是有大事相商,還望莫要推辭。

爺爺看著紅木箱裏的金條,似乎明白了過來,笑著說:這位首長,老朽隻是一個算命度日的糟老頭,您這是何意?

中年人摘下墨鏡,用犀利的眼睛看著爺爺說,您老還認識我麽?

爺爺將中年人上下打量一番,皺皺眉頭,凝神細思片刻說,聽您著口音兒,像是江南人氏,怎麽難道您認識我?

中年人哈哈一笑,重新戴上墨鏡說:老先生,二十年前,您我曾有一麵之緣,罷了,說正事吧!

村支書見爺爺冷麵相對,在耳邊悄悄說:這位首長是中央來的頭子,葉老莫要怠慢了。

爺爺點點頭,行走江湖多年,這點眼力勁兒他還是有的,光看那幾箱黃金,就知道此人來頭不小,莫非是遇到了什麽要命的事兒?

爺爺開口說:“您有什麽事兒,直說吧!老朽若是能幫上忙,定當盡力而為。”

中年人掩了掩軍大衣,一手扶著墨鏡說:請到裏屋細談。

村支書為人活泛,已經曉得了男子的意思,拉著我出了門,然後將門關好。

一炷香的功夫,中年男子推門而出,麵色很是難看。

招呼了大胡子,抬了紅木箱,駕著馬車絕塵而去。

村支書見爺爺走出來,急忙迎上去詢問:葉老,他究竟是什麽人?

“怎麽,人不是你帶來的,難道你不曉得他的底細?”爺爺慍怒地白了村支書一眼。

“這……我還真不知道,是縣革委會小劉通知我接待,有介紹信和紅頭文件,還說要絕對保密。”村支書歎息著,低聲說:這人了不得,那可是幾千兩黃金啊!

村支書走後,我問爺爺:爺爺,那人是不是來請你做法事的?

爺爺目光憂鬱地說:不是,隻是一些瑣事罷了,你就不要打聽了。

夜裏,爺爺帶了香燭紙錢,將封魂罐埋在了竹籃底下,找了驢車,說是帶我去定親。

月光如雪,驢車嘎吱嘎吱響著,沿著碎石路走了一頓飯的功夫,到了陰山腳下。

“爺爺,這是要去陰山竹林麽?”看著陰山北麵黑幽幽竹林,心裏開始打顫。

爺爺吧嗒吧嗒吸著煙鍋,吐著煙圈說:不,要去黑水溝。

陰山北麵是竹林,南麵是黑水溝,但聽人說,黑水溝以前是一條亂葬崗,那些死屍全都翻山,到竹林成了陰人,而鬼魂則是化為惡鬼,非常邪乎。

“爺爺,據說黑水溝以前亂葬崗,不會鬧鬼麽?”我擔心地看著爺爺。

爺爺麵色沉重,說:“你知道黑水溝的本名嗎?”

我搖搖頭,追著爺爺問,他冷冷地說:“死人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