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蹬一下,把電話撂了,想分辨音樂是從哪傳來的。剛掛電話,歌聲戛然而止,再撥通,鈴聲又響起。

我是親眼看著娜娜玩著手機上公交車的,她怎麽還在我房間!?

我按了重播鍵,想分辨手機在哪裏,房間翻了不下三遍,連馬桶水箱都看了,就是找不到。可鈴聲又是這麽近,好像化作空氣,不停地呼喚著我,卻又是無法捕捉到的發聲體。

一瞬間,我血都涼了。明明還是白天,卻總覺得房間裏鬼氣森森,陰冷陰冷的,像掉進冰窟窿裏,感覺身後就站著一個人看著我,情不自禁打了個擺子。

我木訥的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今天確確實實已經是農曆十二,按照神秘人給我的大限,十五這天,我很可能就會成為他們殯儀館的新顧客。

我忙不迭收拾好自己的包,就算硬著頭皮,也得去一趟那個南窪地殯儀館了,也就是郵件中照片展示的地方。

打上出租車時天剛擦黑,我以為巴掌大的縣城,殯儀館會很近,卻不料坐車還走了二十多分鍾,這才剛立秋,天說黑就黑下來。

我下車一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腳下還是砂石路。

司機探出腦袋,往山上的亮光處一指說,那就是火葬場,黑燈瞎火的他可沒我這膽兒。

我給他一百塊錢,讓他在這打著表等我。這孫子說等他把車頭挑過來等,誰知這個王八養的玩意,打過方向盤就是一腳油門,刮了我一個跟頭,我摸起一塊石頭,往上追了幾步,就他媽剩下一個漸行漸遠的後尾燈了。

轉頭看去,這是個群山環繞的窪地,鬱鬱蔥蔥的森林被黑暗的陰影吞噬,在窪地盡頭的山腰上,有一盞隨風擺動的亮光,和照片中神似的是那根觸目驚心的粗煙囪。

因為光影的關係,最直觀的視覺,群山的黑影像一頭頭洪水猛獸,紛紛張開巨大的懷抱,將我收入臂彎。月亮還沒升起來,四周黑咕隆咚的,走在砂石路上,兩旁都是茂盛的草稞子和小樹林,風一吹過,總讓人覺得有點滲人。

火葬場的大鐵門虛掩著,從門縫瞅進去,有股說不出的詭異,仿佛一草一木都帶著死人味兒,要是白天,人鬧喝翻的無所謂,可是看大院裏連輛車都沒有,就知道火葬場最近生意比較凋敝。當然,要是這裏生意好,反而更滲人。

我推門進去,壯著膽子問:“有人嗎?”

喊了兩聲,打亮燈那個房間裏,走出來一個跟我歲數差不多的小夥子,腦袋奇大,典型的窩瓜臉。

看到我後,他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進來說話吧。”

大腦袋值班那屋開著電視,牆角旮旯堆放著一些壽衣、骨灰盒、甚至是死人化妝品等東西,也許這哥們兒是習慣了,但正常人在這種環境下呆著總會覺得膈應的慌。

我趕緊表明來意:“我是薑海洋,跟我視頻語音,讓我來這的人是你嗎?”

“不是。”他瞅了我一眼,遞了根黃鶴樓,“那應該是我媽。”

“她人呢?”

“你來的不是時候,留個電話,回頭我轉告給她。”

大腦袋對我愛答不理的,來半天連杯水都沒給倒,瞅了眼他身後的小櫃子,幾副碗和杯子都掛著灰塵,我連忙打消了喝水的念頭。

我怕這逼再給忘到二門後,用他們給死人化妝的口紅,在一個很顯眼的紙箱上寫上我手機號。大腦袋一直在背後看著我,我一扭頭,他沒來得及閃躲目光。

我總覺得這個大腦袋有問題,他好像認識我,又故意裝作不認識,這感覺很怪。好比,分手多年的戀人相遇,再怎樣偽裝,還是會有隱性的東西泄露出來。

離開時,我感覺肚子有點疼,就去院角的公廁方便,公廁很幹淨,幹淨的有些古怪。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好奇心,每個蹲坑都看過了,別說一坨屎,連尿漬都沒有。我又來到隔壁女廁,還是一樣的情況,不同的是,最盡頭的蹲坑幾乎裝滿了糞便。我當是就覺得奇葩,難道火葬場的員工,無論男女都隻蹲一個坑,就為了臭味兒相投?

我知道這地方忌諱多,真怕蹲別的坑,拉到一半下麵冒出一隻手捅我**,於是也在這個坑蹲。

蹲了兩根紅塔山的時間,我尋思剛才光留我電話,忘了留他們這一個,就回去跟他要電話。

值班室依然亮著燈,可大腦袋卻不見了,不過樓道深處隱約能聽見他走路的聲音,我尋思不能白來一趟,就借著綠幽幽的消防通道燈的燈光,往裏頭走。

越走感覺視線越差,恍惚聽見值班的那個大腦袋在搬貨物,箱子櫃子放在地上發出的聲音,衝淡了我退堂鼓的念頭,貼著樓道牆壁往前摸。感覺這裏像個地下室,悶潮悶潮的,連牆壁上都掛了一層水汽,手裏粘乎乎的感覺特別惡心。

這時我距離大腦袋搬東西的地方已經很近了,這段走廊堆積這許多紙箱子,我拿手機照亮,順便打開一個,因為走廊消防燈的綠光波長的緣故,看什麽都是暗綠色,我伸手一摸,裏麵居然是碎冰碴子,冰涼刺骨,我連忙把手抽回來。

前麵就是一扇半開著的門,裏麵的強光穿過門縫,依稀能看到搬運東西的大腦袋。

我剛要咳嗽兩聲,提醒他我來找他,一句話卡在嗓子眼裏沒上來,終於看清楚他在搬什麽。

原來,這是火葬場的停屍間,整整兩排銀色金屬“長方形格子”,在燈光照耀下像一麵麵鏡子,這些格子都是冷藏屍體用的,還掛著冰碴的拉手下有個吊牌,寫著屍體編號。

裏麵的人正樂此不疲的從一個抽屜裏,扛出一具屍體,放在一個案頭上,然後就看見他映在金屬貨架上的影子,拿出一個小工具箱來。

這尼瑪給我驚的,他不會是變態吧,反正死者遺體進了火葬場,出來都是一捧骨灰,看他這架勢,就跟要解剖似的。

我就蹲在關著的半

扇門門後,通過房間裏貨架的反射看他幹啥。

這變態業務相當熟練,將屍體的四肢和頭顱,都用繩子捆上,然後又拿鋼針串上線,把屍體的眼鼻口轉著縫了一圈兒。做完這些,他那個案子好像有個機關,一拽繩子頭,屍體被淩空吊了起來。

我趕緊捂著自己的嘴,像灘爛泥似的坐在地上。那具屍體因為眼皮縫了針,就那樣空洞無神的看著變態,明明是死人,卻覺得他在痛苦的呻吟。

那個變態從旁邊端來一壺燒開的熱水,用滾開的開水燙了屍體一遍。這時,讓我觸目驚心的一幕出現了,他拿出一把鋼製的梳子,從屍體的大腿開始刮起,一刮到腳,從梳子縫擠出一條條細細的肉絲。

因為屍體是冷凍的,表層澆了熱水,再用鋼梳子一掛,我就算閉上眼睛,也無法回避這種慘絕人寰的刺痛,根本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從大腦皮層傳來的一種本能反應。

我忍著不想看,卻又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促使我回頭,屍體的手指耳朵鼻子,一次次被刮成“土豆絲”,惡心的感覺讓我實在沒忍住,哇的一下子吐了出來。

尼瑪的,其實早就想吐了,我怕出聲,又咽了回去,咽回去感覺更惡心,吐得就更厲害,一發不可收拾,住著地板嘔嘔的吐,恨不能把大腸頭都吐出來擦擦。

死變態肯定是聽到我聲音了,他工作的聲音停下來。

我的心砰砰跳,我這小身板,也禁不住他那鐵刷子刮幾次,回想起那種“質感豐富”的刮肉聲音,不寒而栗,下意識的往裏麵瞅去。

那個人緩緩轉過頭,朝著可以當鏡子的金屬貨架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差點沒把我魂兒嚇飛了,這個人不是大腦袋,但他是誰不重要,可偏偏是昨晚上穿著壽衣的老太婆!

老太婆毫無征兆的轉過頭,衝著鏡子陰笑。我們就通過鏡子的反射互相看著,即便沒有這兩天的經曆,這老不死的也夠嚇死一船人的。

她的腳步一點點靠近,我緊緊的貼在門後。

嘎啦!鏽跡斑斑的鐵門打開,當時我就煞筆了,這門原來不是往外推的。

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停屍間的地上,她俯視著失魂落魄的我,居然笑出聲來,“咯咯咯……”

讓人生厭的笑聲,被這鬼氣森森的停屍間放大,我雖然害怕,但也沒亂了陣腳,因為已經拿不動腿。

老太婆居然伸出一隻幹枯如柴的手,在我的肩膀上捏了捏,我估計,這就相當於測試我肉質怎樣,我注意到她沒拿凶器,準備稍微緩一下進行還擊。

沒想到她居然把我扶起來,嗓音沙啞的說:“你怎麽才來?”

聽她這麽一說,我稍稍平靜下來,磕磕巴巴的說:“這麽說,是您叫我來南窪地的?”

“不是。”老太婆一口否決。

我腦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這殯儀館還有別人嗎?”

她又搖了搖頭:“都跑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