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徹底呆住了。恐怖絕不是小說中寫的那樣,突然蹦出來個鬼嚇死你,這種情況當場嚇一跳,過後沒事了。而深層的恐怖,是一種心理上空泛的陰影,撓你折磨你,卻不讓你摸到它的邊緣。

阿九的恐懼是,所有人都看不見鬼,隻有她能,我感覺這是特別悲慘的一件事。

可更慘的是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知道。

我反複咀嚼張立這句話。

“誰都知道你不知道”這句話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大家夥都明白你是個煞筆。第二種是,大家都知道一個秘密,唯獨你不知道。

張立的話說的含含糊糊,但我更傾向於後者,整件事一定有一個謎團,他們都在瞞著我。我忽然想到,張皇上和阿九會不會知道?

如果我們仨外地人都不知道這個秘密,說明是殯儀館掩蓋了一個事實。

如果來自香港的阿九和張皇上知道,單單我不知道,這問題就大了。表麵上分析這句話是個謎團,其實細品味,是我自己有問題。

“海仔,你怎麽躲這裏,該不會是帶靚妹在廁所偷腥吧?”不知何時,張皇上出現在我的身後。

我一看這也是個老流氓,打算試探一下他的口風。

“張叔,你們什麽時候啟程?”

“去哪?”

“回香港啊,我明天想回去了。該死的死了,該病的也病了,這件事算過去了吧?”

張皇上往關上廁所門,唏噓道:“怎麽可能過去?我在電話裏跟你提到的那個陰人,你還記得嗎?”

我點頭。

他說:“它沒死。”

“沒死!?”我故作驚訝,這個結果我早知道了。

“哎,韓老板、殯儀館的兩個工人,都成了咱們的替死鬼。海仔,我跟你講過喔,隻要卷進這件事的人,全部都要被它盯上。”

我給他遞了根煙,“不會吧,張叔你可別嚇唬我啊。”

“我嚇唬你幹什麽,農曆十五的晚上,我以為娜娜就是那個陰人,或者是被它所控製的一個人。我太天真了,以為我困住娜娜,我們就會沒事。可是……”

“可是什麽?”

張皇上低聲說:“它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也是無處不存在的。我們的周圍或許就充滿了它的奴隸,頭仔跟我講過你們山洞裏看到的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我說:“韓老板說是野狸子啊,我上網還查了一下,是一種山區的貓科動物,其實就是野貓……”

“不不不,它是人,不對,是鬼?算了,它們都是陰人所控製的奴隸。每害死一個人,就會變成一隻野狸子。”

我聽得出來,一定是阿九告訴張皇上這些話,在煙囪裏我們近距離搏鬥時,就發現它們不是普通的野生動物。

張皇上大口大口的吞吐煙霧,跟我說了十五晚上,他和大頭的遭遇。

那晚,我們都在後山布置,他打更時,接到了縣醫院的電話,說娜娜中邪了,於是叫上大頭趕回去。

整棟住院樓的人都已經撤出來了,醫院裏亂成一鍋粥。

等張皇上和大頭上去時,娜娜像一隻野貓一樣,攀爬在暖氣

管子上。有兩名片警衝上去要去控製她,被娜娜一口咬住那人的胳膊,硬生生的撕下一塊肉來。

“那丫頭的力氣太大了,我們好不容易把住院處的門給鎖了,你猜怎樣?她居然用床單把鐵欄杆擰彎,掙紮著從門裏麵跑出來,見著人就咬……”

張皇上給我看看他的胳膊,上麵一片淤青。

“咬的?”

“哪是咬的,這是她胳膊攥的,要不是頭仔伸手好,我這條胳膊算是廢了。”

張皇上說,當時的場麵完全失控,警察都不敢上去,雖然心裏都明鏡兒似的,娜娜已經不在人類的範疇中,可是誰敢開槍射擊?

最後精神病醫院的幾個專家來了,用麻醉槍連著在娜娜身上打了七八針。

“麻醉槍啊,就那麽一毫升,能把大象撂倒,可是打在娜娜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張皇上突然看著我說:“她的眼睛連黑眼珠都沒有,最後我做了場法事超度,她稍微冷靜一些,警察才把用繩子給捆上……”

我想起第一天來縣城,和娜娜開房時她被啞婆上身的情景。事到如今,我覺得死了的啞婆,可能也被它控製了。

“當時我和大頭都覺得索命的厲鬼就是娜娜,或者附在她身上。我以為控製住娜娜,你和阿九就安全了,沒想到你們那邊也出了事。”

我示意張皇上繼續說下去。

“韓老板給娜娜的父母打電話,他們連夜從北京趕來,還帶了一位國際上德高望重的狂犬病專家。娜娜的種種跡象經過診斷,還真的和狂犬病一樣。”

我詫異的說:“會不會娜娜隻是被野狸子咬過中了毒?以後還會複發嗎?”

張皇上搖搖頭說:“海仔,我隻跟你一個人說。即便娜娜真的是醫學意義上的狂犬病,為什麽在農曆十五發作。”

農曆十五月圓之夜、咬人吸血、野狸子……

我愣愣的看著他:“臥槽,這不會就是西方傳說的狼人,或者吸血鬼啥的吧?”

“我感覺就是這個道理。”張皇上把腦袋抬起來,苦思冥想道:“至少我們現在可以確定娜娜就是陰人的一個奴隸。嗬嗬,每一個死在它手裏的人,都會活在這個世上,或者已經分布在全國各地,我真的是……”

我不知道阿九那姑娘什麽心理狀態,至少我,我已經隱隱約約確定了一個事實。

陰人沒有被張皇上製服。

那麽,張皇上已經被陰人製服了。

我清晰的記得在丁字路地道裏的那個夢,我走在黑夜中,一群野狸子在黑暗中跟著我,我問它們到底是誰。

其中,有一隻叫“張正陽”。而阿九更是夢到,一隻野狸子剝了她的皮還咬掉奶子。

張正陽就是張皇上,我不知道他在裝模作樣,還是自己沒有發覺他已經中招了。

當然,也不能烏鴉落在豬身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我的最後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我自己。

當時我和張皇上通電話,他讓我用草木灰狼毛等物放在丁字路口,將那個東西困住。

張皇上說農曆十五零點,那個它會出現在殯儀館一個丁字路口,用辟邪物能困住

他一個晚上。

你再仔細琢磨他這句話,我和阿九放好草木灰,足足在若幹個丁字路迷宮困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逃出山洞遇到大頭。

沉默了很長時間,洗手間的門被外麵倆煞筆踹開,兩個殺馬特混混惡狠狠的瞪了我們倆一眼,罵了句煞筆。

我們倆這才尷尬的離開洗手間,包廂裏已經不唱歌了,關了音樂在做一個名為“天黑請閉眼”的群體遊戲。

跟著玩了一輪,覺得人少沒意思,打發那幾個小妹走人。大頭讓張立他們兩個也回去吧,我們三個外地人一會兒去他家裏住。

包廂安靜下來後,不知道什麽原因,大家都很默契,隻字沒有提整件事,隻是先聊著家鄉的風土人情。

我和大頭都很向往香港這個地方,自己也知道是地區偏見,總覺得人家香港遍地是金子,出門就看見電影明星。

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說玩一個心理測驗的遊戲。

遊戲叫“讀心術”,當然各地叫法玩法不太一樣,規則也很簡單:你心裏想一件事或者一個對象,競猜者問你一些問題,但是你隻能回答是或者不是,競猜者在二十個問題之內,如果能準確說出你心裏想的事,那麽就贏了。

這當然不是什麽讀心術,不過是縮小範圍的刺激遊戲。比如此時在酒吧包廂,我喜歡阿九,我想著阿九。他們問我是想一件事還是一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不是在這屋裏,身高體重之類的,然後說出我想的人是阿九。

用骰子比大小,我點最小,我先來。

大頭喝了口啤酒卷起袖子說:“別耍賴啊,你想的必須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

我本來是抱著放鬆的心態,畢竟最近氣氛太緊張了,娜娜肯定不能想了,這就跟個禁區似的。

“海哥你想好沒有?”阿九似乎很好奇。

“想好了。”我閉目凝神。

雖然很俗,但是我想的是我自己。

遊戲開始。

“你想的是一件事嗎?”張皇上問。

“不是。”我果斷回答。

“是一個人嗎?”阿九問。

“是。”

“是一個南方人嗎?”大頭問。

“是。”

“是女人嗎?”阿九問,問完了覺得有些尷尬,因為我們的交集內,隻有她是南方女人。

“不是。”

“這個人是不是老人?”大頭在我和張皇上之間做出最後的排除。

“不是。”我感覺有點傻冒了,應該想的難一點,這麽快就被縮小包圍圈。

“這個人是不是三個字的名字?”

“是。”

阿九哈哈大笑,跳起來說:“我知道你再想什麽了。”

我聳聳肩,傻子都知道,這算什麽。

一個人、南方人、年輕人、男人、三個字名字,我們都等著阿九說出我的名字,好進行下一輪。

阿九卻噗嗤的一笑:“你在想一隻貓對不對,一隻野狸子。”

我腦袋嗡的一聲。

多麽詭異,我給出的範圍,幾乎就差點告訴她答案了。而阿九卻說,我在想一隻野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