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菲菲小姐(2)

雖然下雨,他們還是開著窗子,不時有人跑過去聽聽,六點十分,男爵說他聽到遠處傳來了隆隆的車聲。大家都跑過去看,四匹馬在路上不停飛奔,泥漿濺到背上,不一會兒,大車停下來。

五個女的從車裏下來。“勤務”曾拿著上尉的名片去找他的一個朋友,這是經過此人挑選出來的五個漂亮妓女。

為了免於發生爭執,也為了免於讓人有疑心有偏袒,他命令她們按高矮排列,對最高的一個說:“你叫什麽?”

她也提高嗓音回答:“帕梅拉。”

他宣布:“第一號,名叫帕梅拉,歸指揮官。”

隨後他擁抱第二號布隆迪娜,示意歸他所有。他把肥胖的阿芝達分給中尉奧托,把“西紅柿”夏娃分給少尉弗裏茨。他把最矮的一個拉歇爾,分給了瘦弱的威廉?馮?艾裏克侯爵。拉歇爾很年輕,棕色頭發,眼睛非常黑,是一個長著獅子鼻的猶太女人。

再說,她們都很漂亮而豐滿,相貌上沒有差別,她們的身段和膚色都相同。

三個年輕人馬上想把他們分到的女人各自帶走,事先是她們找把刷子,找塊肥皂,好讓她們洗臉,刷衣服。但是上尉有先見之明,堅決反對。他說她們幹淨,完全可以上桌吃飯,而且上樓人下樓以後肯定希望交換,那就會都打亂了原來的分配。他的經驗占了上風,在等待期僅僅是接吻,接許許多多吻。

突然,拉歇爾透不過氣來,她咳得淌眼淚,從鼻孔裏冒出一些煙,原來侯爵趁著和她接吻時,在她嘴裏噴了口煙。她沒生氣,沒吭聲,可是盯著她的占有者,眼睛裏已有一股怒火了。

大家坐下來。好像指揮官也十分高興,他讓帕梅拉坐在他的右邊,布隆迪娜坐在他的左邊;他說:“你的主意真好,上尉。”

中尉奧托和少尉弗裏茨彬彬有禮,反而使得坐在他們身邊的女人感到難為情。可是馮?克爾魏因格斯坦男爵向來貪酒好色,此時真是如魚得水,他笑逐顏開,說了許多輕薄話。他操著萊茵河的法語獻殷勤;他那些下等酒館裏的恭維話,隨著飛濺的唾沫,傳到姑娘們的耳朵裏。

但是她們一句也聽不明白,隻有他在說猥褻話和粗話時,她們才好像突然開了竅,雖然他發音不準,但是她們也能夠領會。她們於是都發瘋似地笑起來,倒在男人的肚子上,學著男爵說的話。後來男爵為了引誘她們說**話,故意把話說得走調,她們不停地學說著,剛喝幾杯葡萄酒就已經醉了。她們舊習難改,恢複了本來麵目,時而吻左邊男人的唇髭,時而又吻右邊男人的唇髭。她們擰他們的胳膊,發出狂叫,喝所有杯子裏的酒,唱法國歌,也唱跟德國人交往中學來的幾段德國歌。

男人們馬上被這些女人的所陶醉。他們開始發瘋,大喊大叫,打碎餐具,在他們背後站立幾個毫無表情的士兵伺候他們。

僅僅指揮官一人還可以控製自己。

菲菲小姐抱著拉歇爾坐在他的膝上;他很興奮,可是外表卻顯得冷靜,他時而狂吻著她頸子上的鬈發,鼻子伸到衣服和皮膚之間去嗅她暖烘烘的體溫和身上氣味;時而狠狠地隔著衣服擰她,擰得她直嚷叫。他還常把她拉到懷裏,緊摟住不放,他把嘴唇長久地壓在猶太女人嬌嫩的嘴上,吻得她無法喘氣;但是他又突然使勁咬她,咬得那麽使勁,隻見一縷血順著她的下巴淌下來,滴到胸口上。

她又一次瞪起眼睛,直盯住他,她把血抹幹淨,低聲說:“哼,這筆賬是要還的。”他還以一個冷酷無情的笑,“我還會的。”他說。

吃點心的時候,開始斟香檳酒。指揮官站起來說:

“為在座的夫人們幹杯!”大家開始祝酒,其中夾雜著**猥的玩笑話,由於對語言的不大相通,這些玩笑顯得愈發粗魯。

他們在絞盡腦汁地想著俏皮話,竭力想顯得滑稽有趣。女人們每次都瘋狂地鼓掌,她們眼神發呆,嘴裏發粘,已經醉得要躺倒了。

上尉也許是想為這次狂飲增加一些風流氣氛,他又一次舉杯,說:“為我們征服女人的心幹杯!”

奧托如同一頭狗熊,喝得東倒西歪,非常激動地站起來。他高聲喊道:“為我們征服法國而幹杯!”

幾個女人喝醉了,都保持著沉默。拉歇爾卻渾身哆嗦,轉過身來說:“得啦,我見過許多法國人,在他們麵前你就不敢這樣說。”

年輕的侯爵笑道:“哈!哈!哈!我還從未見到過。我們一到,他們就跑掉了!”

那個姑娘勃然大怒,嚷道:“你胡說,壞蛋!”

他的淺色眼睛盯住她有近一秒鍾,然後他笑開了:“哈!哈!好吧,我們來談談那些人,美人兒!他們勇敢,我們怎會在這裏?”他越說越興奮:“我們是他們的主人!法國是屬於我們的!”

她猛地一掙,他站起來,繼續說道:“法國和法國人,以及法國的森林、田野和房舍都屬於我們所有!”

其他男人也都醉得東倒西歪。他們在一股軍人的熱情的驅使下,獸性大發,大聲狂叫:“普魯士萬歲!”然後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姑娘們沒有抗議,她們心裏害怕,不得不保持沉默,拉歇爾也沒發出聲,她沒有辦法回答。

此時,年輕的侯爵把滿滿的一杯香檳酒,放在猶太姑娘的頭上,嚷道:“所有的法國女人也歸我們所有!”

她猛站起來,玻璃酒杯翻倒,黃澄澄的香檳酒全灑在她的黑頭發裏,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她雙唇發抖,怒不可遏,她因激動而有些口吃地說:“這、這、這、這不真實,哼,你們不可能得到法國女人。”

他坐下來以便笑個痛快。他模仿巴黎的口音說:“她說得倒好,她說得倒好,那麽小乖乖你到這兒來?”

她心情激動,一時沒有聽懂,因此愣住沒有回答;等清楚他說得是什麽意思以後,她頓時聲色俱厲地嚷道:“我!我!我不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妓女,普魯士人需要這個!”

她還沒說完,他就給了她一耳光。可是當他再次舉起胳膊時,她氣得發了瘋,從桌上抓起一把小刀,就一下子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脖子。

他正說著的一句話卡在嗓子裏,還沒說完。他張著嘴發愣,眼睛裏露出恐怖的神情。

每一個軍官都大聲叫喊,亂哄哄地站起來。她把椅子朝奧托中尉腿上扔過去,奧托中尉絆倒在地上。她朝窗口跑去,在被抓住以前,已經從窗戶跳進茫茫黑夜。

菲菲小姐兩分鍾後死了。弗裏茨和奧托想殺他們麵前苦苦哀求的女人。少尉阻止了這場屠殺,命令把那四個女人關在一間臥室裏,由兩個士兵看守。隨後如同部署一次戰鬥一樣,下令追捕逃走的女人,他認為能夠把她抓回來。

兩百人搜索森林和山穀裏的人家。五十名士兵去搜大花園。

四個軍官態度威嚴,酒已經醒了,臉上露出冷酷的表情。他們站在窗口,注視著黑夜。

大雨繼續下著。在四個小時之內斷斷續續地傳來槍聲,忽遠,忽近,還有集合的喊聲。

第二天早晨,所有的人都回來了。在這次慌亂的追捕中,有兩名士兵被自己人打死,另外的三名被自己人打傷。

拉歇爾卻沒有被搜到。

居民們的住宅被翻得亂七八糟,整個地區都被踏遍、尋遍、搜遍。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個猶太女人的蹤跡。

將軍接到報告,為避免在軍隊裏樹立起不好的榜樣,他命令把這件事暗中了結。給予少校紀律處分,依此類推。將軍說:“我們打仗的目的不是找樂子,玩姑娘。”馮?法爾斯貝格伯爵惱怒至極,決心向當地人報仇。

他必須找一個理由,以便隨心所欲地進行嚴厲懲罰;他把本堂神父找來,命令他在威廉?馮?艾裏克侯爵舉行葬禮時打鍾。

出乎他的意料,教士態度溫順,謙恭,而且充滿敬意。菲菲小姐的屍體由幾名士兵抬著,離開迪維爾城堡到公墓去,屍體的周圍都布滿了士兵,他們荷槍實彈往前走。此時那口鍾第一次敲響了喪鍾,節奏輕鬆愉快。

晚上鍾又響了,第二天也同樣響,以後每天都響,而且叮叮咚咚你要它怎麽打,它就怎麽打。甚至在夜間不知為什麽它突然醒來,自己晃動起來,把兩三下叮咚聲送入黑暗之中。當地的鄉親們都說它中了邪魔,除了本堂神父和聖器室管理人以外,沒有其他人再進鍾樓。

原來有一個姑娘住在鍾樓上,由這兩個人秘密地送給她飯吃。

直到德隊離開之後的一天晚上,本堂神父向麵包師傅借來了一輛敞篷馬車,親自趕車,把關在鍾樓的女囚徒送到魯昂城門口。到了城門口,神父擁抱她,下車以後,她趕緊走回妓院,妓院的老板娘還認為她死了呢。

此後不久,一位愛國者幫助她離開了妓院。這個愛國者對她沒有偏見,並且愛她的英勇行為,後來進一步愛上了她本人,娶她為妻子,使她變為和其他許多夫人同樣值得敬重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