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泰奧迪爾?薩博的懺悔

薩博剛走入馬丹維爾的那家酒店,大家就開始大笑。如此說來,薩博這個人肯定非常滑稽啦?這可是個不喜歡神父的人呢?是啊!不喜歡!的的確確不喜歡!這個家夥恨不得把他們一口一個吞下去。

薩博,木匠師傅,在馬丹維爾代表著激進派。他長得瘦高個兒,兩隻狡詐的灰眼睛,頭發老貼在臉上。他用怪裏怪氣的腔調說:

“我們的神父酒狂。”

他老是開玩笑地說:

“這一位在櫃台上把他的天主吞下去。”

神父非常怕他,原因是他的玩笑話使他無法得到支持者。瑪裏蒂姆神父是一位政治家,善於玩弄手段。他們之間秘密的、激烈的、持續不斷地鬥爭,已經持續了十年。

薩博是村議會議員。民眾相信他能當上村長,對教會說來那絕對是一個徹底的失敗。

選舉馬上要舉行。馬丹維爾的教會派很憂慮。一天早上,本堂神父出發到魯昂去了,他告訴他的女傭人,他去看總主教。

兩天以後他回來了。他喜氣洋洋,甚是得意。到了第二天,大家都知道教堂的聖壇要整修翻新,總主教大人付出了六百法郎的修繕費。

全部樅木的舊神職禱告席都要拆掉,換成橡樹心木的。

薩博苦苦一笑。

第二天他們出門在村裏遇到鄰居,鄰居全都開玩笑地問他:

“教堂的聖壇是不是由你設?”

他沒法回答,但是生起氣來,生得很大。

那些狡猾的人補充說:

“這樁活兒很好,至少可賺二三百法郎。”

泰奧迪爾?薩博再也睡不著了。從古至今,當地還沒一個木匠接過這樣的買賣,後來又有了新傳聞。人們在低聲地說,這樁活兒要交給外村的人去幹。

薩博聽到了風聲,他在天黑的時候到本堂神父的住宅去。女傭人告訴他說神父在教堂裏。他就到教堂去了。

兩個許願終身侍奉聖母的姑娘,爬到椅子上,在聖體周圍放上了一束束花。

他吞吞吐吐地說:

“您好,神父先生。”

瑪裏神父回答:

“你好,木匠先生。”

薩博驚慌失措,頓時語塞,過一會兒後他才說:

“您在做準備。”

瑪裏神父回答:

“是呀,聖馬利亞就要到了。”

薩博又說:

“這個,這個……”

接著他又結結巴巴地說:

“我是到此接活兒的。”

本堂神父麵現驚訝之色。他問:

“什麽活兒?”

薩博心底發慌,低聲說:

“要接人幹的活兒。”

神父直盯著他說:

“您是想談談修繕一事嗎?”

“是的,神父先生。”

長老於是把兩手放在大肚上,似乎因為驚訝,頓時愣住了。過了好半天神父才又吞吞吐吐地說:

“您……您……您,薩博……來向我提這個要求……您……我的堂區裏惟一的一個不信神的人……這會成為一件醜事,一件人所共知的醜事。”

他停了幾秒鍾,喘了喘氣,這才用比較平靜的口氣繼續說:

“我知道您看見把如此重要的一件工作交給領導堂區的木匠去幹,心裏非常難過。但是我別無他法,除非……不行,這辦不到……您決不會同意的;您不同意,就肯定不行。”

他問道:

“您需要什麽?盡管說吧。”

神父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我需要公開的保證。”

薩博低聲說:

“我此時不說。大概我們可以談好的。”

本堂神父說:

“您必須在下個禮拜日做彌撒時公開領聖體。”

木匠感到自己的臉已經白了。問道:

“那些長凳是否也需要修理?”

長老非常肯定地回答:

“是的,不過需要晚一步再修。”

薩博說:

“我此刻不說,我肯定不是個不可悔改的人,我對宗教的確忠誠。使我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些儀式,但是既然如此,我肯定不會頑固到底。”

本堂神父看到自己獲勝,忽然變得和藹可親:

“好極了,聽見了嗎?”

薩博不自在地問道:

“有沒有辦法把這次領聖體稍稍向後推遲幾天嗎?”

但是神父又變得嚴肅了。

木匠很激動地問:

“您在哪個地方幹這件事。”

“當然……要在懺悔室。”

“在那邊角落裏的那個箱子裏嗎?不過,你的要求對我不合適。”

“為什麽?”

“因為……我對它不習慣。並且我的耳朵有點聾。”

神父又顯得很隨和地說:

“好吧!到我家去。您看怎樣?”

“就這樣定了。”

第二天,薩博一整天無法平靜,他就如同要去拔牙齒一樣有點兒心慌。

他一幹完活兒就朝神父家走去。本堂神父在花園裏等他,看上去非常得意,大笑著迎著他走過來。

“好,好!真沒想到。請進,請進,薩博先生,放心,不會把您吃掉。”

薩博先生走進屋。他語無倫次地說:

“假如您不反對,我希望把咱們這件小事馬上辦掉。”

本堂神父回答:

“我聽侯你的吩咐。”

頓了一下,神父又說:

“我的孩子,既然您似乎不太懂,那就讓我來問您,我們按照天主的訓誡的次序一個接著一個地來。聽我仔細地說,不要慌張。要老實地說,不要講得太多。

汝應敬一神,

愛之以誠意。

“您是否曾經如愛天主那樣愛過什麽人或什麽東西?您是不是全心全意,以您所有愛的力量愛天主?”

薩博費力地回答:

“不,啊,不,神父先生。我盡一切可能地愛天主,這個——是的——我十分愛他。如果說我不愛自己孩子,不,我不能夠說。假如說不得不在他們和天主中間選擇,這我沒法說。如果說為了愛天主必須損失一百法郎,這個我沒法說。”

神父嚴肅地說:

“應該愛他勝過愛一切。”

薩博滿懷誠意地宣布:

“我將盡我所能,神父先生。”

瑪裏蒂姆長老接著說下去:

“天主不可罵,

他物也如斯。

你是否曾有時說過瀆神的話?”

“沒有。啊!這個可沒有,——我一向就不說褻瀆神的話。有時,在氣頭上,我有時也說他奶奶的天主!不過我從來不說瀆神的話。”

神父大喝道:

“這就是瀆神的話。”

接著又嚴肅地說:“以後不要再說了。”他繼續說下去:

“主日勿做工

專心事天主

您在禮拜日做什麽?”

這次薩博搔搔耳朵,說:

“神父先生,我在家裏……侍奉他。我禮拜日幹活兒……”

本堂神父打斷他,充滿寬宏大量地說:

“我理解,您以後能改好的。下麵有條訓誡我念下去:

人財不可奪,

計取也勿行。

您是否是曾經用某種手段騙取別人的錢財?”

這下他生氣了:

“絕對沒有。”

本堂神父又嚴肅地說下去:

“騙取一個蘇也就構成盜竊罪。日後不可再幹。

妄證不可言

謊語最應棄。

你是否曾說過謊?”

“沒有,這個沒有。”

神父說:

“日後更要檢點些。”

接著他說:“

若非夫婦間

宜永忌。

您是否曾想要或占有除您妻子以外的其他女人?”

薩博真誠地喊起來:

“這個沒有過,神父先生。我對可憐的妻子,進行欺騙!不!不!絲毫也沒有,不管是在思想上還是在行動上都沒有過。”

他接著沉默了幾分鍾,然後似乎心裏產生了某種懷疑一樣,低聲說:

“我進城去,要說我始終沒有?為了笑笑,既然我已付了錢,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本堂神父沒有再堅持,赦免了他的罪。

薩博承包了聖壇的修繕工作,他每個月都要領聖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