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離,突然明白,原來,公輸家多年的盛名,也不是那般的徒有其名的,至少,現在的他,感覺到了危機,也被迫陷入了包圍。

以一敵四,勝負未曾可見,但是,庶離的凶險,還是可想而知。

那捕風而來的速度,將周遭的空氣刺得生疼,那是一種奪人心魄的力量,帶著所有人的驚異,而來,一吞,一噬,便要將所有的平衡打破。

而,這沉寂終於要被打破,事實上,該是咆哮的時候,那麽,盡力吧,將全身的力量釋放,盡情的咆哮吧!

驚異,不斷的將信心擊敗,庶離控製著機關獸,一點一點的距離,卻都不能擺脫,終於,還是,公輸家……

控製,靈活下,速度迅捷,跳起,然後,繼續被包圍,隻有五隻龐然大物,在那黑夜中凸起,又降落,慢慢的,遠離了周圍人的視線,終究,在心中會感歎,它們的速度,不是人為的能夠趕上的。

王賁臉上,忽而一笑,詭異的看著公輸家的追逐,漸漸的化作一簇黑點,終於還是與那夜色融為一體了,深邃中透著神秘,而,神秘中昭顯著可怖,他擺手,示意著那些秦兵不用在追上去了,目光流落在那黑暗的盡頭:因為,公輸家,不容懷疑!

庶離,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誤,可能低估了對手,或者,可能高估了自己,但是,他倔強,不屈服,這是他一貫的脾性,所以,在重重的包圍中,仍舊執意的握緊那種安全的感覺,誓死,也要捍衛的榮耀。

電光火石,星光點點,閃爍在這平靜的暗夜,捕捉,躲逃,似乎隻是一種簡單的遊戲,不過遊戲之下的賭注,卻是各人自己的生死與榮耀。

忍不住,人心中會擔憂,再也無法放得下那顆擔憂的心思,凝神的瞬間,擔憂的眉宇間,庶離忽而舒展,那四隻公輸家的機關獸,一移一動,似乎暗示著某種規律,他瞬間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久久的被圍困在這裏,是因為公輸家的機關獸,配合了陣法的運用,才能如此的緊緊的包圍著自己,一絲一毫,都不放鬆,自己輸的並不是機關術的造詣上,而是……

公輸挫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考慮,一絲一縷,靠近,攻擊,配合默契,幾乎無懈可擊,庶離不敢再多想,一心一意,應付敵手起來。

躍起的同時,一個漂亮的弧形,在空中翻過,痕跡輕淡黝黑,那是無法觸摸的視覺,公輸挫卻看的清楚,以為庶離又要突圍,不用示意,一隻機關獸從一旁跳躍過去,準備截殺。

庶離一笑,知道,計謀得逞,在控製之下,再次拉下一個控製把手,機關獸忽而再次的跳躍,公輸挫詫異,幾乎是不可置信:墨家的機關獸,竟然不用借力,便能在半空中再次躍起!

驚愕,除去了,還是驚愕!

也來不及施救,庶離控製著機關獸,碩大的獸爪一揮而下,撲在那公輸家子弟控製的機關獸身上,便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撕裂開來,原本,就已經期待了、等待了多久,便不會再有絲毫的猶豫了。

敵對的公輸家弟子,那時,早已失了方寸,他卻沒有公輸挫那般的熟練,控製機關獸的技法,隻能是稍微的熟練,或者說有些生疏,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公輸家子弟,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沒有經驗的他,也沒有反擊的能力,頓時愣住,隻稍稍一刻,那機關獸龐大的身軀,連同那公輸家弟子的驚愕恐懼,齊齊墜地!

墜地有聲,沉重,沒有再聽見,它與他爬起來的聲音!

公輸挫還是驚愕,終於,被挫敗,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那般的直接殘酷,輕巧在他的心扉,拉開一條縫,諷刺,嘲弄!

果真,墨家機關術強了許多了呢!

庶離,卻知道,這是,戰術的運用,誘敵深入,一擊即中,這便是兵法,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勝了公輸挫的陣法!

第一次,這樣的感覺,卻驚訝,

卻欣喜,卻冷漠,卻理智……

他們各自有著心思,然後,想方設法,去獲知別人的心思,都在想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然後,在下一刻,戰局的繼續延伸,宿命對決,終於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公輸挫,要重新衡量眼前的這個少年了!

而,庶離,在經曆一次僥幸的勝利之後,也將麵對更加淩厲的攻擊。

各自小心翼翼,又各自揣度不已……

清冷蔓延,將所有的星光暗淡,仿佛,這世界一下子沉睡了,而,實際上,表象上,看去的冷,或許是一個終點,實際上,這還隻是一個開始,於這秋,這景,這人,這物,也不能完全的遺忘,當年,或許,並不在意的年少氣盛與淩雲壯誌。

當年公輸,依舊落紅,戰亂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而,身不由己,似乎是每個人共同的使命。

那時是春秋,並沒有如今的戰亂頻繁,卻又一個共同的特點,春秋,戰國,都是人類在逆境中的求生,而,不同,在於,春秋的戰亂,是為了迎接一種製衡,戰國是為了權力與野心的爭鬥。

誰也不能脫離這樣的一種循環,野心的燃燒,將一個時代推進了另外一個時代。

公輸挫,就是處在這樣的一種過渡的時代——春秋,那個始終都不能讓公輸家崛起過的時代。

一個原因,便是,這個時代需要的是一種製衡,任何一種力量的過分強大,終究會迎來其他六國的聯手攻擊,任何一國,都不願另外的一個國家,強大,威脅到自己,因為,別人的強大,正好昭示的就是自己的弱小,在那樣一種弱肉強食的時代,誰都會想方設法生存,絞盡腦計求生。

那個時候,公輸家,霸道的機關術,原本就是戰爭的慫恿者,終究要被湮沒的。

相反的,墨家,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中,尋求的便是這樣的一種平衡,兼愛非攻,消除戰爭,這原本就是墨家一向的信念所在,不容置疑的,墨家的崛起,會使很多人,信服與支持。

同樣的,機關術,擁有著不同的信念,相遇,便是火花,火花背後,便是強大的精神的支撐——關於憤慨與桀驁不馴。

公輸挫看著家族的日漸沒落,少年時候的心性早就堅如磐石,隻有一個信念——公輸家,總有一天,會得到承認的。

這個時候,很快就來臨了!

秦國的日漸強大,經曆商鞅變法,這樣的一種野心便在不斷的膨脹之中,誰不想,擁有這樣的一片天下,俯首稱臣,頤指氣使……

隻是,難處在於誰會成為這樣的一個人,最先打破這樣的一種平衡的人,摧毀世界原來的製度體係的人,一直沒有,直到一個人的出現!

嬴政!

那個空前絕後的夢想開始啟動,構築在他腦海中的世界,原本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所以,一個空前宏偉的夢想誕生的時候,他的心誌,比任何人都要堅強,他,不僅要做坐擁天下的君王,還要天下的俯首稱臣。

戰亂割據,戰亂頹敗,生命一時之間,隻能視作螻蟻,象征一個本質的問題,在這裏,你弱小,你就淘汰!

與之同時,這片大地,在所有人野心的催動下,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戰國,一群野心家的時代。

然後,那些附屬其下的家族,迭起跌落,這樣的一種局勢,原本就是時代交替的一種趨勢,不可避免。

公輸家便在此時崛起,霸道,殘酷,卻正好合了這天下的口味。

戰爭迎麵而來,躲也躲不開,避也避不掉,慘烈,不忍賭,誰都不能幸免,隻要處於這樣的一片土地,便會是一個戰士,要麽死亡沉寂,要麽活著戰鬥。

公輸挫,一直是活著戰鬥。

直到遇上宿命的敵人——墨家,機關術。

真正的重疊,是生命的僥幸,是注定!

墨家與公輸家!

重疊,卻不重合;僥幸,卻不幸運。因為,從來,兩家都是對立的,宿敵的,總有一方需要隕落。

機關術的交鋒,是擺脫在弱小的身軀之外的戰鬥,慘烈,遠遠使冷兵器的戰爭方式為之一顫,為之一俱。

這樣的感覺,哪裏有戰爭,哪裏便會有了墨家與公輸家,爭端,因為,那種壞境,無論什麽,都是依附了時代誕生的,幸免不了的,是身不由己。

墨家也好,公輸家也好,都不會幸免,被野心燃燒起來的交鋒,其中一個,必定會是贏家,這個時刻的贏家,那便是公輸挫,代表的公輸家。

這個時代,已經被破壞的平衡,不需要再去衡量,反而,需要的是參與,卻糟蹋,這紛亂,會愈演愈烈,到達不可開交的時候,墨家,不適合,便沒落,公輸家,崛起,因為,這個世界需要征服!

這是嬴政的夢,也是公輸挫的夢,征服,嬴政征服的是六國,公輸挫征服的是世人眼中公輸家機關術的弱小,霸道,就需要毋庸置疑,需要血般的殘酷,需要戰爭的悲壯……

再次回到現實,目光開始變得冰冷,這個世界不需要垂憐,相反,需要摧毀。

神色中,瞬間的異樣,投射過來,在暗夜裏,也能感覺目光的激勵與冷峻。

庶離醒悟,他能感覺到公輸挫的眼神,毋庸置疑,為剛才的挫敗震怒,原本,他心中卻是高興的,卻,在感覺到那眼神含義的時候,忽而,有了一種冷感,從腳底一直到頭頂的冷感,那種感覺叫恐懼。

可是,他需要的不是恐懼,還是麵對強敵的勇氣及信心。

庶離開始變得肅然,從始至終,戰爭都沒有結束,他依舊被重重圍困。

三人的攻擊,仍舊是有條有紊,陣法變化,移動,反而,比剛才的陣法靈活了許多,那些被控製的公輸家機關獸,跳躍,也沒有先時的那般製約,原來,原本的四人陣法,相互之間的牽製,顧忌,加強了彼此的合擊的力度,卻消弱了,這些機關獸的速度。

攻擊依舊猛烈,不會再高估,或者低估,對手,也不再有第二次的交鋒,在即將結束的暗夜中,要摧毀這所有人唯一的希望,然後,光明了,卻還是黑暗,心中的暗夜。

庶離漸漸吃力,方才的纏鬥,已然耗損了太多的精力,比鬥,身心,都是免不了的疲憊,卻仍舊堅持,將目光穿越過那一片片的黑暗,尖厲刺向那,宿命糾纏的宿敵,膽戰心驚去快意無比。

一次次驚險,一次次躲避,圍攻與防守,兩者的交鋒,在劃破的虛空,輕微細碎的聲音,演變成的波瀾壯闊的戰局,滿滿的都是衝突,將身體包圍,死亡沉寂,便是,閃亮登場的光線。

開始了,又終結了!

你來我往,你撲我躲,兩者,本身,便是一種默契,破壞了,便會是另一種圓合,覬覦在黑暗中的光亮,才會有突破的一個時刻。

庶離就在覬覦,這樣的一個時刻,因為,明白過來了,此行的目的,畢竟,糾纏太多,不好,相反,掙脫,然後,第二次相遇,在前車之鑒的基礎上,創立對對手第二次的打擊,才是期待,更正後的期待,便會是更加的刮目相看,更加的驚詫人心,更加的摧毀敵人……

控製之下,手臂的靈活,在別人的眼中,是促猶不及的悔恨,脫離,在那一刻,死亡的糾纏,速度的極限,胸有的成竹,造就的是公輸挫眼中的驚訝,庶離眼中的自信,回首,再一刻,便不能追的上去,是頹廢掩埋繁華榮耀的時刻。

還是沒有,將那一刻僅有的光線掐死!

公輸挫看著遠處,正在漸漸消逝的墨家,機關獸,轉身,心中尖厲,掩埋了一個時代,曾經的榮耀,隻能用來參考,不能用來膜拜。

所以說過,膜拜也隻能屬於下一次的輝煌,輝煌需要血的祭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