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夫人讓奴婢來請您過去用午飯。”張氏的貼身丫環蓮兒輕輕敲了敲馮可瑤的房門道。

馮可瑤躺著躺著居然就真的睡著了,聽到敲門聲這才悠悠轉醒。

香兒已經先一步去開了門,“是蓮兒姐姐啊,快請進,我家小姐剛剛休息了一會,還要收拾一下,請蓮兒姐姐稍後。”

“雪兒妹妹快去伺候表小姐吧,我在這裏等一下就好。”蓮兒熱絡的說道。昨日香兒來的時候便給了她一個銀鐲子,那分量可不輕。都說表小姐現如今自己掌管著一個鋪子,連身邊的一個丫環都出手如此闊綽,可見一般。她雖不是勢力的人,可是人家敬她一尺,她必敬人一丈。做人問心無愧便是。

雪兒進了內室,見馮可瑤已經醒來,正自己整理衣衫,雪兒幫忙把微亂的發髻梳理了一下,便扶著馮可瑤出了內室。

蓮兒是見過馮可瑤的,可是這次見了卻感覺與以前大不相同,表小姐不僅變漂亮了,還是特別的知書達理,對待他們這些下人的態度也是從未有過的好,果然有見識的女子會變得不一樣。蓮兒把馮可瑤的變化歸功於她自己打理生意的緣故。

“奴婢見過表小姐。夫人請表小姐過去前廳用飯。”蓮兒俯身施禮道。

“有勞蓮兒姑娘久候。”馮可瑤淡淡一笑,看了雪兒一眼。雪兒會意,立即從袖管裏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遞給蓮兒。

“這是奴婢分內的事兒,表小姐客氣了。”蓮兒推脫著不肯收,香兒道:“蓮兒姐姐不收就是拿我們小姐當外人了。”

“這,奴婢謝表小姐賞。”蓮兒見香兒一直衝自己眨眼睛,便隻好收了,心裏卻有些虛,平白無故的就收了人家這麽多禮,這要怎麽才好。隻得態度越發的恭敬起來。

到了前廳,馮可瑤發現除了陳氏夫婦外還多了一個人。男子大約十七八歲,儀表堂堂,溫文爾雅,眉眼間有幾分像陳靖騰也有幾分像張氏。眼前的人與記憶裏那個清瘦的身影相重疊,正是陳軒。

馮可瑤上前一一見禮,“見過舅舅、舅媽、表哥。”

“表妹有禮。”陳軒如今在國子監讀書,中午一般不回來,今日是張氏特意讓人叫他回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原本昨日聽了父親的話,他對這個表妹還有些成見,畢竟小時候的印象還是蠻深的,如今又因徹夜未歸的事躲到了他們家,難免感官不太好。可是見了馮可瑤後發現她舉止端莊優雅,態度恭敬謙和,尤其是那出眾的容貌,怎麽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

許是真的有事情耽擱了才徹夜未歸的。陳軒很快便把之前對馮可瑤那些不好的印象統統抹去。

所以說無論什麽時代都是要看顏值的。

“都別站著了,快坐下吃飯。”張氏張羅眾人坐下,愉快的用了午飯。

陳靖騰是讀書人,家風純正,陳家雖然沒有明確說明男子不可以納妾,但是幾代人下來卻從未有人納過妾室,是以家中除了張氏便無任何妾室,僅有陳軒一名獨子。雖然人丁單薄,但陳靖騰也從未動過取妾的念頭。

看著陳家和樂融融的樣子,馮可瑤覺得

張氏無疑是幸運的,而張氏也是一個惜福之人。

“軒兒,一會兒你還要回國子監嗎?”張氏問道。

“孩兒已經跟師父請了假,下午就不用回去了。”陳軒道。

“如此,正好陪為父下下棋,咱們父子倆可好久沒切磋一下了。”陳靖騰捋著胡須笑著道。

“下棋下棋,一天就知道下棋,瑤兒來了難道就看你們下棋不成。”張氏道。

馮可瑤趕忙道:“沒關係的舅母,我可以自己的。”

“是舅舅想的不周,既然你表哥今兒個沒事,正好讓他陪你在府裏轉轉,你們年輕人也比較有話題,不像我一個老頭子也不知道說什麽。”

“軒兒,好好照顧你表妹,可不許欺負人家,知道嗎?”張氏和藹的說道。

“是,孩兒一定照顧好表妹。”

眾人飯後又閑聊了會兒,這才各自散去。陳軒當真陪著馮可瑤在府裏閑逛起來。

“表哥,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陪我的。”馮可瑤擠出一抹溫婉的笑容說道。

“反正我也沒事,母親讓我招待你,我就得陪好你不是。”陳軒當真如兄長般替父母招呼起這位表妹來。

反正離晚上還早,這個時候回房間也無事可做,便點點頭,道:“那就叨擾表哥了。”

陳軒平日裏很喜歡作畫,便主動提出帶馮可瑤去他的書房賞畫。陳軒的畫工精湛,那風吹竹林畫的栩栩如生,讓人感覺那竹葉似在飄動一般。

“竹子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氣節高雅,剛直不阿,嚐嚐用來形容君子。表哥這般喜歡畫竹,可是想要成為如竹子一般高風亮節的君子。”馮可瑤翻看著陳軒的畫作,大多都是像鬆竹梅這樣的歲寒三友,亦或是鬆竹梅月水構成的五清圖,便隨口說道。

“表妹你看的懂?”陳軒微愣過後,有些驚訝。

“這個我不應該看懂嗎?”馮可瑤有種被人鄙視智商的感覺。她至於這麽白癡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陳軒趕緊解釋道:“就是你以前不是特別喜歡讀書什麽的,我還以為,還以為……”以為了半天,陳軒也沒有以為出來。馮可瑤聳聳肩,無所謂道:“表哥不用解釋了,我知道我以前的性格不是很討人喜歡。”

“還好,還好。”陳軒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放下畫卷,馮可瑤無意間看到桌案上放著幾首詩詞,隨意的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題都城南莊》和《桃花庵歌》。不過《桃花庵歌》卻不全。

陳軒有些遺憾的說道:“這是從逐言館裏流出的兩首詩,隻是不知道是何人所作。”

當初馮可瑤隻是寫了《桃花庵歌》的上半首: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花,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想起剛剛陳軒鄙視自己的智商,馮可瑤心裏冷哼一聲,便拿起桌上的小狼毫沾了沾墨,就著這半首詩下的空白處寫道:

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是……”陳軒有一陣的目眩,可是見馮可瑤運筆流暢,寫字行雲流水,寫的還是那首最近被廣為流傳的詩句,不禁有些吃驚。

“好了,這是全部的詩句,表哥不用遺憾了。”馮可瑤收了筆,淡笑道。

“你怎麽知道這首詩還有後半首?”陳軒似乎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這詩是我寫的啊。”馮可瑤狀似嬌憨的說道。

“什麽?你寫的!這怎麽可能。”陳軒驚呼道。不禁嚇了香兒一跳。

馮可瑤揉揉被陳軒震到的耳朵,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寫著玩的而已。”

寫著玩!陳軒被深深的刺激到了。表妹不僅會寫詩,還是逐言館的魁首,這事說出去誰會信啊。

“表妹,這詩真的是你寫的?”陳軒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這詩句接的又沒有問題,就算前半首不是她寫的,就後半首詩來說,寫的也是無可挑剔。

“嗯,那天和朋友去賞桃花,回來時正好路過逐言館便進去了。因為這詩的後半首不太能入世人的眼,便沒有寫出來。”馮可瑤厚著臉皮說道。唐伯虎在天有靈應該會感激她把他的詩句在異世發揚光大的吧。

看著仍舊呆若木雞的陳軒,馮可瑤心裏壞笑了一下,而後一本正經的說道:“表哥,我那日是扮作男裝去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陳軒呆呆的點了點頭,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不可自拔。

哎,就這麽點抗擊打能力,還才子呢。馮可瑤帶著香兒輕飄飄的出了陳軒的院子,傲然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果然還是寫詩出書什麽的最適合自己了,不用打打殺殺,不用勾心鬥角。“香兒,上次咱們去茶館的時候,那個說書的叫什麽來著?”

香兒想了半晌不確定的回道:“奴婢記得好像叫綠綺。”

馮可瑤點點頭,“過幾日咱們去找他,小姐我要招攬他。”

“他一個說書的又不會做點心,招他去芙蓉齋做什麽?”香兒第一反應是小姐要那人去芙蓉齋做事。

“誰說讓他做點心了,本小姐要找他代筆寫故事,出書。”馮可瑤鬥誌昂揚的說道。

嗬。香兒扯動嘴角硬是擠出一抹笑,雖然她無法理解小姐的世界,不過小姐做的事情一定都是對的。

竹梅園裏,陳軒坐在書房裏看著那下半首詩句,反複研讀,久久不能自已。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彼何碌碌我何閑。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

“看不穿。”陳軒輕輕一歎,“表妹,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詩中的灑脫,看淡功名利祿,又豈是一介女子可以擁有的胸襟與氣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