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請為我畫。”易水湄竟答應了,她說著話,曼妙的轉了個身,右手輕輕抬起,摘下了遮麵的輕紗笠。而江白曲思慮了再三,也終於點了點頭。

南宮九聽到這話,麵色自然地溫和起來,按不住欣喜的點點頭,然後輕聲對飛絮道:“請公主移駕。”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飛絮一看,才驀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他的畫倚後麵,乃至於南宮九無法坐下,輕道了個“抱歉。”然後閃身讓開。

南宮九從桌上找出了一張描金宣紙,還閃爍著礬的光輝,那是一張薄薄的半生半熟的宣紙,尚能看清經緯紋路,卻是那麽勻稱。

南宮九這時候仔細看了一眼易水湄的容貌,不禁也歎道:“辰妃龍鳳之姿,南宮可以為辰妃作畫,亦是榮幸。”

說完,他提起一隻小號狼毫,先是沾水,他暈染的方法頗為獨到,先是清水的暈染,然後才點起焦黑的墨,墨遇到水,一下子散開,正如易水湄那如水的霓裳,靈動,淡雅。

飛絮看到南宮九這異於常法的畫法,不由由衷讚歎道:“妙筆生花……”

南宮九畫著畫著漸入佳境,更是進入了旁若無人的境界,隻是時時抬頭看看易水湄。

他沒有要求易水湄為他擺出姿勢,隻是在得到了江白曲的默許,或者說同意之後,而易水湄隻是兀自立著罷了。

江白曲時而看看水湄,時而又看看南宮九,數度陷入思索之中,而江飛絮卻是看著南宮九畫畫的身影,沒有移開眼眸。

江白曲的眉毛蹙著,心中卻更是矛盾:“他到底想做什麽?難道真的還要來保水湄的安全麽?”

易水湄隻是一個人立著,對她而言,這份安靜,也很難得了吧?

“嗬,他的畫當真不錯,也難怪於九州四公子之名了……我怎會如此想呢?若然是與白曲比來,又是誰更厲害一些呢?哎……我怎起了如此想法?白曲……白曲……若你不是皇帝,哎,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易水湄就那麽站著,也難免動些頭腦,胡斯亂想起來。

不過她卻一點表情都沒有,始終那麽平靜,仿佛不是這世間的人。

若說南宮九作畫是一種寧靜,那麽那是如山林之於鬧世之比較。

而若然說易水湄的獨立也是一種寧靜,那麽那便是白雲飄動寧靜,之於滄海奔騰的澎湃了。

一尺之畫,頃刻完成。

那是一幅工筆與寫意交織的人物畫。畫中的易水湄彷如身在湖畔,淡淡的煙霧繚繞著她的裙裾。她的神色是那麽的淡,沒有任何表情,或者說這份表情是淺淺的微笑。

畫中的易水湄彷如目眺遠方,眸子中籠著的煙水之色又好像她的心事。這幅畫,簡簡單單,沒有繁華繡澡,朱紋鳳飾,卻將易水湄神態的每一個細節都複製到了一尺見方的宣紙之上。

墨色的濃淡正如同她身上每一處折射出的光華。

南宮九淡淡笑道:“陛下以為此畫如何?”南宮九的聲音透出一點得意,很顯然,他自己覺得畫得很好。

是啊,畫得很好。沒有一點瑕疵。

江白曲點了點頭輕輕說了個“好”字。再沒說什麽。

而江飛絮卻從這一個字當中捕捉到了一絲絲酸酸的醋意……

“是了,皇兄他如何能看著一個男子當著自己的麵描摹心愛之人的容貌呢?”江飛絮想到這裏,隻道:“既然如此,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哥哥,不如我們盡早折返吧。”

江白曲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應道:“是了,朝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做……”

南宮九也笑了笑道:“南宮還要提醒一下陛下,江湖之中,從未分過南北……”

江白曲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在說江湖沒有國界,然而,這又是想說什麽呢?”

“北漠還有一家,叫做北堂,陛下也要小心。南宮言盡於此。那麽陛下一路走好……”他又笑了一笑,然後不說話,引著三個人出了大廳,自己仿佛自語,又仿佛說給江白曲一樣說了一句話:“這幅畫,我是要珍藏一生了……”

江飛絮聽到這話,似乎有些不解:“嗬,他這畫室裏的畫,恐都是要跟他一生罷?”

三人牽了馬,南宮家的下人已經將馬喂飽。

江白曲微笑著扶易水湄翻上馬背,然後自己和飛絮上了馬,三人催馬漸漸走遠。

三個人出了汀洲,一路上且說且笑。離開了南宮家,江白曲心中的擔心漸漸打消,雖然還有很多隱憂,但是也都隱匿起來。又恢複了那個溫柔深情的少年模樣。

飛絮也很高興的給水湄講著白曲的故事。小時候是如何欺負自己,後來又如何變得博學多才,甚至是風流俊秀。

飛絮笑著講著他小時候的事情,甚至包括他七歲,自己六歲時候,兩個人是如何為了在師傅麵前炫耀大打出手。

聽到這裏,易水湄不由心底想到:“那日在紫陽宮中,刺客來時,我看飛絮公主出手,似乎很是厲害。”於是也不壓抑心裏的疑問,開口問道:“飛絮,你和陛下是一個師傅所教出來的麽?”

飛絮正要笑著答話,卻聽江白曲搶先開口道:“水湄,別老叫我陛下……我們卻是一個啟蒙老師教出來的,不過之後,又各自拜了師傅的……”

“恩,白曲……”易水湄似乎還是有點不習慣,但是不想他生氣,於是有點羞澀的開口。

江飛絮看到水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嫂子,就我們三個,你還什麽羞?”她剛剛朗聲笑起來,卻聽江白曲道:“飛絮,你看前麵。”

白曲的聲音有點警惕,飛絮也不好在開玩笑,於是抬頭看去。

在這回歸涵合的小道上,前麵是一座窄窄的橋,而橋的那邊的溪水旁一站一蹲出現了兩個女子。

遠遠地,飛絮有些看不清那兩個人的容貌,隻見她們都是一襲白衣,卻也隱隱覺得這兩個人不一般。

於是飛絮問道:“哥哥,這兩個人……”她遲疑了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說下去好。

江白曲接口道:“這兩個人雖不知來路,但我總覺得絕非凡人,不是武林高手也大有來頭……”

飛絮點點頭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點眼熟,莫非在那裏見過?還是哥哥你覺得她們可能是殺手?”

“我也說不清。小心就好。”江白曲也有點拿不準主意。

而易水湄卻有些不解道:“白曲,你也許是太小心了……”

飛絮依舊點了點頭,她雖然希望沒事,但是手卻摸向了馬上拴著的寶劍。這一路上,哪怕是南宮府的人請他的時候。她都沒有碰過這劍。

這三人的馬步放緩,而江白曲和飛絮也自然地把易水湄護在了後麵。

而那溪邊的兩個女子也談笑著走來,江白曲慢慢看清其中一個微微高一點的女子背了一把劍,不由暗暗更生了戒備之心。

五個人漸漸在橋上碰麵。

那兩個女子隻是看了看江白曲一行,然後便從江飛絮的馬邊擦身而過,然而這時候飛絮方方籲了口氣,手上一鬆,卻是寶劍在鞘了一震。

這劍聲一響,卻聽到剛剛走過去的那女子的步子猛地停了下來。

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江飛絮身後傳來:“你們是什麽人?”這個聲音冷的可以刺骨。

江飛絮猝然之下,竟不知如何作答。隻聽到邊上江白曲的

聲音淡淡的答道:“請問姑娘又是什麽人呢?”

那個高高的女子沒有回頭,冷冷一笑:“過路之人……”

“既然兩位姑娘是過路之人,那我三人何嚐又不是過路之人?”

“過路之人?我看你在騙人”那個女子看上去不過雙十,誰能料想到她說話卻是如此辛辣,毫不留給人餘地。

“不是過路之人,我還是什麽人?”江白曲的聲音也漸漸冷下來,在這深秋的日子裏,和著吹來的風,吹向那女子。江白曲心裏暗地想著:“你這不是尋釁滋事,還是什麽?”他心底暗暗不爽,自忖有什麽人敢在自己這裏找茬。

“難道過路的大雁會隨時盯著地上的獵物麽?”那個女子還是沒有回頭,她的劍也在鞘裏,甚至還背在背上。但是僅僅聽著幾句交談,或許一場惡鬥,是在所難免了。

江飛絮聽到她暗暗諷喻自己,不由按不住怒氣道:“姑娘,我們已經忍讓再三,你在如此,休怪我不客氣!”

“哈哈”那人冷冷一笑,然後冷笑著:“按不住了?我看你有多少斤兩?”

江飛絮見那人動都沒動,雖然生氣,卻也覺得趁人之危有失身份,於是喝道:“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她沒有拔劍,隻是腳接了馬鐙的力,將身子一下彈起三尺,半空之中旋動身子,徒手送了一掌“夜雨催鬆”過去。

江飛絮練得是內家掌力,這一掌是暗含著柔勁過去的,朝著後心擊去,更是非比尋常。一般的高手,也要轉過身子來小心應付的。而那人卻連看都未看,彷如背後長著眼睛一般,左手朝著背後飛絮來掌的地方一迎。這一掌正好對上。

江飛絮一對掌就感覺到一股灼熱的真氣沿著經脈就要燒過來,方知自己小瞧了對方,於是借著這力催動輕功,翔到馬邊,左手輕拍了下馬背接了個力,右手順勢將馬上的長劍抽了出來。她在僅僅兩尺寬的地界完成了這一係列動作,還是借了敵人的掌力,本是頗為不易的。

卻不料那人道:“你就這點本事麽?”

江白曲和易水湄轉了馬本來打算看著飛絮打發了那人,而看到這一切,易水湄也不知為何覺得隱隱不妙道:“白曲,我總是覺得不好,你快出手來助飛絮吧!”

江白曲點點頭,卻沒看清那人的路數,也不敢妄動,卻見另一個看上去顯得稍微瘦弱的女子沒有動手的意思,心念道:“我且再看一招,若然我和飛絮兩人聯手欺負一個女子,傳出去,豈不自毀英明?”然而他卻不知道,也許他現在沒有出手,才是一個失誤。

江飛絮不敢輕敵,挽了個劍花畫了一招“八方夜雨”,這一式的劍氣頓時籠住那個女子,而那個女子右手捏了個劍訣,竟是一臉不屑拔劍的樣子,以指作劍,虛空的舞動起來。

一道道劍氣迎著江飛絮的長劍纏在一起。甚至突破了江飛絮的劍圈逸散出來,割破了飛絮右臂的衣裳,右袖上顯出好幾道裂痕。

江白曲看到那女子以指為劍,立刻喊道:“飛絮,是指劍,快快小心應敵。”他這是一步踏起,騰身欲去助飛絮,而飛絮的第三招已經出手。

這是飛絮的得意招數“騰蛟起鳳”。那裏知道飛絮剛剛出手,卻聽到那人道:“哦?騰蛟起鳳?”然後化作淡淡一笑,右手指尖疾彈,數道劍氣已經激射出去,飛絮的劍氣還不及那人衣袂,自己的手腕已經感到劇烈的刺痛,右手長劍脫手便飛了出去。

飛絮大驚,驀然變掌,卻是肩井穴上一酸,那女子已然微笑著點了自己的穴位,一時間,未能摸出對方路數,卻已經動彈不得!

江白曲蹙著眉,正了正顏色道:“姑娘高段,我來領教!”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