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有雲彩的天空 (十四)

“是的。”屹湘說。她還很想去爬爬青葉山。不知道時間來不來得及。山觸目可及,像是會招手喚她,“這山真美。”

“明天早上,我們去爬山。”雅代想了想,說:“車子已經在外麵等您。午飯我們會準備好等您回來。”懶

屹湘道謝。午飯後她還需要一場好眠。

車子還是昨晚那輛出租車,女司機照舊彬彬有禮而且不多話。車子開的又平又穩。出了小鎮的時候,在鎮口轉彎處被一輛與她們通行的香檳色賓利超過,也不著急。一路上平安無事,將屹湘送到瑞嚴寺門口,告訴她自己在這裏的停車場等她,給了她一張聯絡卡。

也許不是旅遊季節,這個日本東北部最著名的寺院,入口處便沒有太多遊客。門票是七百日元,她從皮夾中抽出一張新的紮手的紙幣,自動販票機的指示牌很清晰,她照著指示操作,可重複使用的門票吐出來,方方的一小張。

時間還早,足夠她慢慢來。

往本堂去的參道因為兩邊遮天蔽日的水杉林而顯得略微狹窄。仰頭望望,青青的在頭頂隻是曲曲的一線碎碎的藍。水杉嫩芽毛毛的的新冒出來,青黃相接間,令人覺得尤為春意盎然。

走在她前方的是幾位步行的老者。穿著黑的、灰的和服,腰間白色的扣絆處垂下短短的絲絛。屹湘並不欲超過步速極慢的他們。她靜靜的聽著木屐敲在薄薄的石板路上,看著這傳統的服飾、蒼老的風度、優雅的步子,有一種想要拿筆畫下來的衝動。修習服裝史的時候,特地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和服,畫的草圖就有一大盒,眼下也不知都丟到哪兒去了……忽悠以為老者似覺察身後有人在遠遠跟隨,回頭一望。蟲

屹湘忙善意一笑。對方竟微微鞠躬。此時已近扇門,有迎客僧人候在門口處,將幾位老者迎入。屹湘跨過小小山門,自便了。

進來便覺得寺院身為闊大。

這所當年仙台藩主伊達政宗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整整用了四年時間改建的寺院,在五百多年之後,保存甚為完好。

屹湘站立在庭院中央的位置,一點一點調整著角度,觀察瑞嚴寺主建築群的全貌。

坐北朝南的本堂是座單層重簷建築。高大而厚重。堂前的空地上有兩顆極粗壯古老的水杉矗立。屹湘走到樹下,手臂伸過去,一人無法合攏。她拍了拍樹幹。

往本堂去的石階邊立著一塊白色的板子,毛筆字書寫的瀟灑文字。大體的意思猜得到:此時本堂內舉行法會,暫停參觀一小時。請遊客止步殿外。

走過這長長的一段路,她正有些疲憊,索性脫了鞋子上台階右轉、就這殿前的木板地坐了歇息。本堂內鍾鳴鼎沸的一陣喧鬧後,傳出了朗朗的誦經聲……她靠在深褐色的廊柱上,看麵前梁祝古老的梅樹枝繁花茂。樹下立著木牌,看了名字才知道這就是寺中有名的“臥龍梅”。一棵深粉,一棵乳白,微風拂動,送過清香,與線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處……她抬手,按在胸口處。呼吸間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淡,久久的,似忘了自己此時身在何處。漸漸的眼角有些熱意。她抬手遮住雙眼。好半晌。

殿中誦經聲不斷。

她一句也聽不懂。從來不是有慧根的人,也不曾皈依任何一門宗教。此時卻好像被這環境裏的物事合起來施了催眠術一般。

她起身。

隻穿了棉布襪子,踏著有些冷意的木地板。因為長久的踩踏的擦拭,地板光滑極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她走的格外經心。殿門前有人跪坐。她在稍後的位置停住,依樣跪坐下來,雙手合十。

心內的悶痛感漸漸的消失……線香味道濃鬱,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正在低頭翻包之際,前麵有人遞上一方手帕。屹湘先就看到了那隻手腕上淡金色的珍珠串。心跳幾乎是空了一拍。

“Laura?”她忘了接手帕,瞪著麵前這位通體黑色、麵上隻化了淡妝的女子,不是汪陶生是誰?

“噓!”汪陶生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移步。

屹湘擦著鼻子,隨汪陶生穿過走廊。被這意外的邂逅弄的,走在這有著國寶級木雕的廊子裏,她也沒抬眼再細看。隻看著汪陶生那依舊窈窕的身段,不禁歎息。

一路跟汪陶生走進偏殿去,等候在這裏的,是兩個陌生的麵孔。但見她們倆進來,倒上熱茶。

屹湘打量著屋內槅扇,土黃色的底子上金碧輝煌的日式繪畫,精細華美,隻聽汪陶生低聲說:“……還要一會兒……今天看起來還好……”回頭見她隻是坐著,又說:“你在殿前吹了這半日冷風,可不要感冒怎的?喝點兒熱茶暖暖、去去寒。”

屹湘這才知道剛才自己那副不著調的模樣,想必汪陶生看了個從頭至尾。她倒不覺得難為情。道過謝,拿起茶杯來喝。極品凍頂烏龍。她差點兒要讚一句好。想想又忍住。

“你住在井村家?”汪陶生問。

屹湘猛的想起早上超過去的那輛香檳色的賓利。

“我隻看一個側影,覺得像你。鎮上幾戶人家,井村家的古屋做了民宿。好像生意還不錯。”汪陶生說。

屹湘有些不安。

汪陶生看看屹湘的表情,淡淡的一笑,說:“我私人度假,放心我不會跟你聊工作。”

被看穿心思,屹湘有點兒尷尬。在汪陶生這樣的老薑麵前,她就隻有老老實實幹脆繳械投降的份兒。根本不必費力掩飾什麽。隻不過她也是私人度假,遇到老板……她咳了一下。

汪陶生回頭看了隨從仆婦一眼,問:“夫人常用的枇杷膏帶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