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通幽,青青石板路,為沾著露水的花瓣灑滿,一路行來,香風溢散。蕭湄很喜歡這個地方,對帶她來此的高原的來曆有些好奇,但他沒有主動提及,她也沒有探詢。

隱約於風裏的風鈴聲,逐漸清晰,掩映在繽紛花樹間的一幢精致竹樓,出現在小徑的盡頭。樓的簷下懸垂一排碎玉葉子,風過時,碎玉葉子交擊碰撞,發出悅耳的響聲。“說過,讓你不要再來了。”竹樓半掩的門後傳出老邁男聲。

“嚴老,是我,高原啊。”高原駐足說道。

“高原?”似乎有點驚疑的意味,緊接著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然後那道老邁的聲音又在說:“難得你能來陪老頭子聊天解悶,進來吧,還有你的同伴。”老邁男聲陡然音高數倍,有破石裂金之威。

蕭湄下意識的伸手去捂震得生疼的雙耳,卻不妨有氣流如長臂飛來,快捷無比捉住她拖進樓裏,扔在散發著原木清香的地板上。

“嚴老,您誤會了,她不是敵人。”高原衝進來叫道。

禁錮蕭湄的氣流消散,蕭湄魚躍而起,目光投注在陰影裏的人身上。這是個麵色蒼白如病美人的男人,外表有偽娘的特質,捂嘴的手也翹著蘭花指,真有點讓人不能相信剛才那老邁的男聲是他所發。

在蕭湄打量對方的時候,他那深邃的目光也膠著在她的臉上,不知道是琢磨著什麽,還是幹脆就神遊天外了。

劍齒龍在外麵嗷嗷叫道:“嚴老怪,放了我姐!”

“你姐?”嚴姓男子看著蕭湄,先是一驚,繼爾疑惑道:“你不是化形的母龍啊?”

“你丫的才是母龍!”蕭湄故態複萌,囂張的指著對方鼻子喝罵。

“這神情,這晶亮的眸子,太像了。”麵上浮現出緬懷往事的神情,嚴老有所期待的又問:“你從何處而來?”“從來處來,往去處去,懂否?”蕭湄不無嘲弄的笑道。“真是像呢。”嚴老笑了,那慈祥的笑容,那溫和中帶有寵溺的語音,讓蕭湄愣了,沒來由的有些心酸,他又歎息道:“可惜了。”

“拜托話說完整好不?是姐有耐心才聽你這沒頭沒腦的嘮叨,換個人冒閃了。”蕭湄嚷完,才發現對方又神遊天外了,正要叫,高原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坐,再給她倒了杯茶。

被劍齒龍抓去做仆人的高原,跟嚴老看來很熟,劍齒龍也認得並懼怕嚴老,是否劍齒龍為報複或脅持才抓走高原呢?蕭湄很入神的看著杯中的茶,思索著,沒有注意到高原的目光一直膠著在自己身上。

日光漸漸淡去,日影慢慢的從窗口退出,暮色湧進來模糊了人的臉部輪廓。沉浸在往昔記憶裏的嚴老,窩在竹木圈椅裏的身子,也凝固般的一動不動。直到蕭湄不耐煩的問:“高原,這嚴老是不是經常發呆啊?”他才揭開搭在腿上的毛毯,站了起來。準確的說,是嚴老擺出了站立的姿勢。一般意義的站,是腳板著地。他是虛浮於半尺高處,空****的褲管下麵露出一塊馬蹄鐵狀的金屬。蕭湄脫口問道:“你腿斷了?”嚴老不在意的答道:“如你所見。我雙膝以下連骨頭都沒有了。”他的神情有些飄忽,感觸頗深的說:“你們還真是像啊,當年,她也有此一問。”

“呃,好吧,不管你把姐當成別的什麽人了,現在請暫停回憶,我們聊下蠻荒高原吧。”生怕嚴老又陷入沉思,蕭湄趕緊打斷,然後又問:“對了,劍齒龍為嘛怕你?”

“你說外麵那條小龍?嗬嗬,它被我關怕了。”嚴老很笑著,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關怕了?蕭湄心頭一跳,不知為何,想到從中州逃到蠻荒高原的龍伯勳他們之中,也有嚴姓月家家仆,劍齒龍出現在這裏,跟嚴姓家仆會飼養蜃獸可能有關係,但具體有什麽關係,她理不清,不由暗歎:玉老如果在就好了。

“嚴老不會再對劍齒龍怎麽樣了,你放心吧。”高原忽然說道。

“你不姓高吧?”蕭湄猛不丁問,那高原瞳孔緊縮,及至聽她說自己肯定姓嚴,他又放鬆了,但笑不語。“你姓嚴,就是嚴老的後代,因為恨嚴老,所以劍齒龍把你抓走了,泄憤還是報複呢,其實姐也不關心。”

“嗯,你就是想知道蠻荒高原的局勢吧,我可以告訴你。”扯了扯嘴角的硬皮,高原笑道:“但我真的姓高,隻是娘姓嚴。”

“呃,好吧。反正姐叫你高原也叫順嘴了,要改也麻煩。”蕭湄隨意的說,一點兒都沒懷疑高原的話有假,畢竟,他沒理由對自己撒謊。

高原說對蠻荒高原熟悉,還真不是吹牛。對這片混亂的地域大小勢力如數家珍,連各勢力首腦的嗜好習慣都給詳敘出來,讓蕭湄更相信他是土生土長的原住民。

據高原的解說,蕭湄很快對整個蠻荒高原的情勢有了相當的了解。對於二流及以下規模的勢力,她並不關注,隻在意最強的一流勢力。

在一流勢力中,人數最多是拜火教,號稱教眾百萬,最詭異又是最難纏的是毒門,門中弟子最少,每一代都是七人,但擁有訓養毒物毒奴達萬人,最血腥最殘忍的是魔宮。

“你問這麽詳細,不會是想組建自己的勢力吧?”高原問。

“姐的表現這麽明顯麽?”蕭湄笑得反問,並不否認。

“很明顯,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高原老實的承認了,又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蕭湄對他的猜疑。緊接著,他又說:“現在蠻荒高原表麵上混亂,實際上勢力格局已定,要想打破既定的勢力格局並不容易。”

“那是,吃東西噎死的也有呢。”蕭湄不太認真的笑道。

高原認真的說:“我不是開玩笑。沒有壓倒性的實力,不要覬覦別人盤子裏的東西,還是偏於一隅慢慢發展,積累資本。”

“偏於一隅,這裏麽?”蕭湄隨口答道。

“這百花洲,由於嚴老隱居在此,平素倒也清靜,你如果屬意於此,也無不可。”高原點頭道,一點沒有慷他人之慨不好意思,而嚴老居然默許了。

“以百花洲為根據地,向外輻射?”蕭湄有些意動了。現在玉琅寰天沒有恢複,根本不可能把收羅到的人手送進去修煉。目前,還真是需要這麽一個不會被打擾的根據地。

“根據地,輻射,這些詞,很有意思。”嚴老挑眉道,然後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幾聲,又猛的咳了起來,有腥紅的血漬從他捂著嘴的指縫裏滲出來。

蕭湄關切的問:“嚴老肺結核嗎?都咳出血了。”

嚴老朝蕭湄看過來,想說什麽,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高原替他問:“肺結核是這個症狀?有什麽辦法治不?”

“呃,我也不專業,就是覺得像。”也許是嚴老咳得太厲害,蕭湄也不明白怎麽又來了句:“好像以前看過一篇白芨治肺結核的文章。”再想到,那文章是前世看到的,如今即便有白芨這種中藥材,也未見得用的這名兒,所以,她又趕緊閉嘴。

“白芨是什麽藥?”高原問道,比嚴老還心急的樣子。

正想說“白芨什麽藥,姐上哪兒知道啊”,就見透明顯示屏冒了出來,小阿狸的頭像閃了一下之後,屏幕上出現白芨的圖片跟植物形態特征的介紹,蕭湄照本宣科給了個相當權威的解說,又強調:“隻要是排水良好、肥沃的砂質土壤和腐植質壤土,不拘是種在林下陰濕處,還是山坡草叢中,都是可以的用球莖培育的。”

玉寰說:老大,白芨治肺結核是不是你誑人的啊,我這裏麵有很多這樣的野草,都讓怒炎它們扯了墊窩了。

蕭湄麵色變得很古怪了,暗自惱道:你丫的總是叫嚷空間擁擠,這一會兒有個山穀長滿龍血草,一會兒又有很多白芨給怒炎它們扯了墊窩,那空間就不擠了?

歎口氣,玉寰很無力的說:老大,植物不會消耗生之氣,所以空間不會排斥,在空間受損的情況下,首先排斥的就是會消耗生之氣的人跟動物,這應該也算常識吧。

姐常識匱乏行不?蕭湄毫無愧意的暗道,讓玉寰識相的閉嘴,她再假意道:“我待會翻翻帶的東西裏有沒有白芨,好像記得是帶了有的,先拿來應應急。”

高原馬上領悟了蕭湄的言外之意,說:“我帶你去樓上歇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跟著高原來到樓上東頭的房間,門窗常年閉著的緣故,裏麵的原木香味有些悶頭,蕭湄捂住了口鼻。高原馬上去把窗子打開,回身再道:“這房子很久沒住人了,氣味過會兒才能散,要不你先整理一下,就下去吃點東西?”

“好吧。”蕭湄隨意的答應著,目光掃視著這間明顯是女子閨房的房間,視線落到梳妝台上的團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