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謝家

韓遂拖過一張椅子,大刀闊斧地坐下了,雙眼緊盯著麵前的萱草,氣勢壓人:“現在你可以說了,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萱草不說話,垂手而立。這樣總有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所有人以為他不會出聲,突然從萱草嘴裏,發出成人男子的聲音:“我是來問問鏡子,沒有惡意。”

韓遂沒有一絲詫異,直接接過話去:“你問的是哪一麵鏡子?”

萱草繼續回答:“你們給邱家的那麵鏡子。”

韓遂駕著二郎腿,似笑非笑道:“真有意思,我們給邱家的是什麽,你怎麽知道?”

“不僅是我知道,整個離馭圃都知道了。”萱草直言不諱道。

韓遂雙手抄在胸前,姿勢更加放鬆:“整個離馭圃知道了什麽?”

對方暫時安靜下來。不一會兒,夕霜聽到,咯咯咯咯幾下,她幾乎要支起耳朵,才能分辨出聲音來自眼前的萱草。那動靜,像是打在屋簷上的雨點兒,劈裏啪啦越來越大,而眼前人的身形忽然暴漲起來,從瘦弱的樣子,變成了成年男子形狀,隻是一張臉,十分陌生,從來沒有見過。

韓遂的手,在椅子手柄上輕輕敲了兩下:“從離馭圃來的,我隻去過那地方一次,就不太喜歡,果然直覺是正確的。”

那個假冒萱草的人,聽了他的話,咧嘴笑了:“你到底是怎麽看出破綻的?”

韓遂一歪頭:“你有破綻嗎?”

“離馭圃,謝家,謝安遠。”那人居然對著韓遂自曝家門起來。

韓遂對著那人晃了晃手指:“你不用,告訴我姓甚名誰,我對離馭圃的人與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為什麽要傷害店中無辜的鏡師?”

謝安遠吐露身份後,倒是一點也不客氣,自顧拉了一張椅子,正對著韓遂的對麵,一副我能和你說的上話,是給你麵子的嘴臉:“你既然去過了一次,就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韓遂一攤手,直接堵上他的話:“不,我不知道。”

謝安遠的樣有些惱怒:“離馭圃幾大家族,相互牽製。雖然有高低之分,但誰也不想打破眼前的平衡。一個外來的你,鎖怎麽做到的一夜之間人心大亂的!”

韓遂實在不想和這樣的人交流,愈發覺得天秀鎮這個地方可親可愛的,連剛才花枝招展的花三姐,都變得香飄起來。

謝安遠認真等著韓遂的回答,等了片刻沒有半點動靜。再去看身旁的夕霜,索性扔下兩人自顧,去收拾店鋪裏的。他氣得腮幫子鼓起一塊,恨聲道:“你們真以為一個小小的天秀鎮,就能夠護得住你們嗎?”

韓遂眉毛動了動,似乎很吃驚:“天秀鎮能護得住誰?這不過是個住人的小地方,至於離馭圃住的是些什麽,我可就不說好說了。”

謝安遠啪的一聲,把椅子的手柄打斷。厲聲嗬斥道:“你居然敢這樣與我說話,你知道我是什麽人!”

韓遂不拿他放在眼裏:“連邱家家主,對我也是客氣,禮讓三分。我不想知道你是什麽人,至少你不是謝家的家主。”

謝安遠直接站了起來,一腳把椅子踢開,偏偏又想不出能夠反駁韓遂的話。他的確不是謝家的家主,這是被派來探一探究竟的先遣。他以為拿捏住了清霜鏡鋪的軟肋。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對方,這裏有個不屬於天秀鎮的人。

這個男人來自哪裏?又是誰?

夕霜眼角餘光在偷偷瞄著,生怕謝安遠又會趁人之危。畢竟這人剛才,用一個小姑娘的身份,很不要臉地打算刺傷她。天知道,惱羞成怒下會對韓遂做出什麽,不得不加強提防。沒有想到,謝安遠的態度居然改變了。他走過去,把踢飛的椅子扶起來,沒事人一樣又坐回去,客客氣氣道:“這位兄台,如果願意把你在邱家發生的,還有你拿去邱家的那麵鏡子的來源相告,謝家對此感激不盡。以後對這間鋪子,必當照拂有加。”

夕霜的耳尖動了動,方才發現謝家怎麽聽著有點耳熟呢?

“我先問一句,你是如何變幻出方才小姑娘的樣貌?”韓遂見這個謝安遠說話間識趣,跟著放寬了態度。

“我們謝家在邱家另有耳目,尋機會接近邱長吉身邊打探。他用本命鏡晃過邱長吉手裏的那麵鏡子,所以能夠看到本命鏡的主人長相。雖然驚鴻一瞥,那也足夠了。”謝安遠明白,不放些真消息出來,對方不會鬆口。

夕霜越聽越有滋味,她成為鏡師多年,明白每個人的本命鏡所擅長不同。然而天秀鎮的修煉者,靈力太弱又為了生計奔波,無心此道,實在倒騰不出什麽新法術。

這離馭圃的人來了,讓她見識到了完全不同的天地,廣闊而令人心生好奇。

“用本命鏡照一下,可以看到原先主人的樣貌,然後你又擅長變換容貌,可是如此?”韓遂點了點頭,確定謝安遠沒有說謊,這才像是要合作的態度,“邱家得了一麵鏡子,離馭圃的幾大家族跟著緊張起來,要是我說沒有這個必要呢?”

“不可能,你莫要當我是傻子一般!”謝安遠抬高了聲音,“你可知邱家,現今囂張到什麽地步?他連甘家都不放在眼裏了!”

韓遂清楚看到,夕霜在聽見甘家兩字時,手底下的動作放慢甚至僵硬了一下。說起李離馭圃,無論邱家還是謝家。夕霜絲毫不為所動,這麽一個甘家,讓她有些失態了?

謝安遠念著韓遂是外來者,耐著性子與其細說。離馭圃幾個家族之間,這數十年來,以甘家為首是瞻。剩下的,就是,謝家、邱家、餘家和萬家四個家族,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小門小戶,暫且不說。邱家,邱長吉,拿到了一麵鏡子,連親生兒子的喪事都顧不得了,聽說直接放話甘家,要與甘家家主比個高下。而那麵鏡子,正是從清霜鏡鋪出來的。

“鏡子是我們的,可邱長吉變成什麽樣子與我們無關。”夕霜突然出聲打斷了謝安遠的話,“我們在天秀鎮,你們在離馭圃,素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要是沒其他的事兒,請回吧。”

“你這是待客之道,是合作之意!我放下身段,與你們細說詳情,你們聽完了就要趕人,真當我是好捏的柿子,隨手就打發了。”他兩步逼近夕霜,這人本來就生的人高馬大,不在韓遂之下,一旦逼近,夕霜極其不適地要往後退一步。

“怎麽怕了?剛才不是要趕我走嗎!“謝安遠得理不饒人,原先也沒把他們幾人放在眼中,能讓他有所忌諱的,也隻有韓遂。

他腦中靈光一現,這個外來的男人留在這裏,難道是為了清霜鏡鋪的店主?再看兩人,年齡相當,似乎猜測得不偏不倚。要是把鏡師拿住了,那麽韓遂還能做什麽?

謝安遠當機立斷,雙手掐住夕霜的肩膀,正要把她扭到自己身邊。

韓遂哪裏會讓他輕易得得逞,兩人之間明顯還有距離。謝安遠眼前一花,見著鏡輝閃動,不知韓遂出了什麽招,手中空空一片,剛才還拿捏住的夕霜,消失不見。待他抬頭細看,人已經回到了韓遂的身後。

韓遂沉下臉大怒道:“你若是好好說話,還能留你多說幾句,現今你走吧,不送!”

謝安遠肯定不會走,擺出架勢,要與韓遂正麵交手,一副你今天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的態度。

“你們三個全在後麵,不要過來。”韓遂叮囑了一句,向著謝安遠逼近。既然,他是個外鄉人的身份,那麽就不用顧慮太多。

今天,要是謝安遠得了便宜賣了乖,隨後得意離開。明天,還不知道離馭圃會派多少人來打探掂量這個店鋪,好好的生意做不成,盡被這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使壞了。

謝安遠緊盯著韓遂的一舉一動,他始終沒有看出對方的鏡魄在哪裏,自然也不敢把自己的本命鏡施展出來。韓遂方才有一句話深深刺到了他,說他並非謝家家主。

非但不是家主,還不是受器重的那一個。否則,連天秀鎮這樣的犄角旮旯,要派遣他過來。若是換了家中的另一人,誰又舍得,所以他不過是個跑腿的命。即便是如此,被陌生人說破,謝安遠臉上自然是掛不住的,狠狠地想要從韓遂身上,把臉麵給重新討回來

兩人淩空,過了幾招。韓遂沒有使出全力,而是將謝安遠慢慢引向鋪門之外,對方隻以為他顧忌另外三人的安危,況且店鋪麵積太小,的確是展不開手腳。

要是,連店鋪帶人一起滅掉,大概還方便些。可他至少也要留一個活口,留一個知道內情的人,把邱家的那樁子破事細細的打聽好。想到此處,謝安遠見招拆招,雙腳踩在店鋪,門之外,十步之遙的距離,

韓遂明明占了上風,卻沒有追擊而來,謝安遠隻當他心中露怯,不覺暗笑,長得人模狗樣,不過是個空燈籠殼子,真動起手來,畏首畏尾。一定是知道單槍匹馬,鬥不過,離馭圃幾大家族,這會兒吃後悔藥都來不及了。

想到此處,謝安遠嘴角含笑,那笑容漸漸爬上眼角,快要占滿他的整張臉。也就在同一時刻,他的神情,變成驚悚的凝固。

一聲慘呼從喉底,壓抑不住喊了出來,連街坊四鄰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