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沒有惡意

夕霜第一次見到自家鋪門前陣法的厲害,無數血紅色的藤蔓捕捉到了獵物,把謝安遠緊緊束縛。謝安遠的臉色瞬間慘白,而藤蔓的顏色越發鮮豔,應該是從他身上吸食鮮血與靈力,讓他不至於立時身死,又痛苦難當。

韓遂垂眼看著謝安遠的身形漸漸萎頓,目光沉靜,不見絲毫波瀾。

夕霜又離得遠些,目光停留在韓遂的後背,見他對慘呼聲不為所動。而奇怪的是,那些喜歡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一個都沒有出現,倒是省事了。

“知道這是什麽嗎?”韓遂沉聲問道。

謝安遠罵了不少難聽的話,在這個問題前,呆了一下:“這是你的歹毒手段,我怎麽知道是什麽!”

“你再想想。”韓遂似乎要給他點時間考慮,“你見過類似的嗎?可能不是邱家,也不是謝家。”

謝安遠全身疼痛難當,還不得不應付韓遂的問題,要是答不上來,怕是性命要交代在這裏了。他一開始毫無防備,才會爆出慘呼,此時覺得慚愧,咬緊了牙關,怎麽也不肯再出聲。

“認真想,感同身受的想。”韓遂很有耐心,不催不促。

謝安遠咬得牙齒咯咯響,他在離馭圃頂著謝家的頭銜,不曾遭遇這般羞辱,今天是要折在天秀鎮了。他又想罵人了,還感同身受地想!痛得這樣,連親爹都快想不起來了。

朱雀見謝安遠臉色猙獰,有些害怕,輕扯了下夕霜的衣袖:“阿霜,要是出了人命,我們在鎮上還能住得下去嗎?”

“不會出人命的,他有分寸的。”夕霜經曆過邱家的波折後,對韓遂格外信任。這個人麵冷心熱,不會罔顧他人性命的。

“這人很壞的,剛才要傷害姐姐。”小圓揚起下巴,冷哼道,“給他點教訓是必要的。”

朱雀用力瞪小圓:“他叫得怪嚇人的,你別說沒聽到。”

“用刀子捅別人呢,他下手之前考慮過我們嗎?”小圓揉了揉她的頭發,“你還小,不懂得不是每個人都要善心以對的。”

朱雀連忙把他的手給拍開:“你說誰小呢,你自己才多大。”

夕霜被兩人吵得腦仁疼,讓兩人立時閉嘴,外麵說正事呢,你們胡鬧夠了沒!

韓遂用陣法困住謝安遠,不會是為了報複對方出手傷人,除了衣服破了,她沒有受傷。應該是要從謝安遠這裏問出點其他線索。

謝安遠忍過第一波,身體有了點抗性,能夠騰出思緒來想韓遂的問題。這個陣法厲害的很,他偷偷試了好幾種法子都無法脫身,更可恨的是,本命鏡仿佛沉睡了,催動不起來。

這是屬於清霜鏡鋪的東西還是屬於眼前的這個外鄉人?

“想清楚了嗎?”韓遂見謝安遠能夠強忍不哼氣,如同夕霜說的那樣,本來沒有深仇大恨,他要的是確定一件真相。

“謝家沒有這樣的東西,謝家素來光明正大的。”謝安遠見遠遠的那個穿紅衣的小姑娘衝自己做鬼臉,應該是在笑他自己做的事,還好意思說大話,又改口道,“反正沒有這麽歹毒的陣法。”

“那邱家呢?”韓遂緊追不放問道。

“邱家全靠家主邱長吉鎮守,兒子一個比一個敗家,要是有這麽個玩意兒,早拿出來炫耀了,那個四少還能死得不明不白的嗎!”謝安遠發現勉強壓製下去的痛感又湧上來,這陣法還有加成的!

“看起來是問不出什麽了。”韓遂見謝安遠吃足了苦頭,預備把人帶出陣法。

一道清輝正中謝安遠身上,那些血紅的藤蔓在清輝之下發出呲呲呲的聲響,好似幹草遇到烈日,灼灼燃燒。不多時,失去靈力萎縮回陣法之中,清輝之中隻留下謝安遠全身浴血的可怖模樣。

“這東西不是謝家的,他說的沒錯。”來人的聲音溫和清朗,十分動聽。

“我不用你來救我!”謝安遠的情緒比困在陣法中還要激動,可憐他全身是傷,用盡力氣也是輕聲哼哼,沒有一點兒威懾力。

“同是謝家人,談不上什麽救不救的,人家也沒有傷到你。”他一直走到謝安遠的麵前,眉梢眼角不見一絲戾氣,“這個陣法是真正巧妙,懼怕的會被放大,那麽奢望的呢?”

韓遂的眼角一跳,這人顯然要比謝安遠聰明許多,剛接近陣法,已經看出其中奧妙所在。

“布置這個陣法的人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想必是這位前輩了。”來者依然守在謝安遠身邊,兩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的相似,待人接物的方式又是截然不同,“前輩,在下謝安在,是他的弟弟。哥哥性子魯莽,我隻想說謝家沒有要對清霜鏡鋪做任何不妥之事。要是有任何不適,應該隻是誤會。”

“我不用你來做好人,說好話,這是我的任務。”謝安遠絲毫不領情,即便費力也要打斷他的話。“什麽前輩,他就是個外頭來的,會使妖術的家夥。等我破了他的陣法,你就知道他的底細了。”

“前輩手下留情,你不要再自作聰明了。”謝安在的手指飛速點住了謝安遠的眼簾,迫使他緊閉雙目,看不到陣法裏的所有。

指尖上有光影閃動,謝安遠掙紮了一下,根本不是自家弟弟的對手,勉強安靜下來。心裏不知咒罵了多少句。這分明就是橫插一腳要搶他的功勞,早不來玩不來,讓他白白受這樣的苦。

謝安在出手快,收手更快。等到謝安遠再睜開眼。呆住了。眼前哪裏來的紅色藤蔓,身上又哪裏來的斑斑傷口。隻有一個討人嫌的謝安在含著笑,雙手抄在袖中,靜靜地等著看他的反應。

不可能,怎麽可能會是這個樣子!謝安遠隻差跪在原先陣法的位置,雙手在地上摸索了。難道他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全都是假的嗎!

現謝安在好像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本正經的補充道:“就是這樣,你想的,都是假象。”

事實擺在眼前,謝安遠不願意相信,也得相信,別人壓根沒有對他動手,受的苦是他自己嚇唬自己而已。

一旦認清的事實,謝安遠的臉色更難看。沒等對麵的韓遂反應過來,整個身形化作一道鏡光,原地消失不見。

夕霜三人在店鋪中麵麵相覷,原來小瞧了這個謝安遠。鏡師心中自分寸,能夠遁形的修行者,恐怕在離馭圃也能算是佼佼者。

如果說謝安遠厲害,那麽善用陣法,用最快速度將其製住的韓遂,豈非更加厲害?夕霜一想到,謝安在稱呼的前輩二字,再看看,韓遂一臉的胡渣,外加亂糟糟的頭發胡亂紮起,突然有些想笑。一時之間,緊張的氣氛,**然無存。

另一邊謝安在踏前一步,對著韓遂行了一禮道:“前輩,謝家沒有惡意。這是我目前一定要強調的。我們隻是想查清楚,離馭圃發生了什麽變故,讓邱家變成那個樣子。這種惡性發展會不會被擴散傳播,讓四大家族甚至離馭圃的領頭甘家,遭受更大的損失。”

韓遂問了剛才所問的相同問題:“這個陣法,你見過嗎?”

謝安在沒有立時回答,他雙手背負在身後,目光向前眺望。明明應該是在看韓遂,卻又透過他這個人在看更遠的地方。韓遂下意識地扭頭,認定謝安在看的是夕霜。怎麽,他認識夕霜嗎?

“這不是謝家的東西。謝家沒有這個能耐。”謝安在的答案很明確,“我隻是想多問一句,前輩既然想詢問,可見不是自己的,那前輩從何處得來?”

韓遂見他是個可以溝通的人,也很認真回答:“從邱家。這是邱家留在清霜鏡鋪的東西。”

謝安在低下頭,看著自己鞋尖,微微沉吟後,再次問道:“是混在鏡魄之中送來店中的嗎?假如我猜想的不錯,是混在身受重傷的邱家老四殘魄中送來的。”

韓遂笑了:“謝家有這樣的你,為什麽要派剛才那一位來?”

謝安在攤開手,略有些無奈的樣子:“雖說能者多勞,我也不想麵麵俱到。謝家大事,小事不斷,總不能我一個人把活全攬下,那我豈非成了眾矢之的?”

韓遂被他說得逗笑了:“要我說,你這會兒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謝安在讚同得點了點頭道:“我那個哥哥看我的眼神猶如放箭。若是鏡魄能化為利劍,我的身上千瘡百孔的,哪裏還有小命在?”

韓遂聽他越說越起勁,一揮手,打斷他:“莫說這些沒有用的,你再仔細想想,這陣法裏的東西,到底從何而來?”

“要是前輩願意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要回去想一想。想到答案,第一時間會回來告知前輩,以及店鋪中的這位鏡師。”謝安在沒有給韓遂拒絕的機會,又是行了個禮,雙手依然背負在身後,很是瀟灑的離開了。

韓遂看他走遠,猛地回頭問道:“他認識你?”

夕霜左看右看,才發現韓遂問的是自己,將手指住自己的胸前:“他認識我?怎麽可能!我沒有出過天秀鎮。”

“那也不能擔保他沒有來過,不是嗎?”韓遂見夕霜表情不像作假,倒是很想把謝安在抓回來再問個究竟。那人表麵上雖然彬彬有禮,溫和謙虛。韓遂很清楚,同一類人表麵之下,實則拒人千裏之外。剛才謝安在看夕霜的眼神,卻明顯不同,暗藏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