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閉嘴

夕霜眼睜睜看著屍體,死相可怖。這人是她的相熟,這人剛才還在同她說話,一眨眼,生死兩隔。

要是回頭見到花三姐,她應該如何告知,花家接連出事,小弟失蹤,花叔慘死。為什麽會這樣!

“不能碰他,屍體有問題。”韓遂的手指憑空畫個圈,指尖有光點,落下來正好把花家大叔的屍體圍住,“這條路從天秀鎮通往鏡泊湖,誰會來誰會走不好說,以防誤傷,暫時先處理掉。”

夕霜喉嚨裏仿佛被一團棉絮塞緊,耳朵嗡嗡作響,說不出話來。韓遂要處理屍體,怎麽處理?屍體有問題,不能搬不能動,他該怎麽做?

韓遂見她臉色蒼白,額角有冷汗,這樣的場景是有些為難她了。他的手輕輕搭住夕霜的肩膀,把人轉了半個圈,讓她不再能看到屍體。隨後,手臂微微使力,把人往前推動。

夕霜半邊身體是軟的,完全不能控製,韓遂推動,她自然跟著走。等到回過神來,眼前能夠看到天秀鎮的入口了。

韓遂停下腳步來:“你可知我為什麽覺得天秀鎮有趣嗎?”

夕霜茫茫然地抬起頭來,需要點時間來消化他的問題。

“我不知你可曾站在鎮口,遙遙相望過?”韓遂見鎮口不時有人進出,沒有人刻意停留過。大概是在鎮上一住十來年,生於斯長於斯,沒有任何的好奇心觸動,“你仔細看看。”

夕霜由著他的話,眼睛微眯,天秀鎮的鎮口,她太熟悉,有什麽好多看的?

“別著急,有點耐心,再等會兒。”韓遂嘴角帶著笑,正好也讓她分分心,不要多想方才見到的慘狀。

兩人一動不動,站著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夕霜對韓遂有點莫名信任感,不然早該離開這個位置,直奔花家而去了。

突然,夕霜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變得有些模糊。等她轉過頭來看身周,還有站在身邊的韓遂,又感覺無比的清晰。她嚐試著再去看鎮口,依舊是霧蒙蒙的一層。不,不是霧氣,好似有一層紗,把整個天秀鎮給蓋住,蓋得嚴實,讓人看不真球。

“怎麽會這樣的?”夕霜忍不住往前多走了幾步,反複比較,確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你幾時發現的?”

“邱家第三次來找你的時候,我說出去走走,走到鎮口,差不多也是這個位置。想到些舊事,不由停下來耽誤了時間,等到我再看時,發現有些奧妙。”韓遂沒有說,他用過點手段,要把那層霧紗掀開一角,卻沒有成功。

“我在鎮上住,從沒有人提及過,或者是最近才開始這樣的。”夕霜沒好意思說,沒準就是韓遂的到來,讓天秀鎮有所變化的。連離馭圃的那些人都對這樣一個角落,步步緊逼。

等他們走到更近的位置,再也看不出區別了。

“這可就說不好了。”韓遂聽夕霜恢複正常語速,詢問道,“你是要先回鋪子看看,還是先去花家?”

“去花家,我要再問問清楚,三姐到底知道些什麽!”夕霜不假思索的做成選擇,還有總要有人把花家大叔的死訊傳回去,否則屍體暴斃在野外,無法入土為安。

“我陪你一起去。”韓遂的口氣很隨意,夕霜隻得到了心安,身邊多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她不用再獨自去麵對那些人與事。

花家的院門和他們離開時一樣從裏反鎖著,韓遂推了下,發出框框的動靜。夕霜很不願意從後院進去,韓遂已經把門栓鎮落在地。

夕霜一步跨進院中,回頭看門栓挺粗壯的。這人的臂力驚人,而且都沒見他使力。

花三姐正在屋中,聽到動靜,倉惶跑出來,一見院中有人差點尖叫出口,被夕霜眼明手快的上前把她的嘴巴給捂住了:“三姐,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必須要告訴我們!”

韓遂懶得去理會敞開的大門,青天白日的,要是有什麽鬼東西要來索命,他倒是很想切磋一下。

花三姐分辨出是夕霜的聲音,稍微克製住情緒,用力往下撕扯她的手指:“我不是說了讓你們不要來不要來,你們還捅破了我家的院門。”

“你爹死了。”夕霜這一次很冷靜,早說晚說,她都要把消息帶回花家,“花叔死在去鏡泊湖的路上,失血過多,他臨死前讓我們去樹林救小弟。”

“不要去!”花三姐的聲音帶著荷荷聲,尖銳得令人耳朵疼,“你們不能去。”

夕霜沉默了一下,聽到親爹死了,三姐的反應不太正常:“三姐,你爹死了,我要帶你去收屍。”

花三姐猛地回頭對著屋中看,低聲嗬斥道:“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夕霜反應過來,三姐是怕屋中的花嬸聽到噩耗。她的一隻手被三姐給握住,三姐的手指像冰一樣,整個人都在發抖:“走,我們出去說,不能在這裏,不能在這裏。”

花三姐一抬頭,見到了韓遂,怔怔地看著他,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這是住在我店裏的那個人,他是好人。”夕霜被她抖得,心裏一陣一陣發怵,“他姓韓,你認識的。”

花三姐攏了攏散亂的頭發,點一下頭:“我認識他,他一直在幫你的。”

“三姐,花叔的屍體有些問題,我沒辦法帶回來,等你看過以後,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夕霜顫聲問道,“花叔說小弟在樹林裏,會不會是真的?小弟的那些衣服鞋子,你們又是從哪裏找到的?”

“我爹帶回來的,塞給我娘,說要去找人,我喊他都喊不住的。”花三姐始終低垂著頭,她的聲音壓到很低,好像生怕有人偷聽了一樣,“你們不要去樹林,哪裏都不要去。”

“你知道你爹的死因。”韓遂淡淡說道,花三姐聽到噩耗,除了懼怕,沒有悲傷。

“我爹害了小弟。”花三姐用力握了一下雙手,強迫鎮定,否則能聽到自己牙齒咯咯打架的聲音,“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小弟才會不見的。”

“那東西呢?”依舊是韓遂詢問,他不留痕跡地走到兩個人中間,把夕霜隔開到另一邊。

夕霜看著他的側顏,這樣一個相識數日的人,卻始終在保護著她,這是她在母親過世後,從來不曾有過的經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花三姐一連重複了好多次,應該是在強調,“我爹死在鎮外麵,他變得很嚇人嗎?”

“屍體都差不多。”韓遂的手掌出其不意地遞到花三姐的麵前,“你見過這個?”

那鱗片一再出現,折射出幽暗的反光,夕霜默默地把視線轉移開來。

花三姐發了呆,很仔細地湊近臉去看,鼻尖幾乎要碰到韓遂的手心,麻木地回了一句:“沒見過這玩意。”

韓遂就直接相信了,而且告訴她,這是在花嬸大哭大鬧的地上撿的。

“我娘肯定也沒見過。”花三姐的兩隻手始終在整理頭發,整理衣衫,大概是韓遂的存在感太強烈,讓她始終感知到有個大男人在看著自己,本能要收拾地體麵好看些,“她在聽到小弟出事的檔口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你知道的,說出來。”韓遂看著她忙上忙下的,總比麻木不仁要強些,隻是不懂她在忙什麽。

“我爹收了一批貨,這批貨不幹淨。他自己說的,但是有上家出了大價錢,他鋌而走險了。不走偏門,哪裏能多賺靈石?”花三姐嘴角一揚,看的卻是夕霜,“阿霜不也剛賺了一票,她運氣好,我家運氣不好。”

“東西呢?”韓遂不喜她的態度,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模樣。虧得夕霜一心要幫襯花家,他微微有些替她不值。

“我沒見過,也不知道在哪裏。我爹隻說東西凶險,又沾了血,怕是要遭報應。”花三姐越說表情越輕挑,“鏡師走的是哪一條道,沒錢的窮一輩子,有錢的隻需要直接買那些奇珍異寶,不管是不是沾了血,沾了性命的,到手上隻算是製鏡的材料。報應不到他們頭上,阿霜,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閉嘴。”韓遂隻回了兩個字。

花三姐強笑要頂撞回去,直接被他身周的無形氣場壓製,果然沒有繼續說那些難聽的話。

夕霜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是她心眼大,是三姐的話也不算錯。比如她要收些湖狼的爪尖,不會親自動手去捕獵,實則每一隻爪尖都帶著一條湖狼的命。

“我爹以為隻是經手,不會出大事,所以他壯了膽接了活兒。”花三姐特意從韓遂跟前繞過去,與夕霜麵對麵而立,“你說他死了,而且死的很慘。阿霜,我們已經出了鎮口,你指給我看方向,我自己去,不需要你們。”

夕霜的神情一軟,三姐說了這些,隻是不願意把其他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她一臉無辜的回道:“你爹的屍體有些麻煩,我們不帶路,你看不見。”

“我爹的屍體,我怎麽可能看不到!”花三姐尖聲叫道。

“因為我不想讓人誤傷,把屍體蓋住了。”韓遂冷聲道,“你不信的話,直接跑一圈,要是能找到屍體,算你厲害。”

花三姐突然雙手捂住臉,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道:“我要去看我爹的屍體,我要給他報仇,我要給小弟報仇。”

“你弟還沒死呢,報什麽仇?”韓遂看都不看她一眼,熟門熟路走到發現花叔屍體的位置,解開了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