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烏鴉嘴

夕霜想問,為什麽我一直能夠看到屍體?花三姐在旁邊撐不住,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她牢記著韓遂說過的話,無論是誰都不能輕易碰觸屍體,雙手緊緊按住三姐的肩膀,生怕其衝動之下,搭上一條性命。

花三姐本來生得聰明,明白夕霜是為了救她,不敢掙紮,隻是哭得撕心裂肺,完全停不下來。

韓遂沒有給她太多時間,花叔的屍體要想辦法送走,首要找到死因。

“你爹有沒有和你說過其他的細節,比如那些東西從何而來?”韓遂口中在問,看的是樹林方向。如果猜測無錯的話,毒霧封住前往鏡泊湖的必經之路,是不想有更多人參與進來。

“我沒有見過東西,爹把它們裝在盒子裏,我見過那個盒子。”花三姐的眼睛亮了亮,比劃出來,盒子大約有兩尺長,半尺寬,三寸高,裏麵裝的東西不會很大。

夕霜默默念叨,湖狼的體型這麽大,爪尖若是裝在這樣大的箱子裏,也夠殺遍大半個鏡泊湖了。所以東西金貴不是看大小的,是看得到手的難易程度。

“盒子不是木頭,也不是鐵的。”花三姐使勁回憶當時的情形,她的手壓根沒來得及碰觸到盒子,被爹從後麵拍開,直接把她趕得遠遠,“那盒子特別冷,好似裏麵裝著冰,沒碰到就已經陰測測的。”

夕霜求助地看向韓遂,韓遂一臉的無奈,不是這一兩句話能夠得到答案的,他沒這樣逆天的本事,需要更多的線索才行。

花三姐哭得臉腫眼腫,垂眼看著親爹的屍體:“不能碰就不能入土,我該怎麽做?”

“再等等看。”韓遂獨自大步向著樹林方向走過去。

夕霜一看急了,是不是她問得太多,他要鋌而走險!她連忙也追了上去:“你別衝動,樹林有毒霧,不能進去。”

“我想試試看。”韓遂的膽子本來就大,又有靈物護體。忽而身後撲過來個人,攔腰把他給抱住了,他低頭看著夕霜的手臂,這丫頭的力氣倒是不小。

“你不能去,不能一個又一個賠進去。”夕霜要拖住個大男人很費力,差點也哭出來,“萬一你進去出不來,我找誰來救你!”

韓遂不動了,等了片刻才溫和道:“我不去,你鬆手。”

“你騙我呢!我不信!”夕霜不知道哪裏來的執拗勁,就是不肯鬆開。

花三姐過來看到兩人一前一後抱得緊緊,別過臉去咳嗽兩聲道:“我爹的屍體好像有點變化,你們快些過來看看。”

夕霜連忙鬆手,這會兒也顧不得臉紅耳赤的,跑得比小兔子還快。韓遂被她搶在身前,一臉的哭笑不得,揮手讓兩人全讓到一邊去。他蹲下來,有些意外。花家大叔的屍體因為失血過多,依然慘白發青。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屍體沒有中毒,更沒有被毒物侵蝕,完全恢複了正常。

“我是不是能把我爹帶回去了?”花三姐等了片刻,見對方不說話,小心地問道,“剛才你們去那邊,我守著沒離開過,他自己變回去的,沒有旁人了。”

“我知道。”韓遂大膽地把手放在花家大叔的脖頸邊,沒有心跳,皮膚冰涼,也沒有異狀,“為了防止意外,不能把屍體帶回天秀鎮。”

花三姐是個懂事的,答應把屍體焚化,再將骨灰用外衣包起來帶走。萬一屍體上攜帶了什麽,整個天秀鎮怕是要搭進去。

三人看著火勢越燒越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你弟可能還活著。”韓遂看著緊抱住骨灰包的花三姐,眼中帶著憐憫,“但是需要人力物力去尋找,隻有我們三個人是不行的。”

花三姐慘烈一笑道:“我沒有能耐說動鎮上的人出去幫我找弟弟,變數太多,萬一別人家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我娘也賠不起。”

夕霜的鞋尖在地上狠狠地踢了幾下,若是讓她說就此放棄的話,她又不甘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萬一還有機會救回來,不能白白錯過。

“我先帶我爹回去。”花三姐似乎冷靜下來,慢慢琢磨著能想起來的細節,“我爹手裏的那批貨,是有個人在大雨夜送來的。”

韓遂與夕霜對視一眼,兩人雖然都想到了那一天,心境又是不同。韓遂在那一夜截殺了邱家派來的數人,沒有留下絲毫痕跡。而夕霜酣睡一場,醒來雖然自知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具體問題出在哪裏?

花三姐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長相,隻聽到對方說了兩個字:“要是再讓我聽見這個聲音,我能夠分辨得出。”

“小弟出事,花叔不見人,你為什麽要躲在家裏,連院門都不敢開?”夕霜有個大膽的念頭,“你怕有人會來找你?”

“真有高手來的話,我家那個破落院子能夠擋得住誰。我怕來抓我的不一定是人。”花三姐說出能夠想到的最後一個細節。前天晚上,她睡得迷糊起來,見爹爹還沒有睡,蹲在地上,不知胡亂畫著什麽。

等她躡手躡腳地接近過去,看到爹爹畫了一隻蛋。她輕輕咦了一聲,驚動了爹,瞬間把畫在地上的用腳底抹去了。

“你確定是一隻蛋?”韓遂似乎想到些什麽,“或許是胡亂畫的圈圈。”

“我第一眼看到就確定是隻蛋,你要看到就會相信我說的話。”花三姐強調了一句,“不是胡亂畫的,我爹看起來很緊張。他還問我看到了什麽,我說我什麽都沒看到。他才好像鬆了口氣。”

夕霜聽到一顆蛋的反應是,自己腦袋上也有一顆蛋,這顆蛋胃口不小,還知道吃軟怕硬,兩者不會有關係吧!

這顆蛋似乎洞察她的心思,居然晃動了兩下,應該是在抗議了。

“東西不在家裏了,我找過,剛才你們離開,我又找了一遍。”花三姐的樣子狼狽,大半是因為在家翻箱倒櫃,能找的地方一個都沒放過。明明那個盒子,她見過,印象深刻,隻能說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取走了貨物,還帶走了小弟。

“再去找一遍。”韓遂不容她反抗,“隻要有一絲希望,人活著才最重要。”

花三姐低頭看懷中的骨灰包,深深吸了口氣道:“是,再找,隻要小弟的屍體沒出現,我要找。”

韓遂轉頭看著夕霜:“不用怕,把三姐和她娘,接到你家中去,你可願意?”

花三姐沒料得韓遂會這樣為她著想,不免多看了他兩眼。這個男人身形挺拔,說話鏗鏘有力,把她後脊梁那點寒氣全給趕跑了。

夕霜毫無意見,本來是花家母女緊閉院門,不放人進去。但凡她們願意出來,她沒什麽忌諱的。

“可是,我爹的骨灰在這裏。”花三姐小聲地說道,怕是帶到別人家,不吉利。

“你爹的骨灰放在自己家。”韓遂反而更像是一家之主,“其實是安排你娘的住處,你還是要回去的。隻有你見過那個盒子,還有翻找的時候,你必須在場。”

花三姐本來一顆心噗噗跳,一個男人如此為一個女人盡心,多半是有了點什麽念頭。可韓遂格外坦**磊落,三姐一雙眼從他臉上周遊三圈,實在沒看出他生出什麽旖念,有些失望。

“我回去讓朱雀小圓照顧花嬸,鋪子的生意先不做了。”夕霜很快做出應對,花家做中間買賣多年,能藏好東西的地方不少。花叔突然出事,肯定還有秘密沒來得及告訴家人,隻能費時去解決。

“鋪子不能關,謝家可能還會有人過來。”韓遂尋思著謝安在落傷回去,很快還會回來。這個人看著無害,卻抱著別樣的心思。至於這份心思在誰身上,一目了然。

“那就讓小圓在鋪子裏留守,兩頭跑傳口信。”夕霜皺了皺眉道,“前麵怎麽許多人圍著,別是又出事了。”

很快,夕霜的烏鴉嘴靈驗,又有一家的小兒子阿煙不見了。這家姓穆,住在鎮尾,平時和旁人接觸不多,夕霜卻認得那個孩子。

穆煙比花家小弟還小了一歲,清瘦愛笑,長了顆虎牙。三個月前,他來到清霜鏡鋪,取出鏡魄請鏡師煉製本命鏡。

“他的靈力微弱,煉出的本命鏡卻不錯。”夕霜記得那是一麵雙魚鏡,放回到阿清體內時,鏡麵爆閃,隱約見雙魚遊弋。“要是他潛心修煉的話,進展會很快。”

“雙魚鏡是祥物,可以為主人擋災。”韓遂差點擠不進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裏麵同樣是哭天搶地的雙親,還有少年留下的殘破衣物,帶著刺眼的血痕。

夕霜不忍多看,要從人群中擠出來,耳邊聽到不知誰喊了一聲,花家的小兒子阿銘也不見了,會不會是被一起抓走了!

有人應和著,我也看到花嬸出來找兒子,說是她家作孽,兒子才會被牽連,花家肯定知道內情。

韓遂的目光如電,要從人群中找出是誰在喊話,人頭攢動,每個人都在說話,無數的聲音此起彼伏。

穆家的當家愣了一下,突然發瘋一樣要往外衝。

韓遂用力在夕霜肩膀上推了一把,夕霜感覺到眼前的人群自覺分開,她已經在最外麵。沒時間多想,她知道韓遂的意思,必須到花家,把花嬸帶走。

花三姐抱著骨灰包,反而是沒有擠進去的那個人,被夕霜抓住了衣帶拽著一路飛跑。夕霜邊跑邊對她說:“有人要去你家,你娘不能再受刺激了,還有你家怕是要被翻個底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