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在等我

甘望梅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夕霜的身邊:“必須問出究竟,沒問出的話交給我,我也正好有些手段要試一試效果。”

尉遲酒極其不願意甘望梅直接靠近過來,他甚至是排斥的。夕霜再凶巴巴的,至少還正常講理。甘望梅的鐵腕手段,那是赫赫有名的,尉遲酒知道茹娘也是死在了甘家,心裏就有種發怵的直觀,總覺得離甘望梅越遠越好。

甘望梅是更加直接的性格,沒有時間了,來不及了,那就抓緊把該問的全給問出來。韓遂的手搭在夕霜肩膀上,把她的身體轉過去,不讓她看到某些角度。甘望竹折身走到他們麵前:“小霜不好奇,你爹去哪裏了嗎?”

“說了去做更要緊的事了。”夕霜記得雙親離開之時,是為了去找朱雀和謝安在回來幫忙的,人是回來了,可她寧願沒有找到。那麽朱雀還好好地活著,謝安在也不會狠心弑父,奄奄一息。

甘望竹歎了口氣道:“他說要去找更重要的線索,如果回不來,就不用再費力去找他了。他去找尋鏡川的源頭了。”鏡川提前現身,雖說水域廣闊,總有其源頭。他們曾經盤算過,隻有等鏡川出現,才有找尋到的可能性。傳聞中,鏡川的源頭是冤死修靈者的墳墓,活人到了那裏瞬間會被撕成碎片,萬一能夠活下來,就能獲得更為重要的線索。

夕霜認真聽著她說完這些:“要是回不來,他也會成為冤死魂魄中的一員,不能沉入鏡川之底,不能投生,是不是這樣?”

甘望竹笑中帶淚的模樣:“是,就是這樣,我說陪他一起去,他說萬一中途我變成了蘇盞茶,他可不想和蘇盞茶死在一處。”

“活下來的可能有多大?”夕霜本來的注意力在自己身後,尉遲酒發出的悶哼,還有嘶聲呼吸。隨著甘望竹的話題,她漸漸聽不見那些,所有的關注全部在肅鳶的任務之上。無論甘望梅對尉遲酒做什麽都是應該,這人壞透了!

“據他說,還有一成,他獨自前往有一成的把握。”甘望竹嘴角微微揚起,看的正是夕霜身後,“問出來了?”

夕霜猛地醒悟過來,這是完事了?甘望梅這樣速戰速決的嗎!等她回過身,倒吸一口氣,尉遲酒全身浴血,不知有多少傷口,仰起頭來看著他們的時候,眼底全是恨意,他的聲音完全嘶啞了:“你們就這樣對我,不怕我報仇嗎?”

“你錯了,對你這樣是我們在報仇,甘家尚有六十七名弟子生死未卜,你是那個凶手。”夕霜沒有一點兒愧疚之意,特別是在聽到尉遲酒那句話之後,這人自私到滿心隻有自己,看不到別人的死活,到了這個地步,依舊不知悔改,“你早該把你所知的告訴我們,必須控製住了鏡川,你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如若沒有,你必須陪著我們一起死,我們絕對不會留你獨活。”

尉遲酒咬著後槽牙,甘家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可怕,甘望梅的手段,他算是徹底領教了。他以為自己活了幾百年,吃了許多的苦頭,什麽沒有見識過,未料到會栽在女人的手裏。

甘望梅撕下一塊衣料,慢慢擦拭著梅鏡鏡麵上的血漬,輕描淡寫道:“他該說的都說了,不必要留下來,免得看著堵心。”

尉遲酒的眼睛瞬間瞪大,不是說還有一線生機嗎!甘望竹不等他開口求饒,竹鏡攻勢如潮,把他徹底覆滅。甘望梅才剛剛擦完鏡麵,輕視地垂眼看著假死狀態的尉遲酒:“什麽野心勃勃,膽子這麽小,又扛不住多少,我根本才試了幾招。”

夕霜在心裏頭駭笑,尉遲酒肯定不是軟骨頭,會這樣短的時間交代,一來是貪生,二來是實在扛不住,隻是她不知道甘望梅怎麽做到,不讓尉遲酒在受刑時大喊大叫的,她隻聽到很細微的動靜。

“我做了個防護罩,以為什麽聲音都不會傳出來,結果還是能聽到一些的。”甘望竹告知了答案,“他說了什麽?”

“他說鏡川之心被他藏在鏡川之中,需要鏡川之主自行下水尋找,我問他到底在哪裏,他說不知道。我開始以為他說謊,後來相信他說的是事實。他被鏡川中的聲音蠱惑,說隻要將鏡川之心投入川水之中,就能確保他心想事成。他一直遍尋不見鏡川之主,心裏頭著急,要是真到了九百九十九年輪回之時,這麽多年的準備就白費了。”甘望梅將梅鏡收回體內,“於是,他愚蠢地就把寶貝扔下去了。”

“或許鏡川答應他的真能做到。”甘望竹略一沉吟後道,“隻留下他來,成為鏡川之仆,魂魄被鎖住,無休止地供其使喚,成為另一種形態的傀儡。”

“他說的這些話雖有破綻,聽起來又有七八分真實,所以先留下他一條命,等回頭發現哪裏實在不對勁,把人弄醒。死過一次而後生,他會更加聽話的。”甘望梅對套問出來的答案,並沒有多少喜悅,她看向夕霜問道,“要鏡川之主入水,也就是你一個人入水,你可願意嗎?”

夕霜很清楚其他人不能陪同,川水對修靈者的傷害有多大,從謝安在和甘望梅身上就能看得出來。她一點不願意韓遂和娘親涉險,而且她並不害怕鏡川:“行,我一個人下去,你們在岸上等我消息。”

“我陪你。”韓遂卻不同意了,怎麽能讓他眼睜睜看著夕霜孤身冒險,他做不到的,“你別擔心川水會傷害我,比起死亡,這些傷害算不得什麽。”

“可我是一個人去。”夕霜給了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不用人陪,不用任何人。”

“你是要拋下我在岸上,可是如此!”韓遂半步不肯放鬆,雙眼更是緊緊鎖定夕霜,生怕她趁著自己不注意就跳下鏡川了。

“你在岸上替我照顧娘親還有家主,你也知道娘親的狀況及其不穩定,要是蘇盞茶回來,隻能你能夠安撫住她的情緒。”夕霜是個認定就不會改變主意的人,她看得出韓遂是有多擔心她,越是這樣,她越是想把最危險的留給自己,正如肅鳶,明知隻有一成的把握,他也絕對不會捎帶上娘親一起的。這說的一成,恐怕還是為了安撫,哪裏又來得生機。

“我不要安撫任何人,我隻想……”韓遂低下頭看著身上綁縛著的絲帶,與方才尉遲酒身上的一模一樣。他怒氣直衝而出道:“你這是要做什麽,真以為能夠綁住我嗎!”

夕霜靠近過來,嘴唇落在韓遂的臉頰邊,他後麵的幾句狠話壓根說不下去。甘氏姐妹很有默契地轉頭過去,不再看兩人下一步的舉動。韓遂老臉一紅道:“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聽從你的安排。”

“你會聽的,因為你在岸上,我就會努力要活著回來,因為你在這裏等我。”夕霜沒有退後,她的嘴唇貼住那個位置,輕輕摩挲,“要是我們兩個一起去了,最危難的時候,隻會想著兩人同死,毫無畏懼。我要活著,我也要你活著。”

韓遂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本來清脆悅耳的聲音變成了耳語,還隱隱帶著哭腔,連忙哄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都明白的。那你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念著我在等你,聽見了沒有!”

“你在等我,我要回來。你在等著我……”夕霜抽身,卻沒有鬆開韓遂身上的絲帶,在深深看他一眼後,仰頭看著他,緩緩向後退去,這樣就能一直看著他看著他,仰麵墜入了看似平靜無波的鏡川之中。

這不過是一個嚐試,誰也不知道尉遲酒到底說的是不是真話,要不是別無他法,有更加充裕的時間,夕霜不會輕易冒險。她是雙臂展開,舒展地落進水中,濺起的水花把她的身體包裹住,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沉入更深的川水之中。

鏡川之心在川水之中,這樣的水域寬廣,夕霜哪裏有目標,可是若不嚐試,連一絲希望也沒有,她試圖睜大眼睛,去看看川底靜靜躺臥著的修靈者,是否有相熟的麵孔。下一刻,夕霜發現不對勁了,川水依然很是清澈見底,她翻轉身,臉孔向下就能透過光線把川底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放眼望去,哪裏來的修靈者,川底是一層碧藍的小石子,半透明,發出盈盈的光芒,吸引著她伸手要去握住一把。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抓了滿把在手,瑩光將她的手指也染成了相同的顏色,夕霜聽到了自己的笑聲。頓時,她愣住了。這分明不是她的聲音,她的聲音並不是這樣粗啞難聽,明明是喜悅之情,聽起來更像是呱噪的烏鴉鳴叫。

不信邪的,夕霜再次努力發出更大的笑聲,也更加難聽了,特別是通過水波的震**一旦散開,她恨不得捂上耳朵,什麽也聽不見才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夕霜正要努力蹬腿,向前遊過去,看看前麵可會有其他有用的線索。

她不過是剛剛使勁,整個身體劃出一道弧線,以意想不到的飛速,衝到了比她剛才所見更遠得多的位置上。夕霜詫異地伸出手腳來看看,她怎麽能遊得這麽快,簡直比一條大魚還會遊水。可任憑她怎麽睜大眼睛細看,什麽異狀也沒有看出來。

以這樣的速度,夕霜很快遊出很大的一段距離,依然沒有見到半個修靈者的存在,而川底的小石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顏色,成為了晚霞時天空那一抹神秘的紫色。夕霜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她並非沒有落入過鏡川,怎麽每一次落下來的效果會有這樣的大區別。

等一下,她到底是在哪裏,這會兒的她,到底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