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越看越像

夕霜有一瞬間的迷惑,她完全記得自己是怎麽不眨眼看著韓遂的表情落入鏡川之中的,隻有這麽短的距離,不可能出現任何的意外,也就是說她此時此刻必然是在鏡川之中。那些人呢?那些在岸上見過多次,被薄膜包裹著的修靈者,成百上千,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了,留給她的是一個幾乎完美的世界。隨著她向前遊動,川底的細沙,不住地變換著顏色,好像整片水域是移動,看不到盡頭的彩虹。要不是夕霜心中通透,大概會沉迷於這樣的美景之中而無法自拔。

難道說鏡川也有障眼法嗎,也會有幻境的存在,讓她明明身處於修羅場,看到的卻是世外桃源。夕霜一心要找到破綻,可這裏除了她,什麽也沒有,哪裏來的破綻。她想了想,不如索性浮出水麵,看看外頭的景象,要是沒有意外,她應該能看到韓遂和娘親幾個人在岸邊的樣子。那樣的話,就能夠說服自己了。想到此處,夕霜腳底用力踩水,讓自己不停地向上浮起,看似不深的川水,需要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猛地竄了出去,一吸到新鮮空氣,夕霜整個人都舒展開了。她剛要把臉上的水珠抹去,向四周張望,耳畔聽到有人在詢問:“你是誰?你做什麽的?怎麽會在這裏出現的?”

夕霜吃驚地抬起頭,水珠紛紛從她的臉上落下,她看到一個少年,眼珠漆黑,鼻梁高挺,陌生又熟悉的模樣,讓她看得不舍得眨眼。少年看著她的神情隻寫著驚豔兩字:“你真好看,你是住在水裏的嗎?你能上岸來嗎?我拉你上來好不好?”

夕霜對自己的長相,再明確不過,清秀端正,已經足以概括,能讓一個少年說出這樣的話,可真不容易。她看著那隻向自己伸出的手,指節分明,手指修長,還真讓人有一種想一把握上去的感覺。可她看著那隻手一動不動,因為她不知道,一旦自己握住了,會發生什麽?

少年倒是沒有放棄的樣子,再次向前蹭了蹭,把手離得她更近了,聲音很溫柔:“你不要害怕,我拉你上來,岸上很好玩。你看,那邊開了很多花,我帶你去采,給你做花環戴在頭上好不好?那樣,你就更好看了。”

夕霜一臉無辜地看著對方,她的年紀早就過了腦袋上戴花環的時候。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怎麽與她說話的口氣,好像她還要給小一些。夕霜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回轉身,看下水麵,看向水麵自己的影子。水光粼粼,泛起漣漪,可一點也擋不住影子中的美貌程度,她甚至要把臉貼到水麵上,想看一看,裏頭那個到底是誰?怎麽會長了這樣一副禍害的麵孔。

可她一眨眼,影子也在眨眼,她嘴角輕輕**,影子的嘴角也輕輕**,夕霜抬起手摸了摸頭發,果然,影子也在摸著頭發。如果水中所見到的她,正長著是影子的模樣,那麽她明白為什麽,盡管她一口拒絕對方還是念念不忘。隻是她看少年分外眼熟,可明明從來不曾相見相識,大概是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嬌怯怯。少年笑了,把鞋襪一脫,卷起褲管,準備下水。夕霜往後遊了一些,警惕地看著他:“你不要下水,我告訴你,這水很危險的,非常危險。”

“怎麽會危險呢?這是鏡川呀,每個修煉者都知道,見到鏡川就是福報到了。修靈者能夠進入鏡川之水,將全身泡一泡,那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我今天運氣好,見到鏡川,也見到了你,你叫什麽名字?”少年的一條腿已經踏進了水中。

夕霜頓時緊張起來:“我跟你說的這裏危險,你千萬不要下來,等一會兒,出事了可不能怪我。”

“如果水裏有危險,你不是好好在裏麵嗎,你不是一點事也沒有嗎?騙我做什麽,我才不會上當。”少年的水性很好,自如地遊到了她的身邊,大概是怕她過於驚嚇,還留了一尺的距離,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她,看著她的臉,“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我也沒見過你,我們不認識的。“夕霜有些後悔浮出水麵,她抽空往四周看,哪裏還有她熟悉的人。韓遂在哪裏?娘親和甘望梅又在哪裏?連那個隻剩下一口氣的謝安在都不在她的視野範圍之中,而且岸上的景色,果然是花海連綿,美不勝收。剛才少年建議讓她上岸,就是去那裏采摘鮮花,編成花環戴在頭上嗎?

要知道鏡川失控以後,修靈界哪裏還有這麽美的風景,就連天空上都看不到日月星辰,隻有鏡川中魂魄的反光點點,照射著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夕霜想到這裏一抬頭,日光暖暖,曬在她的臉上。於是,夕霜確定了一件事,無論她是不是還在鏡川之中,這條鏡川絕對不是她跳下來的那一條。經過層層衝刷,向前推動,不知走到了哪裏,在鏡川中,時間開始混亂,而她必須穩定下來,不能自亂了陣腳,否則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叫韓遂,我剛才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所以你才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少年的一句話,讓夕霜驚得差點沒從川水中一跳而出,她張大的嘴巴,看著眼前人,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剛才她聽到了什麽,一定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她聽到了什麽!

“怎麽了,我的名字有什麽問題嗎?韓遂,是這樣寫的。”少年伸出手指,在水麵上淩空,寫出兩個夕霜無比熟悉的字。那字仿佛是帶著生命力的,隨著他指尖一揮,從水麵漂浮起來,繞著夕霜,頑皮地轉了一個圈,隨即落入水麵,再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韓遂故意在她麵前顯露了一手,就是要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恨不得讓夕霜眼中伸出幾分敬佩的模樣,好讓他沾沾自喜,“這一招是我新學的,你要不要學?我可以教你呀。”

夕霜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把對方從頭發絲兒,到水麵的胸口位置仔仔細細地上下刷了三遍,看到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夕霜的眼睛太亮晶晶了,所以他不閃不避,讓她看個過癮,夕霜漸漸地找到了熟悉感,他應該就是韓遂,是韓遂小時候的模樣。孩子長大以後五官展開,俊朗英挺和幼時的確有很大的區別。再者說夕霜壓根沒想到浮出水麵,見到的人居然會是少年時的韓遂,沒有先入為主,這會兒有了認知,越看越像,越看越像,沒由來地產生了親切感。

夕霜覺得無論發生了什麽,讓她和韓遂用另一種方法重逢,也挺不錯的。她要弄清楚,這應該是上一次鏡川現身的時間,她明明記得,韓遂說過並沒有經曆過前一次鏡川的現身,而年紀算起來,也不太對。於是夕霜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說你叫韓遂,你的本命鏡是什麽?”

很普通的一個問題,夕霜詫異地發現,少年韓遂的臉孔脹得通紅,紅得好像全身的血液全部都擠在了腦袋上,讓她差點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前額,深怕他是生了什麽奇怪的病。少年韓遂剛才還一副要湊過來的樣子,這一會兒雙腳一蹬向後遊去,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反而越離越遠了。夕霜連忙要拖住他的手,該問的都沒問清楚呢,他怎麽說走就要走。

少年韓遂看著她的手,用力地搖了兩下頭,不肯與她再次接觸:“不用問了,你不用問這個,我沒有本命鏡,我是本族的恥辱,你知道嗎?他們都笑話我,都笑話我,說我沒有用。所以,你是他們找來,在這專門等著我笑話我的,對不對?你明知道我沒有,你還要問,你還要問,然後看我出醜,看我痛苦。

夕霜沒反應過來,韓遂這是怎麽了?直到看見,少年韓遂眼中的怒氣,還有那麽一點不舍,要不是那點不舍,他應該早就爬到岸上,匆匆離去,再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可冥冥之中有什麽拖住了他的腳步,讓他雖然很生氣缺沒有離開夕霜。

眉毛動了一下,夕霜用這會兒的長相做出一個非常委屈的表情,不說話,垂眼隻看著水麵自己的倒影。就這樣沉默了片刻,少年韓遂有些沉不住氣了:“我已經看穿你了,你別裝模作樣的,要笑就笑,反正你長得這麽好看,就算笑話我也是好看的。”

這話聽得夕霜啼笑皆非,難道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她繼續不說話,繼續讓韓遂幹著急。果然,他等了片刻,發現自己好像哪裏理解錯了,重新又遊回到了夕霜的身前,把腦袋探到她的臉孔底下,就這樣向上看著她的臉:“你不會是覺得我欺負你,所以要哭了吧。”

夕霜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一個字也沒有說。少年韓遂憋了會兒又道:“所以你不是他們找來笑話我的,是我錯怪你了。”夕霜輕輕嗯了一聲,方才抬起頭來。兩人之間不過半尺的距離,夕霜差一點抬手去摸一摸韓遂的臉。這是給她動力的臉,讓她到了這麽詭異的場景中,也絲毫不害怕的臉、

“你錯怪我了,我不知道你說的他們是誰,我也沒有要笑話你的意思,我問你的本命鏡,有沒有煉化出來,也隻是好奇,你看我像是說謊要騙你的樣子嗎?”夕霜已經明白他發火的原因,居然是因為這個。

“你不像,至少我覺得他們找不到這麽好看的人來騙我。”少年韓遂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兩隻拳頭砸向了水麵濺起的水花,夕霜連忙把臉扭開,水花還是落在她的眼睛裏,讓她不停地眨了幾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