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心中所求

少年韓遂著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一下有些生氣,又有些不知該怎麽給你解釋,我的本命鏡還沒有煉化,所以他們才會笑話我,說我是一個沒有用的修靈者,他們都有本命鏡,隻有我,隻有我沒有!”

這對話這場景,何其熟悉,夕霜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甘家的弟子,哪怕是被驅逐出來,到了那個年紀,她依然沒有辦法煉化自己的本命鏡、要不是鏡師的天賦在支撐著,哪裏能在天秀鎮過日子。這一次,輪到韓遂無法煉化本命鏡,她要幫他,就像韓遂當初幫她一樣。夕霜很快作出決定,她偷偷地撥弄了一下,留在體內的日月花枝鏡,發現自己的本命鏡,完好如初,沒發生任何的意外。她在穿越鏡川的時間走失時,沒有丟失她的本命鏡。隨著她在輕輕的撩撥,日月花枝鏡沒什麽反應,眼前有什麽,一晃而過。

對麵的韓遂驚叫了起來:“這是什麽?你把它們藏在哪裏的?它們怎麽說出來就出來了?”金瑤的四蹄穩穩地站在了水麵之上,而水魄依舊習慣停在夕霜的肩膀上,也不顧自己日漸龐大的身軀,夕霜是否吃得消、於是夕霜肩膀一震把水魄甩到了水麵上,水魄不甘示弱,撲閃著翅膀,飛了幾下,停留到了金瑤的背上,兩隻靈物,終於又重見天日。夕霜要不是眼前發生的太詭異,真想和自己的兩隻寵物好好地敘舊,問一問它們怎麽會在關鍵的時候,回到她體內,再也喊不出來了。然而,這會兒時間被打亂,它們反而可以出現了。

“它們是你飼養的嗎,很聽你的話嗎?你把它們藏在自己的身體裏,所以,沒有你的命令,它們是出不來的。”韓遂又是一長串的問題,問到夕霜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好,少年的韓遂和成年後的韓遂相差得實在是太多了。長大後有一說一,習慣言簡意賅的人,少年時居然什麽都好奇,什麽都要問個清楚明白。

已經到了這裏,夕霜知道有些事著急也沒用,她耐心地聽韓遂說完這些,讓水魄和金瑤來到他麵前,讓他以最近的距離看個透:“它們是機緣巧合之下,被我收養的靈物,的確隻有獨一隻的,你沒見過也是正常。”

“那你還願意同我一起上岸嗎?”少年韓遂念念不忘的是帶夕霜離開鏡川,“你不喜歡那些明豔的花朵嗎,不喜歡可以和鳥雀在一起玩耍嗎,還有你的靈物看起來也是陸地上的,它們肯定更喜歡柔軟的土地。”

每一句話都說得合情合理,可夕霜不知為何後背起了一層冷汗,韓遂使勁把她往岸上帶的目的是什麽,盡管岸上看起來美輪美奐的,為什麽夕霜就是喜歡不起來,甚至本能上有些抗拒。她沒有開口,示意水魄回到她身邊。

要是說能夠有什麽在黑暗中能看透真相,恐怕隻有水魄的雙眼了。水魄很默契地撲閃翅膀飛到她的肩膀上,歪過頭在她發鬢邊用尖嘴磨了磨:“飼主懷疑眼前所見都是假的?”

“嗯,太美好了,美好到我希望能夠留在這裏,與眼前人在一起,不願意回去。”回去麵對的是各種未知數,鏡川一旦失控,她就什麽也不剩下了,反觀此處,才是她夢想中的家園。

水魄似乎是輕笑了一聲:“經曆過太多的磨難,見著美好的反而懷疑。飼主不如用自己的一雙眼來看透眼前到底是什麽吧。”

夕霜一聽這話,便得知自己的猜測多半沒有錯。她合眼再飛速地睜開,哪裏還有什麽鳥語花香!岸上一片混亂又乏人問津的亂糟糟,哪裏來的香花青草,除了眼前的這個人,所有的景象完全化為了烏有。隻有少年韓遂仍舊是一模一樣的神情,似乎沒有查出她異樣,視線依然跟隨她而流轉。

猜測果然成真,她依然在鏡川的地界之中,先前所見的多半是她心底深處最渴望得到的結局,隻是眼前這個韓遂沒有絲毫的變化又是怎麽回事!夕霜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臉頰邊戳了戳,金瑤警惕地繞到韓遂身後,有意無意地堵住了他的退路,而水魄更是振翅高飛而起,從高處為夕霜守衛。

“你的靈物對我有敵意。”少廿韓遂很是緊張,“我對你肯定沒有惡意的,要是它們有什麽誤會,你要替我解釋才好。”

“你是誰?”夕霜冷靜地問道,“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少年韓遂一臉的疑惑:“我剛才把名字告訴你了,你倒是一個字沒說,還懷疑我別有目的。你既然證明了你不是那些人找來折辱我的,那我也不打擾你,先行離開了。”

“你不是韓遂。”夕霜一字一句道,“韓遂沒有經曆過前一次鏡川的現身,韓遂的不是你這樣的性格,還有韓遂的天資極好,哪怕是修靈中途刻意造成的坎坷,他也絕對不會煉化不出本命鏡,沒有這樣的可能。”

這一次,少年韓遂沒有反駁她,反而安靜地邊聽邊眨眼,很快嘴角一彎,露出個笑容來:“那你告訴我,我又是誰呢?是我大意了,忘記你的靈物與眾不同能夠洞察秋毫,所以一眼把所有看穿,隻單單看不透我。你要是能夠猜出,我究竟是誰,我可以也回答一個關於你的問題。”

“你不是韓遂,我卻沒有辦法看破你,唯一的可能是,鏡川不知用了什麽手法,拓印了韓遂曾經在川邊走過的身影。因此我雙眼所見的,既是韓遂又不是他。你不過是學了他外表的皮毛,沒有學到他的內裏。”夕霜越說越是肯定,韓遂哪裏是這麽容易就模仿的。隻是外貌相似並不難,而她與韓遂朝夕相處這麽久,要是到這會兒還分辨不出來,都要自慚形愧了。

對方被她說破,沒有惱羞成怒,更沒有向她出手,反而是更為安靜地看著她。夕霜的眼力特別好,在他的眼瞳中見到了自己的倒影,幾乎是同時,她的心口一顫,這種感覺又是什麽!眼前人若是贗品,她又怎麽會有這般強烈的感覺。

她不敢再多浪費時間,將視線挪移開才問道:“不管你用這樣的手段把我留在此處的目的,我告訴你一句,我要回去的。”

“不回去好不好,留在這裏陪我。”他居然還能厚著臉皮,伸過手來,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段。要是來強硬的,夕霜不帶怕的,她早已經是千錘百煉過的,偏偏這樣的柔軟和謹慎,讓她無法一口回絕,“你留在這裏不走,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這裏是哪裏!”夕霜問得很簡潔,若是對方願意說,她還未必能夠相信。

“這裏是鏡川啊,我們在鏡川之中。”對方連停頓也沒有,她問的一概給予答案,“你肯定看出了多處的破綻,可是我和鏡川不會改變。”

“你不是韓遂。”夕霜強調了這一句,“你怎麽會是他,他明明還在岸上等著我回去的。”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他?我和他之間或許是有差異,可我又是他。”對方沒有鬆開手,他轉過身來,與夕霜繼續麵對麵的姿勢,“你看著我的眼睛,會明白我並沒有騙你。”

夕霜哪裏肯認真去看他的眼睛,誰又知曉裏麵藏著什麽貓膩。既然已經確定不是真身,她又是孤身前來,必須打起雙倍的精神應對才行。有些選擇,一旦走岔路,就找不到準確的回頭路了:“你無需要浪費時間在口舌之上,我是萬萬不會再相信你的。”

“岸上在等你的人,一顆心當真通透,你能一看到底嗎?”對方執拗而不願意放棄,“我可以讓你看到完全沒有遮掩的我,我可以一心一意隻對你一個人好,我可以不必為了什麽蒼生的大道理,容許你前來犯險。為什麽站在這裏的人是你而不是他,這樣淺白的道理,你為什麽執迷不悟!”

他以為自己的每一句話全部踩中了夕霜的軟肋,人往往如此,一旦走進狹窄的小路,不肯立時後退回頭,反而一邊心驚膽戰一邊繼續向前走,恐懼與好奇糅合在了一起,才是最為正常的反應。

未曾料得,夕霜低下頭來卻笑了,笑聲輕快,沒有半分的掙紮:“站在這裏的人是我不是他,原因特別簡單,我是鏡川之主,比任何人更適合入川水找線索。想來,我要是知難而退,別人更加難以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至於其他說的,並非是我心中所求,你倒是可以省下這些力氣。”

“你難道不要一人一心到白首!”夕霜越是鎮定,對方越是慌張。不知是不是她有些眼花,對方英俊的麵容有些扭曲,不僅僅是麵孔,整個身體也是不穩定的扭曲狀態,好像隨時會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拽走。

“我要的,你給不起。”夕霜從他的手中把腕子抽離出來,他力氣大得驚人,咬緊著牙不肯鬆手。夕霜看著他在手腕上掐出的青印,眉眼一彎道:“我隻以為你完完全全是個假的,幻境之中生成的。這樣一看,倒是我想得有些簡單了。”

對方的手腕一緊,卻是夕霜牢牢反握住了他的雙手手腕,衝著他咧嘴一笑道:“我暫時又不想離開了,要是我能夠把你帶離這裏,帶到屬於我的那個地方去,會不會對接下來的任務有所幫助?”

他一下子驚起來,要從夕霜的禁錮中脫身而出。夕霜根本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示弱,嬌怯,不過也是她做出來的假象,如今假象破滅,沒有必要再遮掩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他驚叫了一聲,發現身後被金瑤堵著,金瑤陣慢慢對他齜開兩排雪亮的牙,似乎在專程等著他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