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防著一手

韓遂直接把身上的薄膜一把撕下來,速度奇快,正好把搖搖欲墜的夕霜接在懷中。夕霜的意識隻餘留一絲清明,能夠看到韓遂焦急的神情,還有她的手指伸出薄膜以外,抓住了他的衣袖,抓得那麽緊那麽緊。

“你怎麽又回來了?”夕霜混沌中,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那是少年韓遂,那是明明上岸遠行的人,正蹲在她身邊,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夕霜第一反應是,她明明沒有接觸到鏡川,為什麽會再次被抓回到時間的洪流之中。她看不見自己的樣子,隻伸出手來,那是成年人的手,因為早早經曆了磨難,掌心有些薄繭,這也是她真實的手:“我變了樣子,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少年韓遂溫柔地把她攙扶起來,一張臉驟然貼近,兩人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他笑了起來:“你沒有變了樣子,你在我麵前始終是同個樣子的。”

夕霜聽得似懂非懂,難道說一旦落入時間洪流之中,她留下的隻有唯一的外形,所以無論她感覺自己變成什麽,也絕對不會影響到少年韓遂的相識相認:“你上了岸,自行離開,為什麽會在這裏遇上我?”

“我有預感會遇上什麽,以為是其他的造化,摸索著過來一看,還是你,真好,還是你。”少年韓遂保持著微小的間距,雙手緊緊握住了夕霜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既然有緣再次相見,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就留下來陪著我。”

“你明知道,那邊的情況不允許我留下來的。”夕霜沒有要強行掙脫,他隻是力氣大,壓根沒有要傷害到她的意思,手勁分寸掌握得恰當好處,甚至她微微側臉過去就能用臉頰碰觸到他的手背。她這樣一做,少年韓遂受寵若驚地慢慢漲紅了麵孔。這是夕霜在成年韓遂身上永遠不會看到的畫麵。

“好吧,我隻是試探一下,沒準有希望呢,沒有要強迫你的。”少年韓遂鬆開手,有些惶恐地把視線轉向其他地方,“你既然回來這裏,一定又發生了很嚴重的情況。我能夠感應到,那邊的崩塌已經影響到了這裏。”

夕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曾經在岸上見過的景色變得模糊,她開始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聽了他的話才反應過來,這裏本來就屬於記憶碎片堆砌而成的結界之中,受到真實世界的影響很大。一旦她身處的修靈界遭受巨變,恐怕這裏也保不住的。

“我回去以後,發現了一條紅龍,它體型龐大,說自己非常厲害,可以把鏡川水域蒸騰消耗盡。”夕霜三言兩語把那邊的狀況告訴少年韓遂,雖然他的年紀不大,和成年以後一樣,給人一種別樣的安心感覺。夕霜念著,或許在這個結界中的他,會有其他不同的發現。

“為什麽要把鏡川蒸騰耗盡,它是修靈者的福報啊。”少年韓遂明顯聽不懂夕霜的話,“要是它沒了,修靈界就沒了。九百九十九年出現一次,不僅僅是帶走亡者的殘魄,也是洗滌整個修靈界。否則惡魂當道,活者痛不欲生。”他說完再偷偷多看夕霜一眼,發現她張著嘴,一臉詫異,顯然也沒有聽懂他的話。

夕霜的耳畔把對方的話,重複一次又一次,鏡川每九百九十九年出現,是為了洗滌整個修靈界,為什麽這種事從來沒有人同她說過。無論是身邊的韓遂,還是一心要阻止鏡川惡化的雙親,還有甘家留下的那些線索中,完全沒有洗滌兩個字。聽起來簡單,實則包含了太多的變數。

“沒有鏡川,修靈界中亡者的殘魄再沒有歸宿,豈非大亂了。”少年韓遂著急起來,“你說那條紅龍,我雖然不知它到底是個什麽,可它要滅了鏡川,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要是它說了什麽甜言蜜語來哄騙你,你可千萬不要相信。你看我就從來不說那些,我一心隻為了你好。”

夕霜大致比劃了一下紅龍的形態,在鏡川川底的時候,她引發了滿天的火焰,很快火焰成了實形就是紅龍。紅龍的模樣看起來敦厚,又說願意幫助他們消滅鏡川,讓修靈界沒有後顧之憂,誰也沒有將前因後果認真想一想,就直接認可了紅龍。

難道紅龍明明是以盟友的姿態出現,她依然生不出多大的好感,甚至有些不願意多行接近紅龍,韓遂說的隔離層一旦做成,天空和地麵之間就會形成一道分割線,到時候蒸騰上去的水汽無法變成雨點落下,歸於鏡川,紅龍的目的就此達成。

“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千萬不要把鏡川給消耗殆盡,這才是最大的災難。”少年韓遂邊說邊急得團團轉,把夕霜又給掰了過來,讓她隻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我身處的環境隻有這麽大的地方,沒有其他多餘的想法。我放你走的那次,隻是盼著你回到那邊可以與那人好好地在一起。即使你回來了,我還是一樣的想法。”

“紅龍是誤導我們的。”夕霜頓了頓又道,“我的爹娘雙親也對鏡川是個災難深信不疑,最初是誰開始說起的,源頭在哪裏,還有我要回去怎麽才能做到!”

“你是怎麽來的,怎麽來的,怎麽回去啊。”少年韓遂用力抓抓頭發,突然兩人被震耳欲聾的聲響驚動,他看向巨響發出的方向,“不好了,那邊已經徹底崩塌了,維持不了多久,你必須要盡快地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夕霜有些失控地衝著他大聲喊道,上一次她是通過跳進鏡川之中,強製轉換過來。這一次,她和韓遂連鏡川的一絲水域也沒有碰觸到,她隻是無意中觸發了念頭,然後看到了許多的畫麵,等她眼前閃過韓遂的臉之後,無縫對接到的就是少年韓遂的臉。

少年韓遂用力一揮手道:“顧不上這麽多了,你也別去想自己是怎麽來的,全部是浪費時間。你上次是怎麽回去的,這次還怎麽回去!”夕霜被他拉著向前走,正如他所言,這裏的地方就這麽大,很快她見到了兩人初次相遇的水域。他突然抬起頭來衝著她嘿嘿一笑,在夕霜暗道不妙的時候,他抬起腳直接把她踹到了鏡川之中。

夕霜沒有心理準備,鏡川又是深得像無底洞一樣,她連喝了幾口川水,手腳攤平,向著底下直接沉。一直沉,一直沉,夕霜慢慢閉合上眼睛,這麽惡劣的手法,隻許用一次。要是還有下一次,絕對要防備好了這小子。

一直下沉的身體,在夕霜不記得到底多久後,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後腰。這一次,夕霜不用睜眼也能夠分辨出這雙手的主人究竟是誰。韓遂低頭緊鎖眉頭,一見她睜開眼,剛才還緊繃的嘴角鬆開來,春風化雨般的溫柔:“你怎麽說暈就暈過去了,我怎麽喊也喊不醒你。”

“我又回去了,見到了少年的你。”夕霜從韓遂的話中站直了身體,向著四周張望,“肅鳶去了哪裏,我失去意識之前記得他在這裏的,還給了我們兩副薄膜。”

韓遂的嘴張了張,明顯有要緊的話說,又不知從哪裏開始的尷尬。夕霜一看這表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你在懷疑肅鳶的那些話。”

“也不算完全懷疑,可他直接離開了這麽久,關鍵時間說出現就出現了,而且救我們於水火之中,這些都完全沒有錯。我唯一不解的是,要是薄膜有這麽厲害的效果,那麽把從川底打撈上來的修靈者身上薄膜撕開,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夕霜把少年韓遂告訴她的話,原原本本又轉述給了韓遂:“明明知道他不是真的,我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著他的話。不是幻境就是假的,不是這樣。”

韓遂眼眸閃動,聲音微啞道:“你的信任是因為他屬於我影子的一部分,你愛屋及烏了。”

“他沒有欺騙我們的必要,他要是存心破壞,可以用個更加簡單的法子。”夕霜比劃了一下,把她留在那邊,再不放回來,就是那個法子。然而對方不僅沒有這樣做,還一心要把她送回本位,祝福她一切安好。

“我也相信他,誰讓他就是我的一部分呢。”韓遂指著前麵道,“肅鳶向那邊去了,你雙親是從幾時開始安排阻止鏡川異變的,應該是你娘認識你爹之後,肅鳶慢慢地把那些他所知道的真相全部告訴了你娘,你娘深愛著他,決定要與他生死與共,不願意放他獨自完成這樣艱險的任務。”

“然後就是我娘的假死,我被放置在了天秀鎮上十來年。直到花家出事,直到你的出現。”夕霜記得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屬於她和韓遂的細節,“我娘對他深信不疑,而甘望梅始終持保留意見,她對肅鳶並不完全信任,總是會防著一手的感覺。”

肅鳶對甘望梅又何嚐不是如此,非但在言語中透露出來,麵對時,兩人有意無意地都避讓開了目光,有種誰也不想見誰的恨意。恨意從何而來,夕霜本來以為是因為娘親的早逝,隨著娘親親自下場解釋以後,她有些明白,恨意自行而來,無法解釋,對於甘望梅來說,或許就是種本能。

不要不相信這種本能,夕霜一把握緊了韓遂的手,要是甘望梅的直覺成真,肅鳶或許才是最大的那個突破口。她再細想到,這會兒肅鳶在做什麽,後背起了一層的冷汗:“快,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過去阻止肅鳶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們追不上他們。”韓遂搖了搖夕霜的肩膀,“我們撕開薄膜以後,再次不能動用靈力,既然是追上了肅鳶,我們兩個加在一起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他要是那個源頭,你才他會不會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