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殺過去的道路越來越廣,原本密布在空間內的鬼魂也越來越少,殺盡最後一隻鬼魂,慕暄澈將噬羅刀撐住地麵,身型一晃。我踩著遍布的鮮血奔跑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而旁邊的白起靈已經因為體力不支跪倒在了血池裏。

也是,在不久前他們才從一群工人小鬼殺出來,剛剛又被身後的鐵門吸去了不少靈力,這下子又與那些渾身覆蓋的血鎧甲的鬼魂拚殺這麽久,我望著滿地的殘肢卻漸漸清明過來,取下了耳中的耳塞,也許看久了就真的能夠適應,這些可怕而詭異的殘肢爛骸。腳下踩著的也許是某個人掉落的大腸,但我的心也漸漸冷硬起來,視線盡量不去看那些東西。隻是抬起頭,看著麵前已經光亮猶如白晝的大樹。

幽藍的光芒將整片空間照耀的通透明亮,這是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嗤笑聲。我不知道這些鬼魂是不是都喜歡躲在某個角落裏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注視著仿佛跳梁小醜的我們。看著垂著頭坐在血地裏喘著粗氣的慕暄澈和白起靈,我忽然之間無比的憤怒。

輕輕放下慕暄澈,讓他和白起靈互相依靠著坐著,踩著滿地血汙,朝著大樹靠近過去。

“是誰?”我說,我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好像又被放的很遠。這時遠處的譏諷聲更加刺耳了,聽聲音卻是很年輕的笑聲,卻莫名含著一絲陰冷。

我隻是忽然之間覺得自己被看輕了,拔出短刀,靠近大樹,慕暄澈還來不及阻止我,我已經一刀砍了下去。

一道雷電瞬時間劈下來,狠狠打在我的手心上。我吃痛捂著手腕,耳邊又傳來更來肆無忌憚的笑聲。下意識看向白起靈,顯然他也露出了警惕的神情,那應該就不是幻術。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向笑聲的來源。

果然在層層疊疊樹枝枝丫交錯並立之上,我看到了一雙雪白的腳踝。

往後退了幾步,靠近慕暄澈和白起來,這時我視野看的跟廣了。隻見一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的男孩穿著一身飄飄白衣和七分白色短褲高高坐在樹上,他身邊仍舊是灑落在樹梢上的殘肢爛骸。我忽然背後發涼,男孩臉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陰冷,麵無表情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

“你是誰。”我未曾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他的瞳孔是罕見的金黃色,簡直像是貓的瞳孔,金黃而妖孽,就像一個小小的怪物坐在遠處無聲無息看著我們,亦像是窺探自己的獵物,在思索著從何處下口才能讓他盡快嚐到最新鮮的食物。

“你為什麽不說話,怕了麽?”我冷聲說。隨著話音落下,男孩的麵容有漸漸扭曲,那雙金黃的眸子微微彎曲,嘴角勾出一個冷硬的微笑,這時我聽見又從四麵八方傳來極度刺耳的奸笑聲。我頭皮發麻,這次卻沒有戴上棉花,直覺告訴我這個男孩對於我們此次的行動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

我需要從他嘴巴裏撬出一點東西。

“你是誰。”我盡量平靜自己的心態。

男孩麵無表情盯著我看。他的五官並非精致,而是清秀,端端正正擺放在本該在的位置,頭發短而柔順,如果是在大街上碰到,我一定會認為他是個很幹淨的鄰家男孩。可他此時卻坐在一堆還在往外汩汩冒血的肢體中央,露出那樣前所未見的漠然表情死死瞪著我。

我本來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低下頭,打算思索出別的刺激他再次開口的方式。

“你是誰。”突然不知道從何處發一道些冰冷的嗓音,而我的耳畔旁炸響。我猛地抬起頭,看著男孩,他歪起頭,嘴唇蠕動,似乎在模仿我剛剛說話的模樣,“你是誰。”於是又說了一遍。

我心底一喜,卻不動聲色看著他,“你是誰?”

“我是……”男孩歪起頭,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些困惑,但表情依舊十分冷硬,“我是……樹……”他忽然好像豁然開朗般展眉眼,嘴唇勾起一絲淡笑,“我太孤單了。我需要很多人來陪我,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就不寂寞了。”

他的視線雖然平視著我,但我卻能明顯感覺到他並沒有看向我。

我卻沒由來從他話中捕捉到一絲詭異,如果他說他太孤單了,需要人來陪他,莫非這些殘肢爛骸,都是他親手殺的嗎。

我腦子裏那些事情忽然一道筆直的線從大腦深處貫穿過去。如果我沒有猜錯,麵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孩子,就是一切詭異事件真正的元凶。

我大腦裏的思緒還沒有整理幹淨,這時候大地忽然劇烈震顫了一下。我抬起頭,卻看到原本被被血池埋下的巨大樹根猛地抬起,血液“唰唰”的掉落下血池上。

樹根垂著頭擺了一下身體,忽然朝我疾馳衝了過來,我心頭一驚,行動卻跟不上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樹根猛地抽了過來。

幾乎是瞬間,慕暄澈衝到了我的麵前,抬起噬羅刀迎麵衝了上去。刀麵從他掌心脫落插到血池上,慕暄澈也被樹根猛地抽打出去。

不過瞬間。

我大腦終於回過神,呆呆看著摔在遠處的慕暄澈,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無比的惱怒,興許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惱怒,抑或是,對這個男孩的行為感到惱怒。

我深深的怒吼了一聲。高高坐在樹上的男孩見狀忽然又爆發出前所未聽過的刺耳的尖銳笑聲。我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笑的,看著狼狽倒在地上的慕暄澈,我拔出短刀。

男孩詫異看了我一眼,顯然以為我又要將刀插進樹上。

我卻猛地劃破了皮膚,鮮血湧出。白起靈來不及阻止,我已經將鮮血揮灑到了樹幹上。

大樹忽然猛烈抽搐起來。

男孩的麵孔扭曲到了極點,他嘴裏斷斷續續冒出幾字,大樹崩塌,原本掛在樹上的肢體一件一件掉落在血池中。

“等著我……”男孩的身體漸漸變得虛幻模糊。

我一怔,想要衝上去抱住樹幹,男孩嘴角卻驀然勾出一抹硬冷的微笑。連帶著正棵大樹都漸漸化作一陣白霧,竟漸漸就在我手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能感覺到整棟大樓都在顫抖,原本堵在門口的鐵門也消失不見。

此時白起靈已經抬起了虛弱的慕暄澈,他看了一眼我,我點了點頭和他一並衝了出去。

我沒有看身後漸漸坍塌的世界,天花板在我身後漸漸坍塌落下,爆發出劇烈的轟隆聲。我和白起靈帶著慕暄澈迅速跑到三樓,而此時連石階都開始變的搖搖晃晃,終於到三層時整棟大樓已經頂不住上方坍塌的壓力。白起靈一咬牙,將我整個人扔在肩上,踩著轉角處的欄杆,飛身直下。

我能感覺到身後大樓發出斷斷續續的轟隆聲。

而麵前隻感到由下而上的冷風刮過我的麵頰。

白起靈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因為慣性停了下來,而在此期間我已經被甩了出去,摔在了一道沙丘上。白起靈似乎扭傷了腿,而我除了背後撞到地麵有些疼痛,再沒有別的傷勢,慕暄澈臉色蒼白躺倒在一邊。

我們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這棟本該還在修建期間的大樓。

已經開始悄然垮架。

“奉虞,凶手我們已經找到了。”

奉虞轉過身,“哦?”了一聲,然後讚歎道:“真是了不得呢,奉虞佩服。”

我聽著他這話,卻是無感,甚至還感到了一絲厭惡。

他的語氣像是我們做了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卻向他來邀功一般,我打心眼裏厭惡他這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