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急診會議室裏的氣氛格外凝重。

掛在牆壁上的閱片燈亮著,數張心髒CT的掃描圖掛在燈箱上,心髒各個組織都一覽無餘,傅益華瞧了幾眼後,隻覺得心髒被敲擊了一下!

和預料的一樣,許老的昏迷是心髒內出血導致的,而更要命的是,通過CT單可以清晰看到,之前裝支架的三個地方都相繼出血了!

而這還不是最讓傅益華驚駭的地方,因為他想起了接到病人時,陳睿第一時間的“草率推測”,竟和檢查結果如出一轍!

“這小子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傅益華暗暗納悶,不容他多想,院長林望就輕咳一聲開口了。

“檢查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先前病人曾經由於心梗,分別在左冠狀動脈主幹、左前降支和右冠狀動脈做了3個支架,但現如今,這三個裝入的位置都相繼破裂出血了,引起了急性心包填塞……”林望能幹上院長,業務水平還是過硬的,很快定下了治療的大致方向:“在座的,都是我院這方麵的專家,依你們看,接下來該怎麽處置比較妥當?”

說完,他的第一束目光,投向了心外科大主任劉啟明。

劉啟明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他扶了扶鏡框,溫吞吞的道:“之前的這個支架手術做得太失敗了,幾乎稱得上是醫療事故,這責任必須得追究!”

聞言,許明珠的花容陰鬱得幾乎要滲出水來。

許老之前突發心梗,正好在美國旅遊,所以是由當地醫院做的支架手術,在那邊康複了小半年,眼看沒什麽大礙方才回國。

誰想剛回來半個月不到,就鬧出了這茬!

現在就是想追究責任,遠隔重洋都不現實!

林望暗罵劉啟明哪壺不開提哪壺,提醒道:“這事容後再說吧,先談談治療方案,這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劉啟明眯眼又掃了一遍CT單子,搖搖頭,歎息道:“按照以往的經驗,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就是先做心包穿刺手術減壓,等心功能穩定,再做開胸,找到出血口修補,但鑒於患者的年齡和身體狀況,手術風險相當大啊。”

“是啊,而且還是三條主動脈,看情形破裂口還不小,除非能在短時間內找到並修補,否則……”心血管內科的專家點出了最大的難題。

林望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川字,追問道:“那依你們看,在多少時間內找到三個出血位置能保障病人的安全?”

“五分鍾!”劉啟明這個老學究絲毫不理會許明珠、許舒雲等家屬的心情,還補了一句:“這還是樂觀估計!”

聞言,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五分鍾內找到一個出血口,或許還有點可能,但要一口氣找到三個出血口,簡直是難如登天!即便是最權威的心髒領域專家都辦不到!

林望徹底急了,許老要是真出什麽意外,自己這院長絕對難辭其咎,他甚至不敢去看許明珠鐵青的臉色,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那就是保守治療了。”劉啟明直截了當道:“或許出血口會自然止血也說不定,但如果止不住,隨著

出血量增加,心包積血越多,接著會壓迫心髒導致患者因休克而……”

“好好!”林望趕緊打斷,生怕這老學究在許明珠的麵前直接說出“死”字。

但饒是如此,許明珠也基本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指望出血位置自然止血,根本就不現實!

正當許明珠心急如焚燒之際,忽然房門被人推開了。

“舅舅!舅媽!”許舒雲一看到陳睿身後的那對夫婦,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直接震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許明珠和林望首先站起來,領著一群專家急匆匆迎了上去。

陳睿見狀就立刻閃到一旁,給人家留出覲見領導的空間。

許明珠倒還好,雖然名義上是許靖中的下屬,但仗著省長姐姐這層身份,隻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

而林望等院領導一竄到許靖中的跟前,便爭先恐後的鞠躬問候,半天過去連腰都直不起來。

不過許靖中此刻正心煩意亂著,也沒寒暄,徑直道:“開門見山說事吧,我父親的情況如何了?”

林望本想把許靖中招呼到主位落座,見省長情緒不佳,就斟酌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的把進展介紹了一番。

起初得知父親暫時脫離危險了,許靖中和妻子侯玉芳的臉色還稍稍鬆弛了一下,但一聽病症的原委和危重,臉色當即又齊刷刷的拉了下來,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群洋鬼子醫生,簡直草菅人命!”侯玉芳義憤填膺的怒斥道。

而許明玉的臉色則略有些憋屈,似乎想發火,又無從說起。

要知道,許老之所以會去美國旅遊,就是被她鼓動的。

當然,她的初衷是好的,眼看老父親是因為老母親去世之後,一直鬱鬱寡歡,趁著政府組織幹部外出考察學習的機會,就想帶著老父親出去散散心,沒想到旅途中竟突發心梗,這才入住當地醫院救治,竟不料留下了這麽一個大隱患!

而許靖中作為一方大吏,早已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聞言雖然沒破口大罵,但黑雲壓城般的臉色,已然詮釋出他此刻糟糕透頂的情緒!

胸膛起伏了一陣,許靖中問道:“那現在你們研究出什麽搶救方案了沒?”

感受到許靖中的怒意,院領導和專家們一個個提心吊膽的,林望的後背更是冒出了一層冷汗,但仍要硬著頭皮把那兩套不算方案的方案給解釋了一遍。

聞言,許靖中不禁泄了一口氣,倒不是輕鬆,而是絕望帶來的無力感。

“隻有這兩種方案了嗎?”許靖中追問道,眼看林望等人繃著臉沒吱聲,又扭頭看看愁眉不展的許明珠,一顆心終於幽幽沉了下去。

他算是明白了,這兩個方案都相當“不靠譜”。

做手術,風險相當大,甚至很可能提前結束老父親的性命!

保守治療呢,說白了,就是讓老父親慢慢等死!

眼看許靖中在房間裏焦躁的踱起了步,所有人都不敢吱聲了!

“靖中,要不然聯係燕京那邊轉院吧。”侯玉芳提議道。

侯局長,以許老的情況,哪怕是市內的轉院都支撐不了的!”林望規勸道。

“那就讓衛生部給物色一個頂級專家送過來!”侯玉芳還在堅持。

聞言,林望的心思就活絡開了,侯玉芳作為省銀監局的副局長,雖然和他一樣隻是副廳級,但傳聞在首都燕京的娘家頗具勢力!

惟獨劉啟明不樂意了,像他這種一心鑽營醫學、清心寡欲的老學究,難免有些自負傲嬌,此刻一看許家要另尋名醫,就覺得專業水平遭到了質疑,忍不住抗議道:“恕我直言,即便把國際上最頂尖的心髒專家請過來,怕也是束手無策啊!”

林望一聽差點要原地蹦躂起來,暗罵劉啟明這頭坑死隊友不償命的蠢豬,而侯玉芳則直接怒斥道:“別人不行?你有本事?那你立刻治好我公公,扯嘴皮算什麽本事!”

劉啟明正想義正言辭的說‘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質疑我的醫術’,冷不防地,從某個角落輕飄飄的傳來一句:

“或許,我可以!”

刹那間,全場鴉雀無聲,隨即,離聲音最近的許靖中一家人扭頭看過去,見說話的是剛剛領路的那年輕醫生,不由怔了怔。

陳睿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投了過來,攥了攥拳頭,斬釘截鐵的道:“我可以在五分鍾內找出那三個出血口!”

話音剛落,林望這回真的原地蹦躂了起來,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老貓一樣,失聲叫道:“你哪個科的,誰讓你進來的?!”

傅益華的心肝也幾乎竄到了嗓子眼,剛剛陳睿進來時,由於後麵跟著許靖中等人,以至於他一時沒太留意,但如今陳睿在這關鍵時刻忽然來了一出“毛遂自薦”,整個人頓時懵了!

反應過來後,傅益華驚怒交集的叫道:“陳睿,別給我在這胡說八道,趕緊出去!”然後又向眾人致歉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科裏的實習生,不懂規矩,讓大家見笑了。”

林望一聽對方隻是急診科的實習生,更是氣得七竅生煙,還沒得及斥責,許明珠先冷幽幽的說道:“一個實習生也能冒出來說三道四,你們醫院還真是人才濟濟啊!”

先前一群專家遲遲拿不出妥當方案,許明珠本就夠窩火了,如今被陳睿一刺激,終於爆發了出來。

別看許明珠長得貌美端莊、話也不多,但平素一向以強硬和冷酷的手腕著稱,更被冠以“鐵娘子”的綽號,在這些醫生的心目中,威懾力甚至還高過省長許靖中!

這一句飽含怒意的話,猶如一柄鋒利的匕首,狠狠紮進了林望等院領導的心坎肉裏!

完了!治不好許老或許還情有可原,但現在被這實習生一鬧,恐怕真要大禍臨頭了!

被廳長和省長同時記恨住,林望區區一個院長,就算長了十張屁股都不夠挨板子的啊!

“對、對不起,許省長、許廳長,是我管教無方……”林望哆哆嗦嗦的致歉了幾句,等扭頭看向傅益華時,立刻換上一副猙獰的臉色,厲聲喝道:“傅益華,你這急診科主任是幹到頭了吧,怎麽帶的實習生?讓他立刻滾蛋!有多遠滾多遠,以後別再在醫院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