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庶民的女兒,自幼生活在楓葉雪最下層的貧民窟中。

在那個被黑暗與混亂充滿了的角落裏,她與久病在床的母親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苟活著。對於那個弱小的家庭來說,任何來自外界的一小點細微的幹擾都有可能將她們那脆弱的一切都徹底破碎。

為了能夠存活下去,為了攢夠為母親治病的錢、以及足夠兩人買那種幹硬的黑麵包吃飽肚子的錢,年僅五歲的她學會了如何去偷盜、如何利用人們的同情心去騙到足夠自己存活下去的錢。

而且她相信,如果不是她的年紀太小,身體太瘦弱了,為了能夠活下去,她甚至能夠像許多與她類似的小孩一樣,捏著鋒利的小刀,遊**在午夜的街道後麵跟隨著那些落單的人,在用小刀刺進對方的身體後,把他們身上的錢包搶走。

那時的她是一個乞丐。

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雙手上積滿黑色塵土的小乞丐。唯一算得上怪異的,則是她那張稚嫩的臉上的雙眼之中,卻始終如同同齡的小女孩們一樣充滿了童真。

雖然她其實已經悄悄的在暗地裏為了偷出錢包,而殺掉了好幾個醉倒在街頭的醉漢了,但她的眼睛卻永遠都如同最純淨的泉水一般幹幹淨無暇,沒有被任何塵世的氣息汙染。

對於她來說,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達到活下去的目的,所謂的法律、所謂的道德,在她的世界裏完全沒有,她需要的,隻是活下去。就像是下水道裏的老鼠一樣,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

在小女孩看來,她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人們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一樣的正常,而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因為自己吃飯喝水而感到愧疚嗎?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了她八歲的時候。

那一天,當她攥著在某條街道後麵用一個同齡的小貴族身上搶到的、還沾染著那個小男孩鮮血的銀幣興衝衝的回到家時,臥病在床的母親卻對這足夠她們半個月的生活費的幾枚銀幣視而不見,反而陷入了一種憂心忡忡的狀況。

原本在多年的疾病折磨下早已變得蒼白無比臉,在那一天竟然泛起了詭異的青色。

小女孩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小心的詢問時換來的隻是母親憤怒焦躁的咆哮和怒吼。於是小心翼翼的縮到了一邊的小女孩不敢多嘴了,她像往常一樣把昨日吃剩的黑麵包從床腳小心的拿了出來,就著她不遠處的廣場噴水池裏舀來的清水吃了下去。

老實說,那種又幹又硬、上麵還有許多稻穀沒有處理幹淨後摻雜的穀殼以及碎石子的麵包真的很難吃。然而正是這種拿去喂狗,狗也不一定會吃的黑麵包,卻是支撐著母女兩人這幾年來存活下去的最重要食糧。

並且許多時候,僅僅隻能依靠小女孩去偷去騙去搶才能弄到錢的這個小家庭裏,很多時候卻連這樣的麵包都買不起。

三天後,母親死了。

而小女孩也知道了這幾天母親一直焦慮不安的原因了——她的父親,來接她了。

到了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她並不是沒有父親,她的父親其實一直都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那個名叫勞倫特的大貴族家庭,就是他父親所在的家族。

也許是小女孩的幸運,就在不久之前,老勞倫特的所有子女以及他的妻子情人們出海旅遊時,被一場風暴卷入,全部喪生。晚年痛失了幾乎所有直係親屬的老勞倫特公爵的繼承人位置瞬間就空了出來。

於是,在外界和家族內部的雙重壓力下,他想起了當年那個被他酒後強行占有了身體的侍女,以及不久後那個侍女生下來的小女孩。

他帶著最隆重豪華的馬車,穿著最正式的禮服來到了貧民窟內這間低矮破舊的房子,找到了那個當年被他親自驅趕出了公爵宅邸的侍女以及女兒。

從那一天起,小女孩踏入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那裏,她不需要為明天如何去籌集足夠買到兩人份的黑麵包的錢苦惱得徹夜難眠,她也不需要在把菜場裏撿到的生鏽小刀揣進懷裏,小心的躲在學校的附近尋找著那些可以為她提供資金的低年級學生。

在那裏,她可以躺在大大的、軟軟的**看著頭頂可愛的吊飾,伴著房間內噴灑的清新玫瑰花香安然入眠。

在那裏,她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揣著幾枚搶來或偷來的銅幣,在防備自己不被其它的小偷與罪犯搶劫的同時,買到幹硬的黑麵包和支撐母親不死去的藥,因為所有她需要的東西都會有專門的仆人回去給她買。

她喜歡這裏的生活,也感激那個將她從那個黑暗的下水道裏撈出來的父親。所以縱然在公爵宅邸內總是會聽到那些親戚和傭人們對她這個血統不純的雜種的鄙夷唾罵,縱然那些惡毒的語言能夠擊碎任何八歲的小女孩所有的希望,但她依然忍下來了。

在無數人或鄙夷或憎恨或嘲笑的目光中,她努力的學習著貴族的禮儀、貴族的精神、貴族的曆史,她要讓自己能在最短的時間來用自己的努力來向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明白,她是他的女兒,她不會讓他失望。

因為自幼在貧民窟長大的她,早已見過了無數的勾心鬥角、以及人性的黑暗。她深刻的清楚一個人隻有在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才有資格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當一個人不能證明自己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往往就是被徹底拋棄的時候。

她努力的學習知識,學習武技,學習所有能夠學習到的一切,就是為了向那個叫做她父親的男人證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那樣拚命的學習一切所有能夠學習到一切的東西,放棄了玩樂,放棄了其餘的一切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十年。然後有一天,她突然發現她已經找不到可以學習的了。

她對貴族禮儀的掌握足以讓德邦最好的禮儀教師羞愧,她對音樂的理解和博學能夠讓最傑出的音樂家敗退,她的知識廣博得堪比一座圖書館,她對舞蹈的天資能夠讓整個楓葉雪最出色的舞姬自愧不如……

就連她在武技上表現出來的天賦,也足以讓她俯視整個楓葉雪的同齡人,甚至就連她的容貌,也美麗得讓所有的貴族名媛們黯然失色。

她是菲奧娜,菲奧娜·安吉利兒·勞倫特,勞倫特家族的小公主,勞倫特公爵爵位的法定繼承人,楓葉雪上流社會最耀眼的新星。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已經牢牢的和【勞倫特】這三個字綁縛在了一起。

家族內那些曾經高傲的嘲笑過她、暗地裏鄙夷過她血統卑賤的人,如今已經不敢再抬頭看她,曾經所有看不起她、對她惡語相向的人,如今都隻能顫抖的匍匐在她的腳下,在她的威嚴之中瑟瑟發抖。

於是,她笑了起來。

因為她發現那樣的感覺並不討厭。

她開始仰望她的父親,仰望那個荊棘花家族數百年來的最強劍者,仰望那個一手將整個勞倫特家族的威望勢力推動到德瑪西亞頂峰的男人。

因為當她真正開始接觸到德邦的貴族圈子的時候,她才明白了能夠在黑暗罪惡以及勾心鬥角一點都不比當年那個黑暗的貧民窟中差的貴族圈中,在德瑪西亞其餘八大貴族的環視下擊敗其他的對手,將整個家族的勢力推動到一個遠超他人的輝煌巔峰,到底需要怎樣強大的能力。

她迷醉於那樣強大的成就,以及那種強大的力量,所以她又開始了瘋狂的學習。

她學習如何與狡詐奸猾的貴族們交流,學習如何才能經營家族的生意,學習如何打理家族的產業領地,甚至是學習如何管理一個龐大的公爵家族……

因為她清楚,作為公爵爵位唯一法定繼承人的她,未來必定要從那個叫父親的男人手中,把曾經他背負的一切榮耀與職責接到自己的背上,代替他讓映著荊棘花家族徽章的旗旗繼續在楓葉雪上空飄揚,並且像他傳承給她一樣將其繼續傳承下去。

但是那個男人背叛了她的期望,背叛了她的敬仰,背叛了她的一切。

在那場讓整個勞倫特家族都徹底蒙羞的決鬥裏,他在決鬥前夕向對手飲品裏下毒的時候被人抓了個現行,並且隨之帶來的連鎖反應將他曾經犯下的所有惡行都相繼挖掘了出來。

於是,曾經榮耀了一生的荊棘花旗染上了汙濁的色彩。

在世人口誅筆伐的討伐唾罵之中,那個讓無數人敬佩、讓無數人敬畏、讓無數人敬仰的勞倫特家族,徹底淪為了過街的老鼠,所有的榮耀都在人們鄙夷不屑的目光中崩解了。

一切的榮耀、一切的自豪,全部都在那災難一般的數日間,煙消瓦解,不複存在。

然而就在同樣的時間裏,她從那個男人的舊部那裏打聽了當年母親死亡的真相。

那個在被惡心的老主人強行占有了身體和貞潔,然後被無情的趕出了宅邸,在痛病的折磨之中在貧民窟黑暗低矮的破舊屋子裏蹉跎了最後的青春歲月的女人,那個和女兒相依為命、依靠最劣質粗糙的食物苟延殘喘的活了八年的女人。在聽到過去無情的對待她的那個男人家裏傳出的噩耗時,是那樣的開心,那樣的興奮。

她期待著當那個走投無路的男人來找她時,她要用當年她所有受到的惡毒咒罵與鄙夷回敬到他的身上。她要讓當年那個惡心的將她按倒在**、興奮的在她年輕的身體上蠕動的禿頂老頭,體驗到什麽是走投無路的痛苦,什麽是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然而她並不知道,對於勞倫特老公爵來說,他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個可以繼承他爵位身份的繼承人,一個可以把家族內那些想要從他手裏奪走權利的人嘴給堵上的繼承人。

他並不需要一個被早已被病痛和苦難折磨得有些神經失常的妻子。

所有她死了。

連她夢寐以求都想見到一麵、再狠狠的痛罵對方一頓的仇人都沒有見到,她就無聲無息的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裏咽氣了。

當然,她的死並不是毫無意義,至少她的死換來了女兒榮耀優越的生活。

當得知這個事實真相的時候,曾經的小女孩、那時的少女,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那個被她景仰著、被她憧憬著、被她膜拜著、被她向往著幾乎已經成為了她人生準則的男人,原來真實的麵貌是這樣的?她難以置信,就像當她聽到外界對他的控訴時的心情一樣,她難以置信。

所以她瘋狂的衝到了家族的大廳內,當著無數的家族成員的麵質問著他,質問著那個被她憧憬著的男人。

然而事情的真相很殘酷,殘酷到將她所有的希冀、所有的幻想都毫不留情的擊碎了。於是她瘋了一樣的拔出劍,當著無數人的麵把鋒利的決鬥刺劍頂著她父親的胸膛,要求他將勞倫特家族的所有一切全部交給她。

既然她曾經的信仰、曾經的榮耀都是虛假的,都是不真實的,那麽就讓她親手將這些信仰、這些榮耀全部變成真實得讓人無法質疑的吧!

她這樣對自己說。

所以最先遭到清洗的是家族中那些敢於反對她,以及那些嘲笑著她、鄙視著她低賤血統的人。那並不是報複,而是因為最榮耀的荊棘花家輝上容不得絲毫的汙點。

她是勞倫特家族的族長,是勞倫特家族的驕傲,是勞倫特家族的輝煌!

她是勞倫特老公爵失散多年的女兒,是血統高貴、出身高貴的異國公主之女,不是那個被主人強奸後無奈的生下小孩的卑賤侍女的女兒。

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無論是家族內的那些親戚,還是那個男人的舊部,亦或是曾經貧民窟內那些曾經的鄰居……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所有與這個事情有關的人,幾乎全部被她暗中清洗了,剩餘的那些幸運兒,也都是那種永遠都不可能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的可憐家夥。

然後她開始了瘋狂的向其餘的貴族發出決鬥的邀請。

那段時間裏,她用手中的決鬥刺劍親手殺了七十多名曾經在公開場合或者私下裏侮辱過勞倫特家族的貴族。

甚至為了奠定勞倫特家族的榮耀基石,向世人宣揚荊棘花的強大,讓那些惡心的貴族再也不敢汙蔑勞倫特家族的榮耀。就連那位曾經教導過她許多武技、一直被她尊敬著的武技老師,多列尼家族的九階強者尼卡奧·多列尼這位慈祥的長者,都被她親手殺死在了無數人的麵前。

她的付出最終換來了回報,她成為了整個楓葉雪、甚至是整個德邦公認的最強者,人們敬畏恐懼的稱呼她為【無雙的劍舞姬】。

雖然隨著老皇帝嘉文三世的一紙法律的通行確認,她曾經賴以威懾整個楓葉雪貴族圈的利劍消失了,然後惡心的貴族們開始得寸進尺的對她進行各種汙蔑以及人身攻擊。

但是她不在乎。

因為她清楚,她早已將最深的恐懼深深的種植在了這些卑賤的雜碎心裏,隻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將這些恐懼引爆,然後讓那些隻敢背著她對她的背影呲牙的敗犬們在無盡的恐懼中了此殘生。

但她不屑於那樣去做,因為當她用自己手中無敵的劍宣告了那些雜碎們失敗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不再和那些膽小懦弱的惡心貴族們不再是同一個水平線上的人了。

難道那些縮在爛泥之中腐爛的蛆蟲們對著飛上天穹的巨龍吐了幾口髒水,人們就會覺得巨龍被那些蛆蟲侮辱了嗎?

她收縮了自己的利劍,不是讓它在黑暗中腐朽,而是要讓它在無人能夠覺察到的角落裏打磨得更加鋒利,然後等待那讓它閃耀整個世界的一天。

所以當赤木在她麵前坦誠了自己所有的計劃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將那隱藏了數年、打磨了數年的利劍從黑暗中抽了出來,直接指向了楓葉雪最高建築上的那麵飛揚的王旗。

因為她清楚,勞倫特家族真正崛起的時機來了。

而且以那位王子殿下布下的精密謀劃、可怕布局來看,除非出現了不可抗拒的外力幹擾,這場所謂的叛亂勝利者必定是她這一方。

可是現在,那個不可抗拒的外力出現了。

他帶著冰冷的表情,無情的眼神,以及那一頭充滿了邪惡氣息的灰白長發,化作了神話傳說中最為殘忍邪惡的惡魔,用無人能夠抗拒的強大力量強行撕裂了她的希望、她的榮耀……甚至是,她的一切。

所以當她聽到了身後嘉文那嘶啞低沉的聲音的時候,她笑了。

笑得很開心。

七月的金色陽光之下,幾乎化作了一道銀色流光的女子舉起了手中的決鬥刺劍,在微笑之中揮出了此生最強的一擊。

【利刃華爾茲】!時間的風,在那一刻為之切裂。恍惚之間,她又聽到了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第一次見麵時,牽著她的手走上華麗的馬車時說的那句話,“記住,從今天起,你是勞倫特家族的女兒,光輝與榮耀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