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落風病了,我照顧了他一會兒,這家夥對我的態度就轉變了許多,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有事沒事擠兌我。對於他的轉變,我感覺很無語。有這種感覺也不奇怪,畢竟認識了大半年,當初那種一心追著他當朋友的心思,早就在他的冷漠中打磨的所剩無幾。況且後來雖然關係好點,也僅止於禮貌相待,所以而今對於他的反應倒是不在意了。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時候就巴巴地望著、盼著、追著,得到手的卻又不屑一顧。

對於落風的各種示好,我均采取不回答,眼不見,心不煩的反應,他倒是也不生氣,反而還笑嘻嘻的。對於他的死皮賴臉,我雖視而不見,但不可否認心裏還是比較開心的。為什麽呢?因為之前都是我圍著他轉,他卻愛答不理,冷漠的就連我這個“打不死的小強”最後都泄氣了,也放棄了。而今他卻頻頻向我示好,也算是一種征服吧,畢竟沒有人不喜歡這種感覺,特別是你所征服的那個人,是討厭你的人。

轉眼開學也有個把月了,這個學期的課本也難了許多,開始念唐詩了。我特別喜歡賀知章的《裁柳》,因為學校有好多柳樹,大大小小。而且此刻正好是春天,看著窗外,我可以很真切的領悟到詩所描繪的已經。還有一首就是王冕的《墨梅》,在我看來四君子中,梅是最傲然的,還是最頑強的,當然也是最美麗的。它盛開在寒風凜冽中,冰天雪地裏,卻是堅強不屈,盛開嫣然。家裏院子的那兩株雪梅,冬天裏越冷,它就越發的透亮瑩潤,暗香撲鼻。是以我第一次讀到《墨梅》時,人生格言便就此定下:不要人誇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

學了自然就得背下來,喜歡卻也不一定能背下來。這天剛學完,臨放學時,曹老師說要背下來,包括中心思想和詩句解釋。第二天上午上課要點人背誦,背不出就要挨罰。孩子再怎麽調皮也是怕老師的,所以盡管心裏忐忑不已,特不情願,也不敢表露絲毫,隻能默默地應聲:“知道了。”盡管我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很難將原話背全,畢竟還是很多字都不認識的小孩子。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沒把握背出來,心情便是不好的。想象著回家習文傑那難看的臉色和表情,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伊始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是這樣,沒想到旁邊的落風也是惴惴不安的。再轉眼望向珊婷、蘇曉,她們也正愁眉苦臉,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此一來,我倒安心了許多,大家都沒信心,那我也算不上差勁。但是心裏雖然這麽安慰著自己,腦海裏卻不斷地浮現出習文傑耳提麵命的畫麵。

我很喜歡爸爸,但同時也很怕爸爸。他遺傳了爺爺的火爆脾氣,雖然沒有那麽古董,卻是很嚴厲,也很固執。他認定的事,幾乎可以說是沒得商量。在對於我的教育問題上,誰也說不上話,他覺得人就該積極向上,同樣的事,失敗一次勉強可以原諒,但絕不能失敗第二次。他信奉的教條便是:比上不比下。所以就算考試考得第一,分數沒有達到他預計的,那我也不用美滋滋了,回家等著我的鐵定是一頓狠批,外加罰抄試卷。

此番老師布置的任務,他肯定是支持的,而且不僅要背出來,還要一字不落的。所以放學時,我們都是心情沉甸甸地,看著操場上一排柳樹,便是痛恨之極。我們幾個人彼此朝對方望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便不約而同,一起衝至樹下,一人折一柳條,再從牆外的田地裏采了野花嵌上去,編織成了花環,帶在頭上。當然落風和楊楊他們不會,隻是看著我們,一陣笑鬧。玩累了,心情也好了,這才高高興興,蹦蹦跳跳地各自散開,回家去。

自然地我就跟落風一道兒,但我不去看他,也不跟他說話。徑自撥弄著花環上的小花,時不時還拿著聞聞,一陣沁香傾脾,很是清爽。落風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幾次都想開口,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其實我並沒有表麵上那麽淡然,可是我也不清楚自己該怎麽麵對他。一方麵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以前不就想跟他做好朋友嗎?可是另一方麵卻想著他之前對我的不屑一顧,為什麽我要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現在我很矛盾。可是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情況下,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倒是一個最好逃避的辦法。所以我選擇盡量少去看他,也少跟他單獨處在一起。再回頭看一眼跟在後麵的他,卻隻看見他沉思著,好像在考慮著什麽,臉上還帶有一絲疑惑的表情,隻是一刹那,便變得清明了許多,像是下了什麽決心。

我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一路上各自懷揣著心事,不知不覺很快就到家了,正準備進門時,跟在後麵始終沉默著的落風卻突然開口:“染,等等,你還在生氣嗎?”突然聽到他這樣叫我,我驚訝至極,目瞪口呆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我反應過來,氣氛已經變得很尷尬,我臉也發燒得厲害,不用看也知道有多紅。聽著他問我的問題,想說些什麽,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唉!”,見我隻言不語,落風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說:“以後別再生氣了,我會對你好點的!”

“誰要你對我好了,臭美!”我覺得很害羞,而且更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口不擇言了。

“你!”他被我的話嗆得小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最後“哼”了一聲,便掉頭就走。

一時之間,我還愣在那裏。等回過神來,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心裏覺得很委屈,又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又覺得都是自己自找的。轉過頭,隔著鐵門望著院子裏的梅樹,上麵還殘留著零稀花瓣。便打開門走到樹下,摘下僅存的殘花,從書本裏掏出日記本,夾進去。

正準備起身回房間,卻發現了身後有一小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剛剛負氣而走的落風又折回來了。隻見他盯著我,一動不動,而我卻也負氣不叫他,倆人就這麽僵持著。許久他才徐徐開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完就轉身跑了,留給我一個溫柔的微笑。

多年以後,我還是會想起那個下午,那個春光明媚的下午,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還有他溫柔的笑。雖然很模糊,那溫暖卻依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