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整個人多少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林奇打過好多通電話催促我趕快做決定,時間真的不能再拖了,甚至是威脅我,若是再不決定,他就隻好將實情告知楊逸。隻是我卻太了解他了,隻要我決定的事,他不會出賣我,所以一直想盡辦法拖延。

我的日子過得很平淡,楊逸依舊每天清晨便去公司上班,他說這麽拚,這麽努力奮鬥就是為了給我最好的生活,隻有偶爾能抽出一點時間來陪我。隻是他卻不知道我的生命在一點點地流逝,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等待他閑下來,但是我卻很高興他能寄情於工作,至少他有了寄托,我離開的時候,才不會痛苦。

最開心的事便是每天高高興興地送他出門,當然不會忘記一個臨別的吻,隻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卻又是另外一個景象。有時候會頭昏眼花,莫名地暈眩,有時候會直接吐血,頻率越來越高。這一切誰都不知道,我一直掩飾的很好,就連林奇也是半猜測。隻是我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了多久的,或許哪天嚴重到一定的地步,我會控製不住在他們的麵前暈倒或是吐血。

不過,這段時間我一直積極地在安排所有的事情,我會用最短的時間安排好,然後尋一處安靜地地方,靜靜地離開。這也是為什麽我不給林奇一個最終決定的原因,我知道就他那個性子,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說出來的,我隻能盡量拖延,爭取時間。

對於林奇,我始終是愧疚的,就連心裏有了打算也還是要瞞著他,所以除了例行的檢查,我根本就不敢去見他,我害怕在那雙銳利的眼睛下我會無所遁形。既然欠的債這輩子無法償還,那就等下輩,或者下下輩子,定當結草銜環。

我隻想用有限的生命來好好的,認真地陪楊逸,盡量不讓自己有缺憾,隻是我也非常清楚一件事情,我對他的遺憾,也是這輩子無法彌補的,所以隻能盡力而已。

轉眼間,便已是盛夏了,輕輕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算來初秋的時候也該落地了,對於這個孩子我甚是期待,我想應該還能撐到那個時候吧!

這天中午,天氣異常悶熱,待在家中甚是無聊,想著輕輕肚子實在是太大,不能一直悶在家裏,便相約她們一起,去小學走走。隻是珊婷卻突然打電話來說臨時公司有事不能來,便隻有我、輕輕和夢情一起相聚了。

當我到達學校門口的時候,夢情已經扶著輕輕站在門口等我,一下車輕輕便取笑道,“我說習染啊,你這大熱天的,這不是出來找罪受嗎?”

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還是這麽盛世淩人,隻是見她一臉的幸福,更重要的是孕味十足,輕輕地撫了撫圓滾滾的肚子,心裏卻是心酸又嫉妒,或許能夠深刻體會我心情的,大概也隻有夢情了。

算來與餘泉清成婚也有半年了,吃藥看醫生也不再少數,可她的肚子卻愣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餘家二老什麽也沒有說,對夢情依舊是一如既往地照顧嗬護,餘泉清也是對她疼愛有加,可這一切也總是難掩夢情的愧疚和失望。看到她眼裏的羨慕,我的心裏卻更加難過。當初若不是我,或許她今天就不會這麽痛苦。

結婚半年以來,我非常喜歡小孩子,而且爺爺奶奶也時時催促我和楊逸早點生個曾孫子,可是楊逸每次都會一笑而過,因為我們到現在依舊還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倒不是我不願意,隻是每當一想起林奇當初告知我的話,我便沒有了勇氣,所以任憑爺爺奶奶有多失望,我依舊狠心地想,已經禍害了這麽多人,又何必多禍害一條生命?

因為我和夢情都在想自己的事情,一時沒有轉的過來,輕輕雙手在我倆的眼前晃了晃,不悅道,“我說你們兩個怎麽這麽沒有良心啊?我是個孕婦哦,天氣這麽熱,難不成你們就是讓我出來看你們這麽**裸地站在我麵前發呆嗎?”

夢情先我一步反應過來,隻是臉上的笑依舊無法掩飾一瞬即逝的痛楚,所以表情有些尷尬,“我,竇輕輕,你胡說什麽?不就是懷孕嗎?至於這麽傲嬌?再說了我還扶著你呢,能有什麽事?你不要得寸進尺!”

夢情的怒火成功地將我拉回了現實,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又要開始上演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戲碼,頭疼不已。

閃身插到夢情和輕輕地中間,並不著痕跡地從夢情手中接過輕輕,勸慰,“你們兩個就行行好,今天是陪我出來懷舊,順便陪輕輕散步的,你們兩個就一人讓一步,不要再吵了。再說,輕輕你現在懷著孩子呢?要注意胎教,它現在已經能聽見你們說話了,別等到孩子出生以後和你們倆一樣,整天嘰嘰喳喳吵死人!”

輕輕原本還想頂嘴反駁,隻是我一說到孩子,她就立馬識趣地閉嘴了,懷孕越久,她對孩子的愛越濃,每天都是母愛爆棚。

三人走在寬敞的林蔭大道上,百年老樹參差繁茂的枝椏覆蓋了學校所有的蒼穹,在一抬頭一低頭的罅隙裏便陷入了陰影裏的十幾年前。

那個天空裏匆忙盛開的夏天,晴,沒有雲,就連陽光也有最繁茂的拔節。隻是我卻認識了他,於是一切變得很微妙,眼神有了溫度,心有了潮濕。

他從我的身側匆匆而行,就連空氣也沾染了薄荷清涼,浮躁的夏天也失去了原有的燥熱,卻也讓我記住了最愛的味道。

我在他的背後安靜守候,無論多麽決絕和冷漠,無止無息,意念每況愈盛,思念在發芽,盛開了整個青春。

無論四季變換中他越來越溫柔越來越沉默,我都不曾改變,對他的感情和記憶一如當初,而今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世界,可我對他的記憶卻永遠定格。

這座學校從來不曾衰老,它站在回憶裏站成了學校暑假時無人留下的寂寞與孤獨。隻是時間變得沉默與渺小,它已經習慣了如何笑看喧囂過後,靜初即臨。

終究過不去的隻是記憶,隻是人心,隻是那些對過去執著之後絕望卻又不甘心放棄的固執,放不下的是我,是夢情。隻是我們卻有不一樣的結果,可是誰也說不上幸福。

三個人並排走,卻沒有誰去打破這份難得的沉寂,或許也是自相識以來,輕輕和夢情唯一一次和平共處的時候。或許大家都在想,回憶是件沉重的事,至少對於我而言,是如此。

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孕期中的輕輕還是無法承受這份高壓,張了張口,像要噴出火來,“夢情扶我到旁邊陰涼處去歇息一下,實在是太熱了。”

夢情看了看我,然後皺皺眉,說,“好吧!”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心裏開始有了點難過。眼前的環境讓我時時刻刻都能想起那個在記憶中越來越清晰的身影,這一生,他留給我無窮盡的思念,卻不得見,便是最苦痛的煎熬與折磨。

他曾經告訴過我,人生就好像是在田徑場漫步,每走一步會有很多人加入,或許走了一段距離我和他們會成為朋友,但是卻會時時有人離開,有些是陌生人,有些卻是朋友,但無論怎麽樣,我都得接受,沒有人會陪我一輩子,就像我也不可能陪別人一輩子。

每個人的人生有長有短,走得長的那個人可以陪走的短的那個人一生,可剩下的路卻要靠自己,就好像我陪落風度過了一生,楊逸又陪我度過一生,但他有可能會一直孤獨地走完剩下的路。

算來我是幸福的那一個,可我卻開心不起來,我想我是貪心的,永遠隻想著記憶裏的那一個,或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這種想法對楊逸來說是不公平的,可是卻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所能做的,便是去彌補他心中的缺憾,或許有一天他會放下我,找一個可以陪他一生的人。

又或許,就算我不在了,他對我的懷念就像是我對落風的緬懷一樣,但隻會藏在心底,他也會彌補對另一個人的愧疚,一切就看他有沒有我的好運。

一個人一邊走,眼淚一邊紛飛,沒有擦,任它散在汗水裏,蒸發在記憶的陽光裏。或許落風感受得到,又或許這隻是我最蠢的願景。

走了一圈又一圈,在我想完關於落風的記憶後,終於有了疲累的感覺,看了看遠處正沉默著的兩人,毫不遲疑,向她們邁起了沉重的腳步。

夢情今天似乎特別包容輕輕,在我不在身邊的空隙,她買來了可樂和冰激淩。我們坐在觀景台的陰涼處。喝著可樂,咬著冰激淩,偶爾互相說幾句話。

輕輕地臉色有些紅潤,本以為是她懷孕所致,可夢情卻說,“她不能曬太久的太陽,不然會長紅血絲,今天陪我們來這所對於她沒有什麽深刻記憶的學校,可以說是舍命陪女子了!”

我啞然失笑,輕輕碰了碰輕輕的手臂,算是承情。這才想起,輕輕是最愛臭美的,皮膚底子雖好,卻有一個壞毛病,角質太薄,容易長紅血絲,又加上懷著孕,能在炎炎夏日出來,真是對我們情深意重。

可我呢?我這個一直視她為最好朋友的人,竟然會忘記她最在意的,在我的記憶裏,她最在意的隻有子謙而已,不曾想,竟然還會有別的,倒是不如夢情這個天生與她是歡喜冤家的人來得細膩。

我是慚愧的,我甚至可以記得夢情與餘泉清的過往,卻可以忘記輕輕在這裏記憶最深的便是我,可我竟然真的將她遺忘在記憶裏。我是自私的,卻心存愧疚。

突然,在那一刻,她陪我一起走過的兩年時光的痕跡恍恍惚惚,若隱若現,幾經沉浮,最終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才知道,在這裏,還會有溫暖。

可是輕輕並不太適應煽情的情景,像個小女孩一樣笑嗬嗬地在陽光底下舔著視若珍寶的冰激淩,臉色的笑容竟比夏日的烈陽還要來得燦爛,漾得我連眼眸也無法睜開。

她是幸福的,我一直都知道,除了我帶給她的傷痛,她的人生從來都是幸福的。若是有一天我將曾經的傷痛帶走,那她的世界便隻剩下美好。

夢情卻是我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缺憾,眼光下她幹淨的臉,讓我有些羞愧,更有些難言的壓抑。

挪開了視線,茫然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裏空落落的,似乎有什麽在失去,可我卻怎麽抓也抓不住,再抬眼卻發現那竟是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