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之後,我根本就沒有去找林奇,那不過是我逃離的一個借口而已。一個人孤單地漫遊在偌大熟悉卻又陌生的醫院裏,看著來來往往,或步履沉重的病人,或愁容滿麵家屬,或行色匆匆的醫生,或忙碌不停的護士,整個醫院隻有我一個人是不一樣的,沒病卻滿臉的痛苦,有病卻又嘴角含笑。

我想自己是病了,而且還是不治之症,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所以我的病無藥可醫。

是的,我後悔了,若是可以,當初我不要那麽任性,或許落風現在依舊會陪在我的身邊;若是可以,當初我不要那麽猶豫,或許楊逸現在依舊活得好好的,與我平淡地生活;若是可以,當初我不要那麽狠心,或許林奇現在依舊會肯陪我說說話,至少我不會這麽孤單;若是可以,當初我不要那麽固執,或許我和輕輕以及夢情就不會像今天一樣,相見卻無言……

隻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正如同直播一樣的人生沒有彩排,也沒有那麽多的假設和如果,事實就是事實,不想麵對也必須麵對,這就是殘酷。

在醫院大廳的走廊上,抬頭望天,天空在玻璃球的天窗外顯得格外的藍,格外地晴朗,格外地開闊,與我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的心就是因為有了這些太多的黑暗,所以才會做出那麽多讓我後悔的事,所以我如今才會這麽痛不欲生,這麽形單影隻。

或許我真的很久沒有曬太陽了,是時候將心中所有的珍藏撂到陽光下去曝曬,曬去那些黴味,曬去那些潮濕,曬去那些黑暗,留一點光明,留一點溫暖,留一點陽光的清香。或許這樣,我才會好受些,陽光些,豁達些,生活也比較容易過。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的心很激動,隻想快一點擁抱自然,擁抱陽光,看春暖花開,看草長鶯飛,看桃花漫天飛舞,在空中旋轉出華麗而絢爛的風情。

沒有多想,加快了腳步,衝出了大廳的門,卻並沒有走遠,我隻是來到了曾經無數次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沐春園。隻有這裏的景色最好,這裏的記憶最美,無論是好是壞,都蒙上了一層浪漫而又唯美的氣息。

在沐春園裏看盡了春花爛漫,*著馥鬱芬芳,沐浴著陽春溫熱,陶醉於絢爛的粉紅花飛蝶翩躚的世界。

在這裏盡情地享受著,甚至最後都忍不住在陽光的照耀下,像十年前一樣,在這顆桃樹下,飛花似錦的粉紅中靜靜地睡去。

我想要永遠不要醒,我想要夢回十年前,我想要所有的事情再來一遭,我甚至想,就這麽睡去。如若不然,再醒來時,結果會像十年前的夢境一樣,這些年都是我的夢,其實隻有我是孤單的,他們所有的人都很幸福,包括落風和楊逸,他們都有各自的幸福。

隻是,夢境永遠都是夢境,它不過是人在無法麵對現實的情況下最奢侈的期望,也是最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不會成為現實。

我終究還是沒有如願沉睡不醒,我終究還是醒了,不過不是我自己自然醒,而是被吵醒的。

我正睡得沉迷,卻有人不斷地輕拍我的臉頰,在我的耳畔呼喚,“染染,醒醒!醒醒,染染!染染……”

掙紮著睜開了迷蒙的眼,卻隻見林奇正一臉緊張地望著我,還不斷地喊著我的名字,那慌張的樣子,就好像怕我真的在睡夢中去了一般。

見我終於有了知覺,林奇終於放心了,臉上的興奮都來不及掩飾,緊抓著我的手,緊張道,“你終於醒了,怎麽一個人睡在這兒,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

我望了望這大晴好,以及明媚的風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這有什麽好危險的,再說了,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危險?”

林奇被我嗆得沒話說,但是很出奇,他並沒有暴怒,反而鬆開了我的手,在我的身旁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靠著我坐了下來,學著我的樣子,看著這美好的大自然。

隻是他卻沒有我的那份閑心思去欣賞,反過來盯著我,認真地說,“我知道你什麽都不怕,可是,我怕!”

我啞然,被他逼視得緊,莫名地感覺到很壓抑,很慌張,也很無奈,想要掙脫,卻怎麽也掙脫不掉。

林奇鬆開了我的肩,翻過身去背對著我,眼睛卻望向了飄忽的遠方,歎息道,“其實,所有人說你的血很冷,甚至說你沒有心,可我卻知道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卻不是這麽認為的,其實你是有心的,隻是你把心留給了落風而已,所以他們都嫉妒。”

我很驚訝,大白天的林奇會說出這麽一番深情地話來,在灼灼暖陽下,摻不得假,就是因為真切,所以才震驚,所以才難以接受。

可是林奇卻很淡然,他從容淡定,陽光下的他看上去竟像個王子一樣是那麽神聖不可侵犯,薄涼的唇開開合合,“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其實心暖,但是性子冷漠,真愛不會說出口,在乎不願多說,被誤會不願解釋,被傷害不會抱怨,唯獨,被愛,卻會害怕,會逃避,還有你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愛或者保護你所真正在乎的人。”

這一回我徹底無言了,也可以說我突然害怕了,就好像自己數十年來包裹的一層層保護著自己的外衣此刻卻被人一層層地剝開,直至看到我內心的最真實,並將它暴曬在陽光下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沒有了安全感,沒有了*,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林奇十分可怕,比以往的任何時候的他都要可怕,是的,是可怕。

我最不喜歡別人知道我的內心最真實,哪怕是曾經親密如落風,我都是有所保留,但是如今我在他的麵前,卻像是**裸地被看光了一樣,所以我很尷尬,也很難受,更害怕。

我想逃離,可卻被林奇一把拉住,他強迫我去麵對,他說,“染染,你別再逃了,該麵對的遲早還是要麵對,隻有這樣,你以後的人生才不會背負從前的那些負累,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都不會讓你再逃避。”

我害怕了,掙脫不掉,隻得以歇斯底裏來掩飾內心的恐慌,“你胡說什麽?別以為自己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告訴你,我才沒你說的那麽好,我是壞人,我冷漠,我傲嬌,我飛揚跋扈,我任性,我……”

“夠了!”林奇突然的一聲怒吼打斷了我的妄自菲薄,我終於還是安靜了,因為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他看著我的眼,痛苦地說,“為什麽一定要像個刺蝟一樣?沒有人會傷害你,你為什麽一定要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難道落風的事情教訓還不夠?楊逸的教訓還不夠?輕輕地教訓還不夠?真的夠了,你清醒一點,勇敢一點去麵對,好嗎?”

我徹底地傻眼了,我從來沒想過他說的這些問題,我隻想過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沒有辦法去拯救,可是我卻沒有想過其實現在改變我的想法,麵對事實,還留在我身邊的人才不會像他們一樣無端地再受傷害。

林奇的眼神刺痛了我的心,他所說的話也一字一句烙印在我的心底,見我終於安靜,若有所思地樣子,他沉著的臉也輕鬆了一些。

鬆開了我的肩,可我卻麻木到了不知疼,腦海中一遍遍回響著剛才的話。林奇可能是也意想不到自己會如此失控,他從懷裏掏出包煙,熟練地拆開了包裝,掏出一支點燃,猛吸一口,吐出的煙圈在陽光下顯得十分不真切,帶著迷離。

我怔住了,我知道落風會抽煙,知道楊逸會抽煙,但我卻從來沒有見過林奇抽煙的模樣。他和落風的麻痹絕望不同,和楊逸的治療情傷不同,他抽的是落寞,是孤寂,而我看的是於心不忍,是心疼。

情不自禁地伸手拿掉了他嘴裏叼著的煙,掐滅在濕潤的泥土裏,漫不經心地道,“抽煙不好,你不適合,以後還是別抽了。”

林奇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手中尚未放回去的煙和火機都交到了我的手上,意味深長地說,“我可以戒煙,但是你呢?你有和我一樣的決心,去麵對你一直逃避的事實嗎?”

我啞然,終究還是看著手中的煙和火機沉默了好久,但最終我還是起身,在林奇的詫異中,將它們扔進了對麵的垃圾桶。

回頭看著林奇,堅強地笑了,我說,“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力去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