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宿舍代號125,不到十二個平方,住了六個彪型大漢、一隻離異的碩鼠和數千隻相親相愛的蟑螂,屬於聯合國裁定的嚴重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環境。除了一位轉係來的北京壯士,我和另外三位壯士以及兩位其他院係的戰友就在這裏蝸居了四年。與螂共舞,互相pk,天人合一,從此培養了從容淡定的性格,以及團結友愛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我住進這螂牙山的第一個晚上,秋雨綿綿,涼意徹骨,躺在陌生的**,聽著上鋪的南京壯士翻來覆去的聲音,突然感覺到一種矯情的思鄉的憂傷。而若幹年後,我卻常常躺在家裏的**,在夢裏思念那個再也回不來的青春時代,還有那張吱吱嘎嘎響的床。就象一個哲人所寫的廣告文案:“青春是你匆匆用完又不經意丟掉的杜蕾絲,你懷念它不是因為它五彩繽紛,而是因為它們讓你想起你經曆過的每一個女人。”這個哲人當然是我。

在開始介紹我經曆過的女人之前,必須先給各位看官介紹和我同居了四年的五個男人。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細皮嫩肉,長著一張陸毅的臉蛋,因為來自南京,所以叫做小南。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父母正在上鋪幫他鋪床疊被,而他正木然地坐在一旁,倍兒有規律地輕搖著腦袋,臉上透著看破紅塵的嚴肅和不耐煩。很多年以後,我在新聞聯播裏看見他,坐在胡主席與爪哇國酋長的中間,依舊是這副久違了的讓我愛死的神情,那一刻我抱著肚子哈哈大笑,然後突然感到一陣恍如隔世的憂傷。

調戲小南是我們宿舍眾壯士的業餘愛好。我的相冊裏至今還保留著兩張罪證。其中一張,我脈脈含情地凝視著咫尺之距的小南,他眉間帶煞,嘴角含笑,右手裏拿著打火機,隨時準備玉石俱焚,誓死保全貞潔。另一張我閉著眼睛,深情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而他則嬌羞地別過頭去,欲拒還迎。這兩張照片完整地展現了歲月是如何把杜十娘摧殘成了潘金蓮。

當然,歲月也能把潘金蓮改造成杜十娘。比如鯤鯤。

鯤鯤姓蔣,是個又黑又壯長得象放大版侯耀華的北京孩子,走路的時候昂首闊步,睥睨自雄,認為北京是全世界最美的城市,北京話比法語還要動聽,國安是比AC米蘭、皇馬、曼聯加在一起還要牛逼的俱樂部,結果後來找了個姓汪的雲南美女,史稱“寧漢合流”,從此就變節把北京給賣了,畢業的時候甚至想嫁雞隨雞,和女朋友一起到雲南當吳三桂去。誰說紅顏不禍水呢,唉。

在遇見陳圓圓之前,丫就是一典型的北京混子,喜歡橫眉豎目,作出一幅我是流氓我怕誰的無畏表情,喜歡動輒對高洪波和曹大麵歌功頌德,怒斥某某裁判員又吹了國安的黑哨,喜歡什麽話都最終和母牛私處掛鉤,動不動問候別人大爺,喜歡冷不丁地從**蹦起來,猛地拉開房門,臉紅脖子粗地對著宿舍樓道嘶吼,也不管有無女生經過,就氣衝雲霄地吼出一連串特學術特專業的人體解剖生理名詞,弄得過往的男同學們駭而疾走,女同學們則羞紅了臉哭著跑了。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在周五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半床月光裏,憂傷地聽著一個特甲醇的主題曲為“TonightIcelebratemylovetou……”的音樂節目。聽完那些紅男綠女的煽情往事,每每如夢如幻地歎一口氣,幽幽地說:“唉,我估計我們六個人裏麵,我是最後結婚的一個了……”

結果他第一個有了女朋友,第一個結婚了。

她的女朋友嬌小玲瓏,他站在她邊上就象老鷹捉小雞,當然我們都很清楚他們兩個中哪個才是真正的小雞。每次看到他在女朋友麵前低聲細語,堆著笑百般獻媚的時候,我們都感到百般錯愕和無比悲憤。沒有說錯,一切姓蔣的反動派果然都是紙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