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姨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今天早上她起來,發現陳一鳴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她都有點同情他了。

昨晚,就是她讓他到林書的房間去睡的。平時,她都和林書他們一起睡,晚上她照顧孩子的時間多。

不知他後來怎麽被趕到沙發去睡了。看他委屈睡了一晚,簡姨同情心起,忍不住笑著對林書說:“林書,昨晚我到客房去睡了。哎,簡姨年紀大了,更年期也來了,晚上睡不好,精神也不太好。以後我都到客房睡去了,有什麽事你再叫我。一鳴,昨晚上睡這硬沙發渾身不舒服了吧?林書那床那麽大,你們再生多兩個都可以睡,你還不好意思嗎?”

林書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簡姨的話說得可真露骨。

陳一鳴頗有深意地望著林書,心裏對簡姨的敬愛暴增。他笑著說:“簡姨,你精神不好,應該好好休息,孩子晚上由我照顧就行了。”

林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嚐過養孩子的苦滋味,他說得可輕鬆。不過,簡姨替她帶孩子也有三年了,帶孩子的確是很勞心的事,估計逸風早就不想讓她幹這麽辛勞的工作了吧。

林書也沒意見,她對簡姨有說不完的感激,於是她說:“簡姨,孩子也不算小了,我晚上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你就到客房睡吧,沒事的。我去洗臉了。”

林書洗好臉出來,忍不住提醒陳一鳴,說:“你還不走嗎?今天不是周末。”

白天催促他走和晚上催促他走意義大有不同。

比如,早上上班時間過了,妻子提醒丈夫,“還不快去賺錢養家”。這是普通家庭經常出現的對話,可見男人對家庭的責任是多麽沉重。

但是女人負擔的家庭責任也一樣重要。這一聲甜蜜的催促,顯足了作為妻子的女人們對男人的鞭策,生存與共,為了共同的幸福而去努力。有了女人的這聲鞭策,男人會更有動力,責任感更強。

而聽在陳一鳴的耳裏確實是這麽一個意思,換一種說法就是“今天不是周末,你該去賺錢養我和孩子了”。他喜歡被她依靠被她依賴的感覺,為他們遮風擋雨,讓他們安逸幸福他才會覺得幸福。她的催促讓他覺得甜蜜溫暖而不是負擔。

陳一鳴笑了,說:“馬上就走。”說完他又在一一的耳邊說了什麽。

陳一鳴牽著一一,說:“一一,送爸爸下樓去。爸爸去上班賺錢給一一買玩具咯。”

“我也要去。”寶貝丟下手上的玩具,過來拉住陳一鳴的另一隻手。

陳一鳴望了一眼林書,說:“好,都去,呆會讓媽媽帶你們回來。”

林書看著孩子全都向著陳一鳴,她也隻好一起送他下去了。

走到他的車旁,陳一鳴才打開門,兩個孩子就興奮地爬上車,好奇地玩這玩那。

陳一鳴由著孩子去玩,深深地望了一眼神情顯得不太自然的林書。他說:“林書,我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林書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該說的不是都說好了嗎?”他想反悔?

“不,我們還談不到心裏去。晚上等我回來。”

林書摸了一下微涼的手臂,仍然淡淡地說:“晚上你別過來了,我不想別人誤會。”

陳一鳴的眼睛銳利地眯起,緊迫地問:“誰?你怕誰誤會?”

“你自己知道。”林書撇開了視線,不看他。

“林書,我看是你誤會了。晚上等我。對了,家裏的木頭沙發不太好睡,咯得我腰疼。”

林書的眼神有些幽怨,心裏酸酸地想,不好睡,又沒叫你來。

“寶貝,一一,下來,別耽擱爸爸去上班了。”林書已沒心情和他站著說話了,走到車邊把寶貝和一一抱下了車。

她又催促他說:“你趕快走吧,不然孩子不知道要纏你纏到什麽時候。”

依依不舍中,陳一鳴的車子開走了。

不僅一一和寶貝失落,林書也失落著,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精神,似乎被他那句“晚上等我”蠱惑了,一整天都在看時鍾,一整天都盼著他來。

到了下午四點,她突然耐不住了,帶了孩子到樓下去玩,呆在屋裏多一秒鍾,她都快要抓狂了。

一一和寶貝發覺他們的母親心不在焉,倒也乖巧了許多。

“林書。”

一個清脆得有點尖的聲音響起,林書回神,見到了顧曼清。

顧曼清竟一點也不顯老,淡黃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十分清爽怡人。不像自己,這幾年已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了。

林書沒想到還會見到顧曼清,但她的來意她已猜到了兩三分。隻是,她沒想到她會來得如此之快。

顧曼清溫和地笑了笑,說:“好久不見了,林書。”

林書努力壓下新浮起來的痛,淡淡地笑了笑,說:“曼清,你還是這麽漂亮。”

“我們談談好嗎?現在就談。”顧曼清嚴肅地請求著。

林書努力地笑著回答:“好,就在這裏說吧。”

一一和寶貝見到陌生人和林書談話,開始玩得心不在焉了,似乎怕顧曼清欺負他們的媽媽似的,頻頻地望著她們。

顧曼清看了一眼石凳,有些猶豫,她覺得髒,不過,她還是忍耐著坐下來了。

她歎了一口氣,很傷心地說:“林書,我知道一鳴來過了。我知道不是你叫的,但我仍控製不住地想,你是不是想把他要回去了。林書,我很害怕,我覺得自己很可憐,你有兩個這麽可愛的孩子,我什麽都沒有。今天看見一鳴為難的樣子,我的心都痛得無法呼吸了。我讓他和我離婚,他說不能對不起我,可他也不想放棄他的孩子。我聽了之後真難過。”

說完,顧曼清落下了眼淚。

林書看了一眼顧曼清,慌忙移開了視線,她的心也疼痛著,無力去安慰顧曼清。

她艱難地開口,說:“曼清,我從來沒想過要靠孩子去拴住他,你別多想了。既然他不會對不起你,你就應該放心了。”

顧曼清擦幹眼淚,哀求地說:“我隻是脆弱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才來找你要保證的。如果你信得過我,或者你可以把孩子交給我幫你帶,或者,或者,你帶著孩子走得遠遠的吧,別讓他找到你,這樣,他就不會左右為難,痛苦難言了。”

林書胸口一窒,對顧曼清的請求她有些不悅了。

她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曼清,我的孩子我想讓他們過安定的生活,不用躲躲藏藏,不必居無定所,你的請求,我無法做到。至於把孩子交給你帶,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你不太明白當母親的心。總之,不管我們在哪裏,他是不會對不起你的,你有這樣的保證就夠了。我對你而言,四年前你就不用顧慮了。像我這樣的女人,在他的心裏,早已什麽都不是了。”

後麵幾句,林書說得分外傷感。一次意外,足以被他歸為水性揚花的女人的一類了。連她自己都跨不過去的坎,連她都無法忽視的在意,連她都抹不掉的汙點,她對他已不抱有被原諒的希望了。生活為什麽總是這麽出人意料的可悲呢?

“林書,我還是怕。沒有你的保證我就是害怕。你能答應我,不管他怎麽樣,你都不動搖你今天說的話,好嗎?”顧曼清焦急地抓起林書的手,哀求的語氣濃得化不開。

林書哀傷地望了望天空,又把視線轉向她的孩子,泛濫的苦澀又洶湧地漫過心頭。她忍住酸楚淚意,輕聲說:“曼清,你回去吧。你的提醒,我記在心裏了。”

顧曼清感激地看著林書,用力地握著林書的手,淚水又滑了下來,嗚咽著說:“林書,謝謝你。其實我不想說的,那天你離開,我見到你走投無路要變賣戒指的時候,我的心都難過死了。”

林書愣了一下,原來那隻變賣得有點怪異的戒指是顧曼清在幫自己。因為她的一百萬,她的孩子才不至於吃太多的苦頭。為這一百萬,林書感激地對顧曼清說:“曼清,我沒想到那一百萬是你給我的。謝謝你,這錢幫了我許多忙。曼清,你放心,我不會去破壞你們的。”

說完,林書羨慕地望著顧曼清,顧曼清的傷心可以靠淚水肆無忌憚地表達,而她的眼淚卻隻能忍住往心裏流了。能夠表達的就不算傷痛!

得到保證,顧曼清很快就離開了,她走出小區,很快地打開車門上車。

她靠著座椅,想著剛剛的會麵,仍然覺得心驚膽戰。在這場她主導的戰役裏,她還處在主動布局的那個人。他們還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陰謀。

哼,人生就是一場賭博,不是你贏就是我輸。我把所有都押上了,那是因為我自信。

女人失去自信就會變得悲哀,容易輕信別人,受人擺布。林書,你真是個傻子。本來我的謊言很容易就拆穿了,結果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中。雖然我冒著極大的風險去賭這場戰役,但我賭贏了,不是嗎?

顧曼清暫時鬆了一口氣,她得意又輕蔑地笑了,完全沒意識到她在賭場裏已走火入魔了。

顧曼清打開她關掉的手機,容美君的電話馬上就打過來了。

她笑著接起,說:“美君,我就回去了。”

容美君在那邊笑哈哈地問:“她又相信你啦?曼清,我都佩服你了,演技真好。”

顧曼清得意地眨著眼睛,說:“先掛了,回去再說吧。”

陳一鳴提早下班,在花店裏買了一束桔梗,就迫不及待地往他心中的地方開去了。

把車停在小區停車場,他走出來,習慣性地往球場的方向望去,結果讓他有點失望,現在時間雖然還早,但林書他們並沒有在那裏玩。

他歎了一口氣,振奮了一點精神,快步向公寓走去。

門鈴按了半天,也沒人來應門,陳一鳴按得有些心慌了。不好的預感讓他胡思亂想起來。他拚命地拍門,終於聽到一一的哭聲隱約地傳來:“媽媽,開門讓爸爸進來啦。”他心下一驚,不敢再拍門。他的寶貝難過了嗎?林書不讓他進門了嗎?

門內,林書拚命拽住要給陳一鳴開門的一一,一一卻拚命反抗掙紮,讓她紅了眼睛,心酸委屈無奈之下,她一巴掌拍在一一的小屁股上,責罵說:“不準開,聽媽媽的話。”

打也打了,林書心疼得像被人刮了心頭肉一般。

一一哇哇地哭了。寶貝雖然不鬧,但他也同樣委屈地站著看妹妹挨打,忍不住也扁了嘴巴,卻不敢哭出聲來。

簡姨在一旁心疼難過得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勸解說:“林書,這也不是辦法,你這不是讓自己心頭痛麽?有話好好說。”

林書更加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生氣又怒惱地把一一往地上一扔,傷心地說:“不管你了,你要是把門開了,就不要叫媽媽了。”

低頭抹了一下將要掉下來的眼淚,林書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傷心去了。

簡姨連忙抱起地上的一一,安慰她說:“一一,別難過了,簡奶奶疼你哦。”

一一忙著擦幹眼淚,她小聲哀求說:“簡奶奶,我不哭了,我們讓爸爸進來好不好。”

“讓爸爸進來嘛!”寶貝眨了一下眼睛,就撲到門板上,握著門把,又征求一下簡姨的意見,說:“我們開門吧。”

“寶貝,妹妹讓你媽媽打了,你怕不怕挨打?”簡姨看著比一一沉穩許多的寶貝,嚴肅地問。

“我不怕!”寶貝大聲說。

“我也不怕!”一一也跟著他的哥哥喊。

哎,真是可憐的孩子,簡姨心軟了,顧不得林書的難過,她說:“寶貝,開門吧。”

寶貝一得到許可,馬上就旋動了門把。隻是他還沒開,門就從外麵被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陳一鳴,今天他把這房子買下來了,林書的租約也轉到了他的手上。

寶貝呆愣地望著陳一鳴,想不透門怎麽突然開了。陳一鳴摸了摸給他開門的兒子,再尋找讓他心疼的一一。

一一見到她的父親,更加委屈了,又哇哇地哭了,從簡姨的懷抱中下來,撲到陳一鳴的身上去了。

“一一別哭,爸爸疼,爸爸來晚了。”抹著女兒的眼淚,陳一鳴心疼得要命。

“嗯,我不哭。可是媽媽不讓開門。”

剛剛她一直和寶貝在陽台上看著等著陳一鳴的到來,好不容易等來了,林書卻不讓開門。

陳一鳴歎了一口氣,望向簡姨,問:“簡姨,林書怎麽了?怎麽讓孩子受委屈呢?”

簡姨歎著氣,說:“我也搞不清楚,她也傷心呢,剛剛一巴掌打在一一身上,她現在正難過著呢。孩子讓我帶下去玩吧,晚飯先不煮了,你們好好談談,她在書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