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看向傅足,見他滿臉失望與驚愕。她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麵現鄙夷:一個大呼小叫的男人,粗俗!傅足怎會看不懂她們的神色,他大聲道:“你們還鄙夷我,你們才是應該受到鄙夷的人!你們……”語氣激越,大有義憤填膺的氣慨。話未說完,惡緊緊捂住他的嘴巴,罵他:“你這個大笨蛋,你將花姑娘得罪了,以後還怎麽與她們交往?”忽又認真道:“我真是服了你!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對她們有否殺人反應這樣強烈。剛才我是說謊逗你玩的。她們一個人都沒殺過,真的真的沒有。我故意說了模棱兩可的詞‘殺生’兩字,誰知你就不知辨別了。她們殺過二十隻狼,三十七隻豹,四十五隻熊,五十九隻獅子等等猛獸。”他一口氣道明真相,然後訕訕地看著傅足。傅足又想叫,這次想對著惡的耳朵叫上三天三夜,震死他。

本以為七公子要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不想,她們隻是一笑了之。這就是七公子,深沉穩重的七公子,雖然隻有二十歲上下,卻早已對世間的任何事任何人任何話都當做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而一粒塵埃怎麽能引起人的情緒波動呢?當下,她們走近灑落在地上的無數把小刀前,張開雙臂,緩緩上下劃動。隻見小刀大片地往她們身上飛來,消失,飛來,消失。她們的身體就是小刀的歸宿。那一把把小刀似乎能認得各自的主人,相互交叉,毫無碰撞地回入它們自己的家。

莫牙耳道:“啟封。”於是,強光熄滅,黑牆與白牆沉沒不見。

霎時,回到人間,天上有太陽,仍燦爛;有白雲,在飄飄;地上有碧草,在迎風搖曳;有野花,正綻放吐芳。

傅足頓覺,哪也不如自然風光好。他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他的神色如飲了一杯醇酒,醉意盎然。七公子見狀,麵麵相視,眼睛裝滿驚歎與激賞:他的人似與自然風光融為一體,兩者結合,意境完美。他,好一個奇男子!但是,剛才那副大呼小叫的粗俗模樣是何因?七公子都想知道。於是,莫牙耳走前幾步,微笑問:“你剛才話說一半止住,下文是什麽?”傅足一愣,隨即明白,略帶尷尬,笑說:“哦,沒什麽,我自己胡塗,誤會你們了。”莫牙耳抱臂,蹙眉,眼睛含笑催促:“到底是什麽?快說。”瞧她隨意的一個抱臂動作,使她倍增英俊瀟灑。傅足暗讚:好美!誰說女孩子不能用“帥氣”兩字形容,眼下這七公子可都是這樣的人。他說:“我以為,你們殺過人,所以心裏非常不舒服。”七公子齊問:“後來怎麽又舒服了?”他說:“因為你們的坦率、寬容。我錯誤地斥責你們,而你們卻一笑置之,懷有如此純潔高尚的心靈的人,能做出血腥的事嗎?我知道自己是多麽愚蠢。”惡,敲一下傅足的腦門,笑道:“傅足,你這張嘴可真會說話。在我聽來,甜言蜜語得令人想吐。”七公子笑。莫牙耳搖頭道:“美譽過高,我等受之有愧。”頓下,微笑說:“我請你到寒舍小住一下,肯賞臉否?”傅足頗感訝異,問:“去你家?”莫牙耳點頭道:“正是。”傅足猶豫,這個隨隨便便去一個姑娘家裏,不太好。古靈若是知道了,一定不高興。

惡,眯眯帶笑,這樣的花姑娘邀請一個初次見麵的男子去她家裏,反常。你們的那點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但是,跟你們去玩玩挺不錯。他興奮說:“傻瓜,趕緊答應啊。她們不討厭你。一路上有紅袖添香,那是快活無比啊。”傅足心中輕叱:“別搗蛋。”正欲婉言謝絕,莫牙耳說了一句話,讓他不得不去。若再猶猶豫豫,或者拂逆美人意斷然離去,反倒顯得他不象男子漢了。

莫牙耳見傅足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雀躍興奮,反倒猶豫,甚至想拂袖而去。她心中不怒反喜:他是一個對美色很冷靜的人。但既然碰到了傅足,就得讓他去本府一趟,這是一項任務。她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你不會認為一個女子邀請初次謀麵的男子去她家,就聯想到終生大事上去了吧?”七公子笑,笑得爽朗,笑得陽光。

傅足跟她們笑了一陣,道:“那行,我恭敬不如從命。”

七公子欣然,一陣鼓掌。

雪寶載著傅足與惡,與莫牙耳的黑馬並駕齊驅。惡,麵對傅足,仰躺,翹著二郎腿,歎道:“傅足,你做事太不爽快。要去一開始就大方地說去,不去就是人家拿刀架你脖子上也不去。象你這樣多被動。我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你這樣做,仍洗不去你好色的美德。”突然,他恍然大悟,叫道:“呀,傅足,原來你在使計,欲去故拒,欲去故拒呀,你呀你……”他眼睛眯成一條縫,手指指著傅足,臉上掛著一種笑——傅足你原來是采花高手啊?傅足看著惡,瞧他那副嘴臉,登時想到古靈說武純青的一句話:什麽話到他嘴裏就全變味了。那麽惡呢,就是什麽事到他眼裏就全變質了。當下,他閉緊嘴巴,閉上眼睛,不理這個瘋子。傅足自認他對七公子好奇,更對莫牙耳好奇。隻是好奇而已,僅此而已。他尋思:“莫牙耳她整個人就像是笑神的化身,全身每個部位都會笑,淺笑,深笑,開口笑,抿嘴笑,每種笑都是那麽……那麽地好看。而且她像我一樣不易動怒,但是她的沉穩猶在我之上,似乎從不動怒。當然七公子全是這樣的人。奇怪,她們是這樣的年輕,怎麽能做到這樣的看淡人生,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卻又對什麽都溫和。”惡,看著傅足,無聲地笑,心道:“這個傻小子,喜歡就是喜歡嘛,偏要煞費腦筋地分析來分析去,累不累啊?!”他終於忍不住要逗逗他,跳起來,摟他,道:“喂,大哥,你別奇怪來奇怪去的,隻要你點個頭,立馬讓她們全成為你的女人,如何?”傅足一拳搗向惡的鼻子,心中吼道:“滾!”惡,飛退數尺,哈哈大笑,道:“傅足,這七個花姑娘對你說說笑笑根本不算一回事。這種剛硬氣質的花姑娘,要想俘獲其芳心,將你們的一句詩修改一字來形容正恰當:不經一番寒徹骨,休得梅花撲鼻香?這要真的循規蹈矩實行起來,那可是漫漫長征路啊,哈哈……”

傅足看向惡,心說:“你來。”惡,象個聽話的孩子立時飛過來,問:“什麽事?”傅足抓牢他一隻手,心中嚴肅說:“我警告你,你再亂七八糟地高唱你的汙穢理論,我倆朋友沒的做。記住,這不是跟你說著玩的。”說完,甩掉他的手。惡,笑,大笑,他不以為然。他耍賴說:“隻要我不離開你,你能怎麽著?”他拉起傅足的手搖啊搖,說:“我確信,我講一句話,你就陪我講一句話。我還確信,我不高興時,你會逗我開心。我還確信,我一天不吃東西,你會急的不得了,一定會喂我吃飯,隻要我吃那麽一小口,你會高興跳起來。我還確信……”傅足欲抽回手,無奈惡的那雙小手是魔爪,怎麽也抽不出。他哀求道:“惡,你放過我吧。你看,七公子她們正看著我,以為我是抽筋了。”惡,笑說:“那你還趕我走嗎?”傅足道:“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惡,終於安靜下來,一屁股坐下,躺倒,雙臂平展,雙腿叉開,全身呈“大”字形。瞧他這副潑皮的臥相,真叫人忍俊不禁。傅足偏過頭去,深吸一口氣,忍住笑。

七公子目睹傅足怪異舉止,均覺他不是癡瘋,定是另有別情。她們沒有驚訝,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們本就不是大驚小怪的人。

水派掌門莫測知道其子莫小癡總是一張冰麵孔,分派給他的任務完成概率不會很理想,甚至很不理想。是以,他給其愛女莫牙耳分派一項簡單的任務:不必刻意尋覓傅足,如遇他,就帶他回璀璨花苑。以便讓他這個閱曆豐富的掌門的一雙慧眼對傅足進行深入透析。莫小癡不願意做的事,莫牙耳更不願意去做。但是其父好說歹說,終究莫牙耳是女孩兒家,心疼其父,便答應了。莫測時常在夜間月下感慨:瞧我這個掌門當的,可以對千軍萬馬發號施令,說一不二;對自己的一雙好兒女卻要三顧茅蘆才能請動他們,真是貽笑天下啊。然後,他會麵現恬美的笑容:橫觀當今五大派,哪個掌門能有我這樣幸福?兒子與女兒有什麽心事都能對我這個父親全盤托出,父子仨人親密無間,和睦融洽。幸福如此,也算不虛此生了。再然後,他就會舉杯邀明月,共飲杯中酒。這時,他的心情是溫馨甘甜的。他說:“舉杯邀明月——這句詩在我眼中看來不是孤獨寂寞,是一種寧靜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