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喲,好香啊!十裏外都聞得到!”一個悅耳動聽的女子的聲音瞬間由遠及近。傅足回頭,見一妙齡女子已到背後,眼一花,她人已轉到他的前麵,說道:“我很餓,這個雞腿給我吃吧?”語氣大方,毫無窘態。

對這樣一個如此落落大方地向人要東西吃的女孩兒,傅足還是生平所僅見。但見她十五六歲年紀,華容婀娜,巧笑嫣然,嬌美無限。在她的左肩站著一隻鴿子,全身羽毛如雪寶的眼睛一般鑽藍,發著金屬般的光彩,一雙滴溜溜圓的點漆眼睛,煞是招人喜愛。見此,傅足心中笑道:“我帶著雪寶浪跡天涯,她帶著鴿子遊於江湖間。大概此舉江湖中除了玩雜耍的也就我和她兩人吧。”心中頗有意趣相投之感,於是問也不問,竟自將手中的一整隻雞腿撕下遞與她。

那少女盤腿坐下接過就吃,翹起大拇指,道:“好,好吃。”雪寶的好奇心又湧上來了,閉闔的眼睛張開,睜得大大的觀賞這位比傅足好看百倍的人。看著看著,突然意識到什麽,嗚嗚兩聲,將自己的剩下的半塊肉遞給傅足。他拍拍它腦袋,說:“雪寶,你吃吧。瞧那邊河裏多的是魚兒呢。”這時,少女已吃掉一隻雞腿,邊舔手指,邊道:“好大的白貓啊。”傅足聽了,想告訴她這不是貓而是虎,但靈光一閃,心道:“這樣也好,隻有我知道雪寶是虎,別人認為是貓就是貓吧。這樣的貓大是大了點,也不是絕對沒有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憑她冰雪聰明,都認做雪寶是貓,那麽別人就不用多擔心了。就這樣了,如此雪寶會安全許多。”當下,傅足點頭道:“是啊,它叫雪寶。你的鴿子呢?”少女答非所問,道:“我,不好意思,我還沒吃飽,還餓。”傅足微笑道:“正好,多抓些魚上來,大家吃個痛快吧。”說完,起身走向河邊,雪寶也跟了過去。

到了河邊,但見雪寶搶先一步,橫身擋住傅足,將他往後推開幾步,然後自己縱身一躍紮進水中。雪寶與傅足在穀中生活的最後半年中吃的都是熟食了,以深溪中的肥魚為主,捕魚者是雪寶。因此,雪寶聽到熟悉的“抓魚”兩字便奮勇當先前來捉魚兒。頃刻,它冒出腦袋,口中叼有兩尾魚兒,那麽一甩,魚兒拋落岸上,兀自撲騰不休。隨即隻聽“潑剌”一聲,雪寶又紮入水中,頃刻間,便又叼了兩尾魚兒冒出水麵,瀟灑地一個甩姿,“啪啪”兩聲魚兒落於岸上。

少女肩上的藍鴿子似也被雪寶感染了興奮神經,它飛起作低空盤旋,見雪寶每甩上兩隻魚兒,便發出讚揚的咕咕聲。少女也是拍手讚道:“好啊好啊,雪寶真棒!”雪寶聽到悅耳的聲音誇獎它,越發來了精神,速度更快了,不多時岸上的魚兒已有六、七十隻,掙紮的蹦躍的“啪啪”聲此起彼伏,方興未艾的雪寶似乎還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傅足幾次叫雪寶停住上岸來,它都不聽,隻因為那少女在一旁“雪寶好,雪寶棒”的讚個不休,將它美得七暈八素失去了理性,全然不顧它“君子”的風度。傅足暗笑道:“好你個雪寶,我平時誇你誇得還少麽?怎地人家姑娘的幾句讚美讓你這般得意忘形了?哦,是了,這就是愛美之心‘虎’也有之。我的讚揚自然不比人家小美人的了。”當下他眼珠子一轉道:“雪寶,你不上來也可以,不過,你捕上來的這幾十隻魚你自個兒都吃了吧。你不吃光它們,這個問題可就大了,除了浪費這一點,還有殘殺生命的惡名聲。人家漂亮的姑娘可不喜歡這兩點喲。”這番話說將出來,即起立竿見影之效,但見雪寶“嘩啦”一下躍出水麵,大口一張,叼在嘴中的兩隻魚兒掉於水中,然後它自己落向岸邊。

上得岸後,雪寶渾身抖抖,頓時飛珠濺玉,彌蒙一片,陽光照射下,發出七色彩光,目為之奪。傅足即時躍開丈許方沒被濺著,待雪寶靜下便過去拾起那些太小與太大的魚兒一一拋入河中將其放生了,留下五寸來長斤把左右的魚兒五條。隻聽那少女訝道:“啊喲,才留下五條呀,怕不夠吧。你可知道,我餓得能吃下一頭牛。”這最後一個“牛”字特意拉了長音。傅足微笑道:“足夠了,這每一條魚都是斤把之重呢,你吃四條,我和雪寶共吃一條。等你吃過四條魚時還說不夠,叫雪寶再弄上幾條,總之不會叫你餓著了。”少女更為訝異,道:“你們吃得這麽少啊。”傅足笑而不答,心道:“你吃這麽多啊,怪事怪事。”傅足抓起五條魚待要拋向空中象清理雉雞那樣將之除鱗去髒,忽然心想:“還是小心為妙。”當下他轉身背向少女,使出幻刃,匕首模樣,唰唰唰唰幾下,五條魚清理幹淨,放入河中洗洗,並排穿在一根枝條上,過去放在火上烤著。

少女看著傅足烤魚,突然“哧”一聲笑出來。這一笑便不可收拾,直笑得珠淚流了出來,腰枝彎了下去,方慢慢地轉為輕笑,再轉為無聲地微笑。少女大笑的當兒身子顫動不已,站在她肩上的藍鴿子便移落於雪寶那寬寬的脊背上,許是第一次站在這麽寬闊的脊背上,它好奇地走來走去。雪寶扭過頭來看看藍鴿子,嗚嗚兩聲即又轉過頭去,任由這個小不點在它背上漫步。

傅足被少女笑得莫明其妙,問她怎麽了,她也是不能停止,沒有辦法,笑自由她笑,我烤我的魚兒。隻聽少女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笑?”傅足點點頭。少女道:“現在不說,等會兒再告訴你。”說完便真的抿唇沉默,隻看著魚兒,目不斜視。傅足暗叫一聲鬱悶也,隨即心想:“管她笑什麽,就算與我有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吃過這頓魚還不是各歸東西。”不久,傅足道:“好了,吃吧。”取下兩條魚給她一隻,自己留下一隻。

但見眼前的女孩兒吃得好快,雙手各執魚的兩頭,就於唇邊,左右這麽一拉就吃掉半邊,魚肉裏多少夾雜些刺兒,卻不見她吐出一根,眨眼間,隻剩了一個魚頭,連魚脊骨都被她吃了。傅足直看得驚心膽戰,深呼吸一下,提醒道:“吃慢點吧,別吃魚骨魚刺吧,魚刺卡喉的滋味很難受的。”少女嫣然一笑,又徑自取下一隻烤魚以同樣的速度吃著。傅足分了一多半魚給雪寶,自己邊吃邊尋思:“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吃得又多,但又那麽苗條,吃得又快,卻又不失雅態。”

盞茶時間,二人一虎俱都吃畢。傅足問道:“夠嗎?”少女嗔道:“怎麽,你笑話我是不是?我一個人吃的比你和大貓吃的多了兩倍,天啊,我真的吃了很多哦!”說著噗嗤一聲笑起來,不知是笑的緣故,還是因為不好意思,但見她兩頰浮上紅雲,更是嫵媚動人,接道:“其實不是我吃的多,而是你們吃的太少了。對,就是你們吃的太少了。我一直是家中吃最少的一個呢,信不信隨你。”雪寶第一個點頭,表示它的“相信”,鑽藍眼睛光彩瑩動。隻有使雪寶感到親密如傅足的人,它才會流露出這種美麗的眼神,所以它對眼前的少女回報以大大的信任。雪寶見傅足不點頭也不搖頭也不說話隻是抿著嘴笑呀笑的,上前用腦袋頂頂他肚子,眼睛對他眨眨,提醒他別傻笑了,像個傻瓜一樣,讓人家笑話。傅足當即正容一下,自然地微笑道:“姑娘,你好福氣呀,既可以隨心所欲地吃,同時又不影響你的美麗。天下愛美女子死也不敢像你這般吃的。”少女輕笑道:“好啊,你又在笑話我,不過,我不怕你笑話。”說完,她輕煙似的跑去河邊蹲下身子,洗洗雙手油汙,邊洗邊說:“喂,你不來洗洗麽?”

傅足一愣,她跟誰說話呢?隨即醒悟,少女是在問他呢,看看兩手油膩膩的也不知去洗洗,還傻站著不動,暗笑道:“傅足呀傅足,怎地你也似雪寶一樣,在漂亮姑娘麵前冒傻氣呀?”當下收斂心神,跑到河邊離少女七八步處的左首蹲下來洗手。他洗一根手指頭便用眼角瞟一下少女,但見她從側麵看過去更顯睫羽長長,鼻尖挺挺,那樣的美不可言,心中不禁胡思亂想:“假若以後的漫漫長路上有她相伴該有多好……”忽覺脖勁上有點點水珠灑落,涼爽爽的順著脖子流到脊背,一驚抬起頭,不禁莞爾。

原來是那位姑娘站在他身後甩著手上的水,笑意盎然,說道:“想什麽呢?洗個手也這般慢騰騰的。快點,我們走吧。”傅足登時臉上發燒,隻覺自己的心事被人家知道了,好不丟人。趕緊將手搓搓洗洗,趁機深呼吸一下拽回飄在天邊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來。他站起邊往衣服上擦手,邊道:“去哪?”少女嫣然道:“一報還一報呀。你對我這樣的好,又是燒雞又是烤魚的。所以,我要讓你煥然一新。”傅足忙道:“不用了姑娘。我這也是舉手之勞,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再說,我也隻是借花獻佛而已,雞啊魚的全是不要銀子的。”少女道:“別客氣了,走吧走吧。”說著,拉起傅足的手向北走去。傅足現下已是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他的手與那少女的手相接觸的一霎那,頓覺有股熱流穿遍四肢百骸,全身舒泰,飄飄欲仙,尋思:“此生便這般地與她攜手並肩走天涯,那是多麽美妙的事。人說隻羨鴛鴦不羨仙,現在我是深有同感也。”

走得幾步,忽而想到男女授受不親之古訓,不禁臉紅耳熱,心道:“我怎能如此胡思亂想,當真不成體統。”思及此處,便將那隻被拉著的手往後縮了縮,意欲將手抽出。不料少女的手握緊了些,傅足加些力道再往後縮縮,那少女的手再握緊些。如此三次,他便不再縮了,心道:“手牽手不是挺好麽?我心裏想要與她拉手,卻又礙於什麽風俗禮教不敢與她相握,真正的虛偽又懦弱。瞧瞧人家姑娘家都如此大大方方,我又何必忸忸怩怩的,自己討厭,別人也是討厭。”心中坦****,臉也不紅了,心也不太跳了,自然而然與少女並肩前行。雪寶與藍鴿子領前數丈,互相追逐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