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是個多話的人,隻我與憑飛二人根本不足以與她昌盛的好奇心抗衡,最後幹脆兩耳不聞,自己喝酒,冉顏無趣,趁我們不注意溜到底下客人的桌上,開始與他們攀談。

等我們發現時冉顏已經哈哈大笑醉倒在一桌上,好在青樓的客人都是文人,即使有幾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看在大庭廣眾之下不便下手,給我們留了時間去解救迷途的醉羔羊。冉顏被憑飛抗了回來,醉倒的冉顏很不老實,巴掌拍在憑飛身上啪啪作響,我心疼地將冉顏的手用手帕綁了起來,好歹她才安靜了一會兒。

“還要繼續嗎?”我舉起酒杯問。

“當然。”

“青樓”的酒都取的好名,竹節杯子的叫竹下君子,花瓣形狀杯子的叫花中之王,各個寓意不同,頗有種讓人全部一嚐的味道。

翟宓尋了空來找我們,我酒勁正濃,大手一揮道:“將你們這兒的酒全上了,姑娘全叫來,今夜我要與我弟弟不醉不歸。”

翟宓笑道:“畢大哥已經醉了,我送你們去房間吧。”

我推開靠近的翟宓,抱著同樣醉了的憑飛,“不可以把我和弟弟分開,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後來翟宓說什麽我已經沒印象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攙著我站起來,而後便是軟綿綿的床鋪,一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桌上已放了一碗清粥,我剛起身就聽門開,翟宓笑著看我,我低頭發現自己衣冠尚且不整,趕忙背過身將衣服整理好。

“昨晚謝謝了。”雖然印象不深,但還是知道是翟宓將我送進房間。

“畢大哥不用這麽客氣,你是我主人的大哥,也就等於是我的主人,這是翟宓應該做的。”

我仔細地看翟宓,她有一張清新脫俗的麵容,眉宇之間卻有著不相符的英氣。

大概是我看的過於認真,翟宓忍不住推醒我,我道一聲抱歉,低下頭開始喝粥。

“畢大哥,你還沒有洗漱。”

勺子咣當一聲掉了,嘴角還帶著白色的米粒,我忙不迭地跳起來往水盆那兒跑,咣當又帶倒了椅子,顧不上痛,我低著頭就將臉憋進水裏,水涼了,我一口氣沒喘過氣嗆了水進肺,使勁咳嗽,趕忙摸到手帕,好歹是洗好了臉。

翟宓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一連串狼狽,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紅著臉喝完最後一口粥時,翟宓還沒有笑完。

“有那麽好笑?”

“因為想不到所以才覺得好笑,原來你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啊。”

我小聲抗議:“不是粗心大意,而是……粗獷不羈。”

翟宓抹掉眼角沁出來的眼淚,笑著問我:“誰跟你說的?”

“呃……我自己。”我實在沒臉再見翟宓了,我所有的麵子裏子都在她麵前丟盡了,該死的,這女孩這麽聰明做什麽。

等翟宓終於笑完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我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在想什麽,腦子裏好像是空白的,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在行應付女孩子的眼淚,原來還包括女孩子大笑流的淚。

“青樓”的白天與晚上其實沒有太大差別,隻是人多人少的問題,曲阜是個文人輩出的地方,就算不及江南的人傑地靈,好歹也在孔聖人腳下,大批的青樓常客是不成問題的。

憑飛見我下來便問:“今天你要去店鋪?”

我笑著說:“是我們家的,你也要一起來。”

關於憑飛好好玩失蹤的原因,雖然他一直沒說,我大概還是能理解的。如果他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世,可能是因為想到自己辛苦學習了好幾年突然一夜之間什麽都要拱手讓給別人,是我我也不幹,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世,那就更好理解了,自己家的產業憑啥交給一個外人。

不過這次我沒有直接給憑飛看賬本,而是直接將憑飛介紹給老板,我要讓他們知道,畢家二少爺同樣是他們的主子。

憑飛接過賬本,那仔細的模樣同小時候一樣,小時候我不懂事,總覺得憑飛看賬本就忽略了我,一個人玩很不過癮,便三天兩頭想個理由慫恿憑飛陪我玩,可是憑飛認真起來的時候根本容不得我撒嬌,我徹徹底底成了一塊背景,活動不活動在他眼裏都看不到。

隻有等憑飛賬本看完店鋪巡完了,我才能複活。

但是今天看到從前的憑飛又回來了,我高興的不得了。

現在曲阜不是我的主要戰場,所以店鋪並不多,我是有計劃再多開幾家,詢問憑飛意見時,憑飛突然說:“據我所知,曲阜並不算繁華,你為何要發展這裏?”

“因為不繁華,就有空間,如果去跟人家搶,我們畢家或許有機會,但是人家就沒有機會了,何不讓開一條道,讓人人都有機會發財呢?”

憑飛想了想,笑著點點頭,“不如我們開間書房。”

曲阜文人多,況且當今聖上講儒,正是孔聖人大賣的地方,好主意。

主意已定,我便著手去開店,有了憑飛的幫助,這次開店比之前容易得多。翟宓也出了建議,文人多喜歡素雅的,但又喜歡別具一格的,普通的書店曲阜已經有了,那就要以特別取勝。

方向是有了,細節卻有些磨人,書店我從未開過,如果照搬父親的主意就達不到特別的效果。我想了好幾天,終於在一天夜裏喝酒時靈光乍現。

桃花酒。就像桃花酒。有花有酒,正是有花有酒有笙歌。

我要將這間特別的書店當成一壺酒,以最醇香的味道吸引文人。

書店開門那天,口耳相傳的特別書店引來了大批的文人,大多人對這間看來根本不像書店的書店都很好奇,因為我在書店門口放上了一個大缸,裏麵盛滿了好聞的美酒。

就是字麵的意思,我以酒香吸引文人,文人愛書,多也愛酒,會寫文的詩人多是酒鬼。

店麵不小,取名“靜心閣”,老板站在外間,酒櫃設置就跟普通酒坊一樣,所賣的文房四寶等物在另一邊,還有被我隔開的三兩間小屋子,裏麵僅有一張軟榻外加一個放置物品的小桌子,勉勉強強擱的進去,我的創意是這裏不僅是買賣書的地方,也是供文人閑暇時來休息的地方。

文人被沒見過的可供休息的看書環境吸引了,紛紛要求要親身體驗一下,我大喜,決定開張當日消費滿一兩銀子的免費休息一個時辰,憑飛聽了笑著誇我還是有經商的頭腦的。

書店的生意出人意料的火紅,我正打算再多開兩家時,就聽有人來報,說是有與我們書店相似的店鋪陸續開了起來,搶走了不少客人。

**裸的抄襲。

但等我前去查看時才發現,他們抄襲得並不全麵,雖然他們用了更美味的酒,也有更豪華的店鋪,價格卻比我們高,客人圖個新鮮,很快就會回來。

這下我就放心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雖然我盡力去提高了書店的壞境,卻不見有多的客人過來,除了固定的幾個熟客,基本上書店沒賺什麽錢。

我與憑飛討論出的問題,憑飛點點桌子,說:“書。”

書?我們書店裏的書都是最新的,我不懂那些詩詞歌賦,隻要是新的我就買。

憑飛笑笑:“有些東西越舊越好,比如書,就越是孤本越多人求,你整這麽多新出的,很多還是那些文人自個兒寫的,一點吸引裏都沒有,你沒見不少人都是自己帶書來看嗎。”

我撇撇嘴,委屈地抗議:“明知道我不懂,還不早說。”

“我就是想看大哥你吃癟,誰讓你把酒坊開得那麽好。”憑飛眨眨眼,笑道。

我忍不住拍拍他的頭,笑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會跟我胡鬧的憑飛才是我親愛的弟弟。

找到問題症結我當然要立刻著手解決,隻是這孤本難求,很多還是朝廷的禁書,我哪能光明正大的擺在台麵上?況且好的書是不好找的,我一麵托父親在江南找,一麵讓憑飛多留意些,畢竟他們對這方麵比我熟悉多了。

當務之急我倒是想改變另外一個方麵。

就算我們也找到大量舊書滿足了文人的胃口,可也是與其他書店打了個旗鼓相當,我們輸在起跑線上,客人認舊很難再拉過來,所以我還得想個出奇製勝的主意。

第二天我在書店外張貼了一個公告,上麵隻有八個字,以字交友,以文會友。

說白了,就是我弄一場文人之間的比賽,這樣熱鬧度有了,影響力也有了。當然並不是白白比賽,結果會有獎勵,畢家財大氣粗,銀子肯定是豐厚的,而且我還承諾,最優勝的那一位將會獲得由畢家尋覓到的絕世好書。

冉顏來時看到這八個字,笑道:“畢大哥還會弄這一手,真不愧是我義兄的大哥。”

翟宓也在一旁笑,這些天隻要見著她笑我腦子裏就條件反射想起那天早上的狼狽模樣,心裏悔悔的,也癢癢的,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感覺。

文人喜歡攀比,你寫的一手好字我就有比你好的文采,你一目十行我就過目不忘,所以逢上這種對脾氣的比賽自然是趨之若鶩,當然帶著功利性是他們不願表現的,但金錢的**又足以讓他們引以為傲,財名雙收是誰都樂見其成的結果。

翟宓說我抓住了文人的弱點,我不否認,因為我不是文人,而我看多了文人。

比賽定在十日之後,在這個比賽中一個至關重要的環節就需要憑飛和父親幫我找來好的舊書,這是重新打響書店名聲的一枚重要炮彈。

十日將盡,遲遲沒有憑飛和父親傳來的消息,書店門前已布置一新,每天都有大批的人來看,連帶著書店周圍的商家的生意都好了一陣。

可是比賽不等人,第十天時,我一聲令下比賽照常開始。我請來的縣令大人,曲阜最大學堂的先生以及大有名氣的孔家後人端坐在書店門口設置的三張軟木椅上,他們是此次比賽的評委,也是我拉攏來為提高書店名氣的。

寫作、作詩、聯對,隻有這三項,待三位評委一一看過之後,將由他們決出最優勝的三位,形式脫胎於三甲及第,這也是為迎合文人考取功名的想法。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我焦急地等著憑飛回來,昨日他傳來消息說已找到一本絕本,正在回來的路上,隻怕今日趕不及,我兌現不了承諾就要被其他商家捉住把柄了,另一麵三位評委效率極快,雖有些小紛爭,但竟不用我調停他們自己就偃旗息鼓誇獎起對方來了。

“既然第一已經出來了,就請畢老板拿出賞銀和我們都沒見過的好書吧。”有來看熱鬧的別家老板像看笑話的提起這個問題,引來一些人附和,紛紛表示要看一眼這絕世好書。

“大家稍安勿躁,今日縣老爺都在場,這又是一場文人的比賽,不如讓縣老爺給我們提幾個字做幾首詩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