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雄凶色已起,怒吼問我:“小兄弟,你若無憑無據可不要亂說話,老夫定饒不了你。”

我示意他安靜下來,笑著說:“您剛才說丁衎承想殺妻,卻殺妻不成錯殺女子是不是?”

“正是。”

“敢問關老前輩可知那女子來曆?姓名?”

關雄不耐煩道:“此等賤俗的女子我哪能記得住。”

“那我說與老前輩聽,您聽聽看是否屬實。”我慢慢走到台上,站在關雄麵前,“那女子名叫齊倩子,家住江南,於十年前春,桃花未開的時候身故,死因是常年身中慢性毒,煎熬至死。不知我說的可對?”

關雄疑惑地看著我,卻也輕輕的點點頭。

“如此這般,老前輩不覺得奇怪,如果是丁衎承與關漪動手時殺了齊倩子,齊倩子又怎麽會有機會死在*上?”

關雄一下子被噎住了,我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有心的人聽見,“老前輩說是丁衎承殺了齊倩子,可據我所知齊倩子是生下了兩個孩子,與家人安靜生活的情況下被關漪下毒殺害的,不知道老前輩怎麽解釋?”

“丁衎承要殺妻總是真的。”

“老前輩是承認自己誣陷丁衎承殺齊倩子了?”我睜著眼睛問他,“老前輩可要想清楚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誣陷他人謀殺之罪可是你這個前武林盟主擔當不起的。”

有人聽出我話中的諷刺意味,笑聲零星傳來,黑青了關雄一張假裝正直的臉,“丁衎承與妻子婚後隻三年,他便偷偷在外與別的女子**,這等醜事難道還有假?”

我輕輕搖搖頭:“老前輩,關漪仗著自己父親是武林盟主,一直侍寵成驕,您應該是知道的,夫妻之間的和睦如果因為一方太過霸道強勢其實是很容易被打破的,丁衎承的確是有負在先,但為何關漪想不到解決的辦法,而是靠暴力去拆散呢?或許這可以解釋為,您給他灌輸的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思想,得不到的原因永遠是對方的錯。”

看到關雄後悔的神情我有些不忍,輕聲說道:“其實,丁衎承這次也是有錯的,他借著武林大會的明目廣發英雄帖,在天下英雄的麵前揚言休妻也的確是做得過分了些,莫說您老了,就算是普通人見了也是覺得寒心的,可是如果你執意要冤枉丁衎承殺妻殺齊倩子,卻是最大最大的錯了。”

關雄收起眼淚,問我:“你到底是誰?”

“我嗎?”我看看身後的憑飛,他向我露出安心的笑容,“我就是齊倩子的孩子,也是齊倩子被關漪趕走時她懷的丁衎承的孩子。”

關雄一下子愣住了,然後慢慢的笑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回**在別院上空,清楚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我看見,丁衎承緩緩放下的手,還有關漪微微露出的笑。

這是母親教給我的道理,她在身後十年,通過她的兩位故人教會我一個道理,仇恨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它隻會通過時間產生跟深的積怨,我們應該做的是包容,是理解,是寬恕。母親寬恕了,所以她與父親在江南有了一個溫馨美滿的家,父親寬恕了,所以他最後得到了母親一生最幸福最快樂的回憶,我和憑飛也寬恕了,所以我們可以為丁衎承說出最公正的話。

我相信有一天關漪也會學會寬恕,丁衎承也是。

關雄的熊掌在我肩頭狠狠拍了兩下,好像是要發泄因為我丟掉的麵子,我忍著痛對他笑道:“關老前輩,您不能阻止丁衎承參加武林大會了吧。”

“小兄弟,我服了,你可真讓我無話可說啊。”

我嘿嘿笑道:“關老前輩,您是武林泰鬥,多少年輕小輩都以您為奮鬥目標啊,我區區一小人,隻關心做生意賺錢,您就不要佩服我了,多折煞我啊。”

關雄來了興致:“你是商人?”

“江南最大的商鋪,就是我家的。”我自豪道。

關雄恍然大悟:“你是畢家的,那你一定叫畢憑飛了。”

我搖頭,將憑飛拉過來,說道:“我叫畢憑天,這是我弟弟畢憑飛。”

關雄疑惑道:“當初丁衎承收的徒弟我聽說就是畢家的孩子,不是畢憑天嗎?你們把我弄混了。”

憑飛笑道:“老前輩,師父收的是我,我當時是謊稱了大哥的名字。”

其中因果自然不便同關雄細說,關雄也識趣,見我們猶豫便不再問。不過讓我欣喜的是,他對我似乎頗有好感,連我說自己是丁衎承的兒子都沒讓他露出憤恨的神色。關雄雖為人刻板,總歸還是分得清主次的。

即使受了關雄鬧騰,結果仍是不變的,不管怎麽樣,丁衎承和關漪二十五年的夫妻緣分終究是斷了,待眾人漸漸走散後,我才看到關漪慢慢下了台,丁玨跟在她身邊,丁衎承看到我隻是遠遠對我說了謝謝,我擺擺手,看著他走遠。

翟宓問我:“有沒有心滿意足的感覺?”

我笑道:“自然是有,你沒有看到關雄聽到我的身份時那個表情嗎,太過癮了。”

“有沒有暢快淋漓的感覺?”

“自然是有,關漪哪兒知道我這個她恨了一輩子的女人的兒子會為她說話,她當時肯定感動死了。”

“那你現在還有什麽計劃?”

我望著天,想了想:“趕快回家,把你娶進家門,然後為我生一大堆孩子,每天我就玩孩子,和你漸漸變老。”

翟宓笑道:“你知道我會為你生孩子?”

我故作害怕狀:“你不要學關漪啊,否則我外麵可會不隻一個女人的。”

當然,逞口舌之快的後果自然是又得罰跪到半夜。

雖然我想盡快趕回家,但事實是我們都得留下來參加武林大會,因為當天晚上關雄給我們送來了三張特別帖,意思是我們得全程參加,直到最後決出新的武林盟主。我不想跟江湖扯上什麽關係,可是我好像生來就逃不開江湖似的。

第二天開始的武林大會亂的不行,眾人好像還沒從昨天的休妻事件中脫離出來,打得那叫一個糟糕,我無聊的找不到一個能入眼的家夥。像丁衎承之類的成名人士自然不用同小字輩的爭奪,其實這正說明了武林大會的偏頗性,年輕一輩內力不濟,卻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去應付之前車輪戰一般的淘汰,最後即使抗到決賽,內裏內裏是不夠的,精力精力也是不夠的,丁衎承一個袖風都可以把他們掃下去了。

話說我小時候那麽崇拜丁衎承,現在沒了崇拜反而有機會親眼見到他技壓群雄了,命運真是巧妙,我咬了口蘋果,暗自搖搖頭。

不過今年江湖還是有些優秀的年輕人的,比如那個耍劍的武當派的叫什麽陸雙臣的,還有那個什麽一腳就把對方踢下去的崆峒派的遊水易,雖然他們都有幸過了第一天,誰知道第二天他們誰還有幸繼續待在這個台子上呢?

憑飛和丁玨在旁邊頭頭是道的點評今天誰誰誰那套劍法真不錯,誰誰誰使的那掌力真看不出來是個年輕人的火候,誰誰誰還說是某某派掌門人愛徒呢隨地吐痰真沒道德,誰誰誰以前跟自己小師妹鬧的不清不楚差點沒被師父掃地出門。我什麽也看不出來,隻覺得好看,唰唰唰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人落地,我笑著想跟翟宓炫耀下那套劍其實我也學過,誰知剛側過頭就發現翟宓不見了。

不隻我沒注意到,連憑飛和丁玨都沒看到,他們倆就知道聊八卦,果然壞事。

我打了招呼悄悄退出場,裏麵是熱火朝天的比武台子,江湖就是個逞凶鬥狠的地方,你比人凶比人狠今天就是你站在那個台子上,甚至可以站到最後。可是台子之外,還是俗世的安靜,在那邊吵鬧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安靜。

別院不大,盡住了丁衎承和我們幾個,其他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都早早搶占了巴中客棧的一間屋子。我先去看了翟宓的房間,沒有人,我的房間,也是沒有人,正準備往後院去時,就見翟宓腳步匆匆從裏麵出來。

“怎麽了。”我忙上前拉住她。

翟宓見是我反而提了一口氣,然後才笑著說:“出來迷路了。”

這是個不太高明的借口,可是我不想知道為什麽翟宓的手心會有那麽多汗,還有剛才樹後一閃而過的黑衣身影是誰。

“回去吧,快結束了。”

我拉著翟宓往回去的路走,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沉重。

我們剛回到座位上就聽李田宣布今天晉級的人名單,果然有陸雙臣和遊水易的名字。我隻是無意中掃過,卻看見遊水易今天穿了件熟悉的玄色衣服。我看著翟宓,見她眼中並未流露出特別神色,心才小小定了下來。

第二天的比武大同小異,因為年輕一輩的集體切磋分成了兩天,所以我還是一邊聽著憑飛和丁玨就台上的各色武功慢慢聊到最近各派的八卦,一邊用羨慕的目光瞻仰他們翩翩的英姿,其實我還是喜歡武功的。

今天翟宓一天都待在我身邊,讓我擔憂的心又小小定了一下。

我托丁玨去查遊水易,得到的情報簡單的可以。崆峒派人,兩年前帶藝入師,深得掌門喜愛,特別推薦來此參加武林大會,習崆峒神拳。

“沒了?”我問。

“沒啦。”丁玨說,“就這麽多,都是你要求的啊。”

“你這情報工作太不負責了。”

“那你想知道什麽啊。”

“家世背景,父母是否健在,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定親。”

也許是我表現得比較猥瑣,丁玨笑道:“調查這麽仔細,你要甩了翟宓做斷袖?按理說你也應該看上我啊,我比遊水易好得多。”

我瞪他一眼:“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丁玨雖然情報工作不負責,但勝在速度迅速,不一天的功夫,另一份情報已到手。

我怒道:“什麽叫父母無,兄弟姐妹無,定親無,你是查到了還是在敷衍我啊。”

丁玨相當無辜:“誰都不認識他,他好像突然出現的一樣,根本查不到。”

我奇了,若是突然出現的,翟宓如何認識他?兩年前遊水易入崆峒時翟宓還沒跟憑飛,難道他們是舊識?

我無精打采的就要將丁玨取得的情報還給他,正好被從我身後探出手的翟宓一把搶過,一邊看邊說:“剛才就瞧你們兩個神秘兮兮,倒躲這兒玩起紙條來了……”

剛掃了一眼,翟宓就生氣地抬起頭問我:“你為何查這人?”

“昨天我去找你,看到他,我以為……”

“你以為我與他有什麽?”

翟宓深深吐了口氣,平複心中的氣後對我說:“你若有什麽不理解的盡可以來問我,為何要背著我做這些事?”

“我怕你離開我,知己知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