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筠終於被我逗笑,彎著身子差點靠上我,突然又驚覺過來忙的收回身子,端著茶的被子沒注意哢嚓一聲碎了一地。

沅筠忙蹲下身子收拾,我靠在床頭舒了口氣,剛才是我與沅筠自認識以來第一次靠得這麽近,她的一點變化我都看在眼裏,那麽親切。

“畢公子,我讓媽媽來這兒打掃一下,否則你下來時很容易劃破腳底,你先睡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沅筠出去後,我越發清醒,一點睡意都無。時間好像倒轉回到三年前,曲阜的那間“青樓”裏,宛兒應該此刻靠在我現在的位置上,而我躺在窗戶旁邊放置的太師椅上,一邊聽宛兒不停的說話,一邊細細觀察樓下來回走動的翟宓,偶爾她會抬起頭看見我。

原來,我一切都沒有忘記。

待我從回憶中醒過來沅筠已經坐在一邊開始彈唱,她每夜的曲子都不相同,有時悲切有時哀怨,卻很少有歡快的,就好像她的心裏,始終籠罩著一層別人看不透的憂傷。“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好一個多情卻被無情惱,究竟是誰在多情,誰在無情?

我翻身下地,一時腳軟,差點跌倒在地,沅筠放下琵琶扶住我,我一手撐著床沿用力坐上床。真是夜夜笙歌情長斷,隻被一句歌詞就給嚇到。

沅筠伏下腰給我捏腿,我突然笑道:“你莫不承認,你這樣還真像我的小媳婦。”

“公子來沅筠這裏,沅筠自然是要服侍好公子的。”

我拉起她:“你別叫我公子了,聽的別扭,從現在開始你叫我大哥,否則我跟你翻臉。”

沅筠張了張嘴,乖乖叫了聲大哥。

我樂嗬嗬的從懷裏掏出一盒口脂:“這是新來的,我覺得你會喜歡就給你帶來了,揣了好幾天今天才有機會見你一麵,真是難啊。”

沅筠接過,用手塗抹了一點在唇上,抿了抿問我:“好看嗎?”

她似是無意,舌尖露了出來,嬌唇輕輕咬了一下,卻引得我臉突然紅了。

我將她推開,深深呼了口氣,“我先走了,改明兒再來看你。”

沒讓她看見我的表情,我忙逃也似的走了,許是多日雜念太多,心情有些亂。

第二天,我原想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卻被憑飛和丁玨拉著去喝酒,他們也不考慮平日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機會竟然還要逮著空閑去喝酒,真是教不乖。不過因此我倒可以躲過去春風閣的念頭,這個念頭已經在我心頭蠢蠢欲動一天了,卻被我壓了又壓,掐都掐不死。

畢家的酒樓開到很晚,我們三個已經喝了好幾壇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有記掛的緣故,我喝得很少,倒是憑飛與丁玨已經醉得差不多了。我吩咐了老板將他們送回去,正要起身離開時,就聽見角落裏有兩個人不懷好意的對話。

“那小妞可是春風閣頭牌。”

“姿色是不錯,聽說還沒出來接客就被人包了。”

“包她的人可是京城響當當的人物,畢家大少,你說是不是很值啊。”

“今晚我們可以……”

我沒有再聽下去,那兩個壞家夥說的人肯定就是沅筠,沅筠有危險。

我拔腿往春風閣跑,門口撞上拉客的老鴇,老鴇卻說沅筠今天白天出去到現在還未回來,我心生恐懼,忙往回跑,回到酒樓卻已不見那兩人。聽收拾的夥計說那兩人剛走不遠,似是往城郊去了。

我又趕往城郊,如果我沒猜錯,他們大概是想欺負沅筠。

那兩人喝了酒行動不便,我很快就追趕上他們,以我一人之力已足以將他倆打倒,還從他倆口中問到沅筠的下落,正是在城郊荒廟。

我又火速趕往城郊荒廟,夜黑風高,隻聽破廟草頂穿過呼呼的風聲,陰陰帶著鬼氣。我吹亮火折,在荒廟的佛像後找到昏迷的沅筠。

將沅筠帶回家,她卻一直昏迷不醒。

我不想做趁人之危的事,隻好守在一邊,沒想到卻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被沅筠搖醒。

“畢大哥,你把我帶回來的?”

我點點頭:“你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在荒廟裏?”

沅筠回憶道:“昨天白天我出去逛街,逛到半路遇上兩人問路,我好心給他們帶路,沒想到卻被他們迷暈,後來我就不清楚了。”

真是個單純的姑娘,這麽簡單就會被賣。

我笑道:“那兩人是壞人,幸好被我遇上。”

沅筠定定的看著我,而後突然笑道:“那你現在不隻是我的恩客,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做了救命恩人果然是有好處的,沅筠不再害怕我,相反對我開始比較親近。

我去“春風閣”越來越多,幾乎夜夜都開始宿在那裏,一開始還有些顧忌,我與沅筠都是分開睡,後來幹脆睡在同一張**,反正救她那晚也是如此,而沅筠也並沒有反對,再發展到後來發現醒來時我是保持著摟住她的姿勢,漸漸也習以為常。

說老實話,我很享受這樣的狀態,當然,沅筠也是。

雖然她依然很小心,也進步很多了,會主動貼近我,或者有時會對我提一些要求。

不過,我還是高估了沅筠的理解,她單純的似乎都不像是青樓出身的女子。

“畢大哥,我聽那些姐姐說,男人和女人在一張**總要做些什麽,為什麽我們從來沒做過?”

我看著她,笑著說:“男人和女人未必都是要做什麽的,像我們這樣躺下來聊聊天睡著了,不也是很好嗎?”

沅筠皺著眉問我:“畢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沅筠做男人女人在**做的事?”

我愣了一下,立即反駁道:“當然不是了。”

然後說完我就後悔了。

再然後,沅筠的唇就貼了上來。

我不敢用力拉開她,也不舍得用力拉開她,這般情動的事我三年都沒有做過,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沅筠抬起眼,眨巴烏黑的眼睛,突然笑道:“畢大哥,這是男人和女人在**做的事嗎?”

“當然不是。”我一翻身,將沅筠壓在我身上,“我來教你男人和女人在**做些什麽。”

沅筠很緊張,卻一直在笑,她的眼睛裏我能看到自己越來越清晰的模樣,直到我們雙唇想貼,她閉上了眼。

這是我綺想了許久的場景,隻有到此時我才敢在心裏對自己說一句是的,我承認,我背叛了對翟宓的感情,我似乎中意上了另外一個女子,另外一個和翟宓有一張臉,有相同柔軟的唇的女子。

直到呼吸將盡,我才離開她的唇,看到她微微喘著氣,我有些得意,又在她的臉頰上,脖子上落了碎吻,聽到她發出誘人的喘氣聲,我才忍不住輕輕摸上她的身體。

可是當她**出白皙的肩頭,我卻突然無法繼續下去。

我好像看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我與翟宓兩人情意綿綿的時候,也就是到這裏,她已經答應將自己交給我,卻被鹽幫的突然來到打斷,然後就是忙碌的談判,動身去巴中,再然後就是一別三年。

如果,如果當時我們沒有被打斷,翟宓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見我久未有動作,沅筠輕輕拽了下我的衣服,我一下被驚醒,忙起身離開她。

我不能,我不可以在未對翟宓的感情做完結之前先與別的女子發生關係,那對翟宓不公平,也對沅筠不公平。

我的身子突然一僵,因為我感到沅筠在身後環住了我,而她未著寸縷。

我掙開她的手,閉著眼將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沅筠,對不起,畢大哥也知道這些,不能教你了。”

“那我可以去問別人嗎?”沅筠忽然問道,“否則你就告訴我。”

我抱著沅筠,她的身子微微發抖:“恨我吧,是我的錯。”

沅筠一把推開我:“是我賤,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偏偏想要把身子給你,我活該,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好像等我回過神我已經坐在了房裏,外衣還留在沅筠那裏,還有我的心。

我一連幾天做亂了帳,終於被憑飛和丁玨發現,我老實交代出事情起因經過,卻被他倆笑我膽小。我歎了口,我的確是膽小,因為我到現在還心存僥幸有一天會找到翟宓,聽到她親口跟我說離開的原因,所以在這之前我不能先有負於她。

我再去“春風閣”,沅筠果然已不再見我,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功夫,我已經落魄到連“春風閣”的大門都進不去了。旁邊有熟悉的人為我詢問,老鴇轉臉一個笑對他們說是姑娘身體不舒服,再回來等我冷眉冷眼道沅筠讓我有多遠滾多遠。

我帶著無限的惆悵跑回酒樓喝酒,老板夥計全被我遣回去了,一個人享受一個人的酒,品嚐一個人的寂寞。

酒入愁腸愁更愁,醉酒解不了我心裏的疑惑,翟宓、沅筠,我究竟該怎麽辦?

不知是我酒喝多醉了眼,還是翟宓真的來了,我仿佛看到翟宓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那件淡雅的綠色華衣,挽著相同的淩虛髻,手腕間還能瞧見我送她的那隻玉鐲,她款款走到我麵前坐下,為我斟了碗酒,而後自己又斟了酒,一飲而盡。

那麽真實,真實的我想哭。

“翟宓,你回來了。”

我還記得那天第一次見麵,天氣正好,我尋憑飛尋到古怪的“青樓”,裏麵有個古怪的老鴇,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這位公子看上去好陌生,想是第一次來青樓吧。”我怎麽會是第一次,可卻是第一次看到比姑娘還漂亮的老鴇。

翟宓,你為什麽要不告而別,一走三年,我已經等累了。

酒精作祟,讓我又聽到你的聲音,你喚我憑天,那麽柔情蜜意。

我竟還能感覺到你的撫摸,帶著你的香味輕輕縈繞在我鼻尖。

如果你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再也經受不起再失去一次你的痛苦。

如果你還是要走,就別來了,放我一條生路吧。

我慢慢睜開眼,一陣頭暈目眩,卻發現自己倒在一個人的懷裏。

翟宓。真的是翟宓。

這種感覺就像是心裏有個人在跑步,氣喘籲籲卻不能停下來,我瞪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著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可是我能感覺到她的溫暖,這不是夢。

“畢大哥,你醉了。”

一聲畢大哥,將我的酒意全部驅散。

原來是沅筠,我已經迷糊的徹底分不清她們兩人。

我掙紮著坐起來,問她:“你怎麽會來?”

沅筠抱歉的說:“我知道我不該對你那樣,畢大哥,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