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哈多靡不是個難搞的人,經商多年再難相處的人我都遇過,但哈多靡弱點明顯,三言兩語奉承就可以讓他放下戒心,生在王子家,卻一點沒有身為王子的自覺。

說實話,我對哈多靡很失望,讓我準備好的一籮筐好話都沒了作用。

哈多靡酒醉終於倒在桌上之後,我終於見到沅筠姍姍而歸。

春娘又扶著哈多靡上了房,沅筠給我端了一杯醒酒的茶。

我將茶放在一邊,看著她不說話。

沅筠也不坐,笑著走到我身後給我揉肩掐腰,被我一把拉住。

“你這麽晚回來是去了哪兒。”靠的近我才聞到她身上有陌生的味道,“你也在外麵認識了誰?”

沅筠倔強的甩開我的手,問我:“你將我當做了誰?我不過是被你買下來的一個姑娘,你要我陪我便回來,不要我陪我還要一個人守著一間空空的屋子不成?”

我冷笑:“你也知你是我買下來的,被買的就要有被買的自覺,我還要給你贖身,媽媽有說給你聽嗎?贖了身你就徹底屬於我,你懂嗎?”

沅筠冷眼看著我,用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著我,半天才輕輕的說:“你是要毀了我倆之間的關係嗎?”

我擺擺手:“今天我不是來跟你討論和你究竟是什麽關係的問題的,你出去一天總要留個口信,若我真是來找你怎麽辦?”

“你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你何曾想過我的心情。”

“你今天好大的脾氣。”我冷哼道,“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我什麽身份?”沅筠不耐的甩了袖子往樓上走,“不過是人盡可夫的殘花敗柳,哪配得起你畢家大公子的身份。”

我一愣,立即起身追上去,卻正正被沅筠關在門外,碰了一鼻子灰。

我啪啪敲打房門,軟玉求道:“沅筠,開開門,我們有話好好說。”

“畢公子早些回去吧,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我笑道:“我都來這兒這麽些日子了,別人也都曉得,沒有什麽可掩飾的了。”

突然,房門被大力打開,沅筠生氣的站在我麵前,“你想掩飾什麽?”

這是什麽情況,明明開始是我在責問,現在怎麽反倒變成沅筠責問了?

“我想掩飾……其實我很喜歡你這間屋子。”

沅筠笑出聲,終於打破了我們之間莫名其妙的僵局。

“我隻是出去逛逛,走得遠了些,回來費了點時間罷了,你不要這麽大驚小怪。”沅筠將我迎進屋子,遞給我一杯早已倒好的茶。

我晃晃茶水:“你都計算好了?”

“我可不想和你吵,我的身份我一直都知道。”

我抱住她:“剛才的話是無意的,不要往心裏去。”

“聽到的話怎麽能說算就算?”

“話已出口,傷害已在,我說再多對不起也是於事無補,可是我還是要對你說一句對不起,因為是我讓你不能忘記那句傷害你的話,所以我對不起,如果忘不掉就別忘了,我會提醒自己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沅筠細細的手指撫摸著我的眉眼,輕輕的歎了口氣:“你是個可怕的男人,你若愛一個人可以將身段放到最低,低到我的腳下,可若是你高,我就抬起頭伸長了身子也是夠不到的,你要我究竟怎樣,我在這裏一夜夜磨的那些心碎都快成粉了。”

“原諒我不能給你保證,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現在就帶你走。”

沅筠推開我,搖著頭苦笑道:“現在還不行,但是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若我願意,你一定要帶我走。”

“為何現在不行?媽媽不放你走嗎?”

“因為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罪過還沒有贖,我怕走後我活得不安寧。”說完,沅筠對著我淺淺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夜的沅筠像是團霧一樣讓人看不透,卻因為這份神秘而更加迷人。

“我留下來,好嗎?”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早,沅筠還懶懶的躺在我懷裏,昨夜我們聊到很晚,她迷糊的鑽進我的懷裏沉沉的睡了,我還得天人相抗衡一番,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才漸漸有了睡意。我將胳膊小心翼翼地從沅筠頭下抽出來,她動了一動歪了身子又朝我擠了擠,我翻身下床,給她蓋好被子。

穿起衣服的時候卻意外在沅筠的床頭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東西,像是鐵,刻著古怪的字符,應該不是中原的玩意,我不知沅筠從哪兒弄來的,但昨夜我們已說好不會再因為這些小問題吵架,想了想我又將那東西塞回沅筠的枕頭底下。

“春風閣”還未開門,我讓起早的小廝給沅筠送去清粥,自己返身先回了鋪子,今夜哈多靡還會來“春風閣”,我要趁熱打鐵拿下中原到烏孫的道路通行證。

“彌”是開給姑娘們的,自然不會受到哈多靡的喜歡,但是最漂亮的顏色恰好是哈多靡現在的心頭好春娘的最愛。

收拾好晚上準備送給哈多靡的禮物,我回了趟宅子,丁鳶依舊照看著空無一人的家,看上去就十分辛苦。見到我回來她歎了口氣,我一夜未歸她大概也是擔心了一夜。

“我去見了哈多靡。”

“聽說哈多靡現在夜夜留宿春風閣,你昨夜在沅筠姑娘那兒?”

我不置可否,反正也沒有說不的必要。

“晚上早些回來,我一個人守著師兄心裏有些怕。”

“現在京城風平浪靜,不會出問題的。”

丁鳶忽然轉過頭死死盯著我,半晌才問道:“你就是不願回來嗎?”

“我沒有。”我笑道,“你別多心,我今天回來早些就是了。”

丁鳶閉著眼深深喘了口氣:“你現在心裏隻有那位沅筠姑娘,哪還能想到我們,師兄躺在這裏一直醒不來,我守著他不知道哪天冒出來個人我都護不周全,可是該死的你一點都不急,風花雪月好不快活。”

“你莫傷心,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每天都回來,陪你一起照顧丁玨。”

丁鳶大聲道:“我是讓你陪我照顧師兄嗎?我是想你一點都不明白,你一雙眼睛被美色鬼迷了心竅,你若心細一些哪會一點都沒發現,別怪我沒提醒你,將來你若知道了隻怕比我現在還要恨。”

丁鳶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懂,我漏掉了什麽,還有我為什麽會恨?我覺得現在很是安心,知道趙斯琴不會對憑飛他們動手,朝廷也要保在外族麵前的顏麵不會逼鹽幫造反,我的任務是買通哈多靡拿到通商的準許,讓我們畢家的旗幟插在通往烏孫的唯一通道上。

可是丁鳶的話好像又觸動了我心裏某根隱藏的心弦,它微微顫抖了一下,倏爾又恢複了平靜,但是**開的波紋卻一圈一圈撞在我心上,讓我有些心躁。

“有些話說得太多你會不信,大概時機還未到。”丁鳶起身朝廚房走去,“可是我又不願就這樣看著你一直糊塗下去,你自己好自為之,莫說我當初沒有勸過你,有些事情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一大清早被丁鳶說了番預言式的話,本來晴朗的天氣一下子烏雲密布了起來。趁著丁鳶走開,我坐在丁玨床邊跟他說悄悄話。

“我太忽視丁鳶感受了,可是她今天怪怪的,對不對?”

我搖搖他的手,假裝他聽到了。

“她說的什麽意思你明白嗎?是說我當局了嗎?”

我又擺擺他的手,說明他也不明白。

我歎了口氣:“你若醒來該多好,我好歹還有個可商量的人。”

京城一場變故,將我們所有人的命運統統改了方向,走向哪裏誰都不知道,結局如何誰都不知道,也許你看到的終點隻是沿途的一個拐角,也許你以為自己會死在路中,再走兩步就看到了光亮。

丁鳶回來時手上端著兩碗清粥,冒著淡淡的熱氣。

“知道你愛吃清粥。”丁鳶遞給我一碗。

“這碗粥讓我想到翟宓,我以前喝醉之後她總是給我準備一碗。”

“畢大哥,宓姐姐對你而言是什麽?愛人、家人還是朋友?”

“我不太清楚,和她相處很舒服,她懂得我做的每個決定想說的每句話,她為我準備好一切我什麽都不用煩惱,最討厭的事說給她聽有她隨時的安慰,翟宓給我的感覺是太陽,一直一直溫暖我,即使天再寒冷隻要她陪伴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還要喜歡沅筠姑娘。”

我看著丁鳶,啞口無言。

是啊,翟宓那麽好,我怎麽還會喜歡上沅筠?隻是因為她們倆長得相似?

“畢大哥,你人好,但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卻是對愛你的人的傷害?”

丁鳶收拾了碗筷,徐徐走了出去,“你不要假裝自己不知道,用心去看看。”

我假裝不知道什麽了?發現今天丁鳶有些怪怪的,我摸摸頭,大概是最近都是獨自一人胡思亂想心裏煩躁了些。丁鳶出去後就沒再返回來,丁玨躺在**一副不理外物的表情看得我好羨慕,總覺得現在事情變得順理了,心裏頭反而更亂糟糟的了。

晚上依舊是去“春風閣”,哈多靡帶著大把的銀票,見一個貌美的姑娘就送一張,春娘一人就得到了十幾張,沅筠還是不在屋子裏,但是我陪哈多靡喝得盡興時見到她低著頭悄悄的回來。

“哈多靡王子,這是小弟精心挑選出來送給你的禮物,還望笑納啊。”我遞上專門準備的美麗胭脂。

哈多靡掂掂小巧的胭脂盒,笑道:“這禮物似乎上不了台麵啊。”

我也笑:“小弟在京城開設的這家胭脂店裏麵有不少姑娘喜歡的東西,王子若是喜歡大可挑選一些帶回去給寵愛的妃子。”

哈多靡順手將胭脂盒塞在春娘的手裏:“拿去吧,姑娘家的玩意。”

“王子說的是,但在下並不甘心隻開這一家胭脂店,若是能有機會將商鋪開到烏孫……不知道大王子意下如何呢?”

……

哈多靡重重的手拍在我身上,差點沒把我拍的吐血,他們騎在馬背上的民族生來彪悍,哈多靡又是莽夫,下手沒輕沒重的,我側過頭小幅度的齜了下牙才扭過頭陪著笑。

“畢兄,這兩日跟你相處很是痛快,中原人喝酒小家子氣,不如我們豪爽。”

哈多靡一好美色二好酒,這是老早我就打聽好的,特地讓老鴇給上的都是我親自選購的上等好酒,被他囫圇吞棗的喝下去我實在肉疼。

“中原規矩多一些,哈兄還要見諒啊。”

哈多靡一邊掐著春娘水嫩的臉一邊說:“中原皇上還要讓我三分,隻要多些畢兄這般的朋友,規矩什麽也都是無所謂的。”

我舉起酒壺,給哈多靡斟上滿滿一杯:“既如此,就讓我們今晚不醉不歸。”